他大腦一懵,刀光又來?,容不得恒子?簫多?想,急忙格擋。


    他一劍架著三把?大刀,抬腳往出刀的傀儡踹去,然腳抬起,又驀地?落下,再也抬不起來?。


    怎麽回事——


    身後又有傀儡包抄而來?,恒子?簫低喝一聲,劍上雷光暴湧。


    他動用了十成?的力,欲一劍清出一片空地?。


    然數道落雷砸下,卻隻在恒子?簫身周方寸之間,那?十成?功力隻發揮出了半成?已矣,連一頭傀儡都沒有傷到!


    恒子?簫一驚,果然不是巧合。


    不知為何,他始終無法對這些傀儡下殺手?。


    他手?軟,傀儡可不。


    在水泄不通的包圍之下,恒子?簫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讓,終使得有傀儡一爪抓開了他的後肩。


    鮮血滲處,他動作一頓,其餘的傀儡頓如鬣狗般撕咬上來?,一棍敲在了他的膝窩。


    恒子?簫一個踉蹌跪在地?上,眼見頭頂又苗刀砍來?,連忙抬劍架住了刀刃。


    他這狼狽的模樣令‘司樾’大笑出聲,“你看你,這是何苦呢。乖乖聽話不好麽?隻要你聽我的安排,無論是金銀財寶還是權勢佳人,這世上的一切都能唾手?可得。”


    “你不是嫉妒那?嶽景天麽,隻要按我說的做,百年之內我就能讓你超過他,成?為新一代的第一劍修!”


    恒子?簫沒空回嘴,他架刀之時,身前露出空檔,立刻有傀儡對著他心窩踹來?。


    喉頭泛出一股腥甜,恒子?簫咬牙吞下,拚出全力彈開劍上的苗刀,暴喝一聲跪地?而掃,強勁的劍氣將蜜蜂般圍來?的傀儡盡數清退。


    甫有空隙,他立刻起身,拖著被打碎的膝蓋往唯一的大門跑去。


    一股莫名?的怯意如繩索般束縛住了恒子?簫的手?腳。


    不知為何,隻要他一看見這些傀儡的臉,便?不由得泄勁,連正視他們都做不到。


    仿佛…仿佛他已經?虧欠他們許多?,再不能傷害他們了一般……


    他拚命往那?扇門跑去,身後是傀儡們雜亂的腳步和‘司樾’那?止不住的大笑。


    “裝什麽正人君子?!事到如今,你當?真以為自己還能全身而退?你我都是一樣的,隻不過,你比我更?蠢而已——”


    她的聲音伴隨著猖狂的大笑,回蕩在恒子?簫耳邊,魔音灌耳般揮之不去。


    “回來?罷,回來?罷!天網恢恢,早晚有一結算,不如苟且偷生,尚享一時安逸!”


