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的恒子簫已然成魔,既然成魔,他?就?已非小世界的生靈,天物?時鏡對他?的作用有限。


    早在?他?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時常夢見?從前的往事。


    紗羊的擔心,終究還是應驗了?。


    眼看飛升在?即,恒子簫卻恢複了?記憶,這?座下的白骨不知是多少條命!。


    紗羊一口氣?沒有吊上來?,差點就?要?昏厥。


    “怎麽辦啊司樾,”她哭著抓住唯一的倚靠,“他?、他?怎麽變成這?樣了?!我們該怎麽辦啊!”


    她望著司樾,屍骨上的恒子簫也望著司樾。


    兩雙不同的眼睛都向司樾問詢同一句話——事到?如今,她又該如何。


    迎著血風,司樾看著恒子簫,話卻是對紗羊說的。


    她道,“別擔心。”


    “我怎麽能不擔心!”紗羊喊道,“他?都成這?個樣子了?,我還不擔心嗎!”


    司樾扭頭?,看向她,“你不懂,人類尤其是雄性,到?了?十二三歲的時候都喜歡自稱魔尊、邪主、黑暗使者?什麽的。”


    “人類就?是這?樣。和換牙一樣,過幾年就?好了?。”


    她一指山上的恒子簫,“他?應該也是到?了?這?個階段,大人不用多管,順其自然就?行。”


    “走罷。”說罷,她轉身,“要?是繼續留在?這?裏,等過幾年他?回想起來?,會羞恥得無顏再見?我們的。”


    第131章


    她大搖大擺地走了, 紗羊愣了下,骨山上的恒子簫也愣了下。


    “你站站你站站!”紗羊追了上去,扯住司樾的頭發讓她回頭, “你沒看見那麽大一堆人骨嗎!哪個人類十?二三歲的時候會幹出這種事情, 何況他也不是十?二三歲了!”


    “他小時候吃得差, 長得慢吧。”


    “哪有慢三百年的!”紗羊指著那堆骨山,“正常人三百歲的時候才不會自稱什麽魔尊、邪主?、黑暗使?者,正常人三百歲的時候應該是那堆骨頭的模樣。”


    “行?,那你就當他是那堆骨頭吧。”司樾回過頭, 看了眼天空, “別磨嘰了,這天陰沉沉的,都打雷了,快避雨。”


    不等紗羊嘰喳尖叫,她扣住她一把塞進自己衣領裏, 左右看了看,去了邊上一個亭子坐下。


    轟——


    雷鳴愈響, 一道電光劃過, 將昏暗的大地辟出一片藍光。


    司樾坐在亭子裏, 和骨山上的恒子簫隔了十?來丈。


    中間空空蕩蕩, 毫無遮蔽, 恒子簫看著她,她也就看著恒子簫。


    “司樾!”紗羊奮力從她衣領裏衝出個頭來, “都這時候了,你傻了嗎!”


    “我才不傻。”又是一道閃電劃過, 她道,“這天氣?, 傻子才站在外麵呢。”


    紗羊回頭,不知是否錯覺,外頭那骨山上,冷酷的恒子簫耳朵倏地一紅,神態也露出兩分?別扭來。


    看司樾的反應,紗羊雖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但也逐漸反應過來,那堆骨山八成是假的了。


    “嘿——”司樾對著恒子簫揚了揚下巴,隔空喚道,“長得高劈得快,你真要一直坐在那上麵?”


    “我…”恒子簫張了張口,耳朵上的紅潮蔓延至臉頰。


    司樾就抱著胸,斜倚著亭柱,靜靜看著他。


    那目光讓恒子簫渾身都燒灼起來,他此時真是進退維穀,騎山難下。


    他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司樾側身,把耳朵湊了過去,“什麽——你說你不下來?好?,好?樣兒的!在師父的庇護下渡雷劫算個鳥蛋,站在尖尖兒上迎天雷那才是真漢子!”