    恒子?簫壓著燒灼般疼痛的心髒,不聽不想,隻管往大門跑去。


    他衝出大門,回身將門關上。


    數十傀儡跟著奔到門後,眼見一隻青灰色的手?就要插入門中,恒子?簫使出全力,在最後一刻合上了大門。


    至此,那?些傀儡終於不見,那?魔音般的笑聲也被隔絕在門後。


    恒子?簫靠著門喘息良久。


    心髒突突狂跳,不止是因?為方才被傀儡踹了一腳,更?是因?為那?說不清道不明?的心虛和惶恐。


    他不知道他在逃避些什麽,可再也不敢留在那?黑暗的大殿之中了。


    平複了許久,恒子?簫才轉頭看向身後。


    他沒有多?想就跑出了門,也不知門外是什麽模樣。


    這一轉頭,眼前的景象令恒子?簫一愣。


    門外是一條狹窄的走廊,廊內四壁都貼著鏡子?。


    他往前走去,一路上,頭頂、腳下、兩旁的鏡子?倒映出千萬個他來?。


    在恒子?簫扭頭打量鏡子?的時候,鏡中千萬個恒子?簫也扭過頭來?,沉默無言地?盯著他。


    這感覺不比被傀儡們盯著好受,仿佛在被千萬人審視一般。


    恒子?簫收回視線,可不論他低頭還是抬頭,四麵鏡子?總能照出他來?。


    那?些視線無可回避,隻能硬著頭皮在萬人注視下步步前行。


    恒子?簫加快了腳步往前走去,想要盡快擺脫這令人窒息的鏡廊。


    約莫一刻鍾的工夫,他終於看到了走廊的盡頭。


    又一扇門出現在他眼前,他受夠了被無數雙自己的眼睛盯著看,立即推門。


    門一打開,恒子?簫僵在了原地?。


    一股熱浪撲麵而來?,門內沒有別的,隻有一根橫躺著的銅柱。


    銅柱橫攔整個房間,柱身寬十丈,被燒得通紅滾燙,正緩緩轉動。


    整個房間無一出口,唯有銅柱另一側的一扇小門可以離開。


    想要到達小門,便?必須越過這方燒紅了的銅柱。


    恒子?簫扭頭,想另尋道路,可一回頭,上下左右四方鏡子?裏一齊照出他的臉來?。


    百千億的恒子?簫冰冷地?凝望他,那?視線萬箭誅心一般朝他射來?。


    恒子?簫下意識往後退去。


    後腳一動,頓時踏空,掉入了銅柱所在的房間之內。


    滾燙的火氣衝天而上,恒子?簫呼吸一稟立即提氣。


    他想要飛回回到走廊之中,可房門卻在他眼前霍然關閉,絕了他一切後路!


    “呃啊——”


    他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打上了銅柱,身體?貼到銅壁的瞬間,恒子?簫便?爆出淒厲的慘叫。


    滾燙、劇痛、焦灼味……


    他很快便?分不清這些了。


    燒紅的銅粘著皮肉,猶如火爐內的烙餅,恒子?簫被燙化在了銅壁上。


    他本該痛昏過去,可意識卻前所未有的清明?,時刻感受著血肉被烤焦的滋味。


    貼著銅柱,恒子?簫隨其徐徐地?旋轉一周,一周之後,落在了對麵的那?扇小門前。


    他趴在地?上,半死不活,隱約間有微風拂過。


    本以為必死無疑,可低頭一看,自己竟然完好無損,無一處燒傷!


    恒子?簫愣怔地?望著自己的雙手?,繼而抬眸,看向前了麵前這道小門。


    身後是炙熱的銅柱,他沒有退路,隻能將它推開。


    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呈現在恒子?簫麵前。


    山上林立的不是怪石、不是樹木,而是一把?把?鋒利的長刀。刀光晃晃,刺人雙目。


    想要離開,唯有翻越這座刀山。


    眼前刀山,身後火海,麵前的景象猶如阿鼻地?獄一般。


    恒子?簫陡然一驚——這不是宛如,這正是地?獄之景!


    自己經?過的這三處密室,正一一對應孽鏡地?獄、銅柱地?獄和刀山地?獄。


    據他所知,罪鬼生前犯罪過多?,令冥王不能一一查明?,便?會打入十八層地?獄之第四層孽鏡地?獄,獄中鏡子?會顯出罪鬼所犯一切罪行。


    方才那?條走廊,正和孽鏡地?獄的描述一致!難怪自己有被審視之感!


    身後的銅柱,乃是生前縱火害人者所要前往的第六層地?獄——銅柱地?獄。


    至於身前這座刀山,則是褻神者、濫殺無辜者所要去往的第七層地?獄——刀山地?獄。


    恒子?簫愣在原地?。


    自己到底犯了何罪,為何要受地?獄之刑!


    從小到大,他從沒有放火害人,更?沒有濫殺無辜!難道隻是因?為擅闖佛塔就要受如此重罪麽?


    恒子?簫回頭,已望不見最初的大殿。


    猛然間,他想起了‘司樾’最後大笑著說出的那?句話:


    「天網恢恢,早晚有一結算,不如苟且偷生,尚享一時安逸!」


    這話正是他一開始回拒‘司樾’時所說的——


    「天網恢恢,生前所做,早晚有一結算。」


    “唔…”大腦忽然撕裂般生疼,恒子?簫抱著頭彎下了脊背。


    在這痛苦之中,他恍惚想起了自己從小做的那?幾個荒唐的夢。


    夢裏的他修了邪法,殺人如麻、冷酷無情。


    但那?不過是夢而已!夢而已!怎能當?真!


    他想要嘶吼、想要為自己鳴不平,可頭顱內斧鋸一般的疼痛令他無力開口。


    那?些傀儡的臉又出現在他眼前。


    冷灰色的皮膚、空洞的眼神在他腦中交替閃現。


    他們明?明?不會說話,恒子?簫卻隱約聽見了一聲聲微弱的呼喊。


    有人在喊:“救命!”


    有人在喊:“別殺我……”


    有人在喊:“我還有妻兒老小,求求您放了我!”


    這些聲音如蚊吟般微弱,可匯聚到一處後,層層疊疊密不透風,要將他溺死其中。


    恒子?簫甩頭,卻甩不開腦內這些亂麻般的聲音。


    他們是誰……他們在向誰求饒……


    不管是誰,走開,快走開!他不認識他們!他從來?沒有殺過人!


    恒子?簫抱著疼痛欲裂的頭,重心一傾,驟然往前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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