    她懶懶地鼓起掌來,“好?!大丈夫也!”


    這一串妙語連珠,令恒子簫再也沒臉蹲在骨頭堆上裝酷。


    他當即躍了下來,低著頭走到司樾身邊,孩子似地不知所措。


    紗羊一愣,看看司樾,又看看恒子簫,“這到底是這麽回事?”


    司樾抬眉,對著恒子簫道,“抬起頭來。”


    恒子簫抬頭,那張臉上的雙眸已恢複常色,漆黑如墨,哪還有一點紅意。


    “哦呦,”司樾嘲笑?道,“你的紅眼兒哪去了?剛才不是還挺亮麽,倆小?眼紅得跟燈籠似的,怎麽沒了呢?”


    恒子簫的眼睛不紅了,取而代之的是赤紅到滴血的臉。


    他低低道,“師父,我錯了……”


    “別介,你有什麽錯呢,你錯就錯在太俗氣?。紅眼怎麽夠呢,要不再試試綠色,再試試黃色?”


    司樾點了點自己的眼角,“來來來,你看我,赤橙黃綠青藍紫,喜歡哪個色兒?要不一天換一個?”


    隨著她的話,她的雙眼交替閃現出七種顏色來,色彩斑斕,五光十?色,霎時鮮豔。


    “師父!”恒子簫噗通給?司樾跪了,求她別再挖苦他。


    司樾哼笑?一聲,歪著頭看他,“現在知道羞了?去亂葬崗搞這麽堆骨頭的時候怎麽不知道羞呢?”


    “什麽,那是亂葬崗的骨頭?”紗羊驚呼,“子簫,你去亂葬崗搞這麽多骨頭來幹什麽!”


    這不是恒子簫搞來的,這些東西他睜開眼時就有了。


    骨山邊有“趙塵瑄”留給?他的信,讓他好?好?利用這堆骸骨,大約是怕他不肯,還講明了這堆骨頭的來曆,讓他放心。


    “弟子一時糊塗……”雖不是他做的,可恒子簫已羞恥到無心辯解,隻求司樾快忘了這一切。


    “弟子也不知怎的,就…”“就扮起了魔尊、邪主?、黑暗使?者是吧。”


    “……嗯。”


    有些出入,可大體上沒有錯。


    一直以來,司樾和恒子簫之間的實?力鴻溝令他患得患失、如履薄冰。


    從前和師父在一起時恒子簫尚且如此,分?開之後,在漫長的日月磋磨裏,這份惶然愈發突顯。


    每每收到隻有紗羊字跡的來信時,恒子簫都有一種清晰的直覺——


    司樾在和他劃清關?係。


    這份直覺在突破渡劫後愈發明顯。


    今天之前,恒子簫尚能極力忽視、欺騙自己:隻要飛升就好?了,隻要飛升,他就又能回到師父身邊,像從前那樣生活……


    可原來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樣簡單。


    他從夢魘中醒來,眼前是“趙塵瑄”留給?他的屍骨,頭頂是飛升的雷劫。


    恒子簫被裹挾在二者之間,他的道並未被從前的記憶所動搖,那些回憶對他來說隻是另一個人的故事,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司樾。


    恒子簫很?清楚,一旦渡劫飛升,司樾完成了任務,就會回到混沌,再也不會見他一麵。


    這是最後、也是唯一的機會了。


    他無法不選擇去試探司樾。


    是好?是壞,無論如何,他至少想在分?開前再見師父一麵。


    他像是恒簫那樣,握著劍,神情頹靡地上了骨山。


    在等待司樾來臨之前,恒子簫想過很?多之後的種種發展。


    即便知道了師父或許隻是在利用他,可到了這一步,恒子簫依舊相信,師父對他的好?是不作假的。


    他堅信著這一點,越是堅信,腦中越是反反複複地回閃九凰峰的回憶。


    從趙塵瑄寫信約他去九凰峰、到他出現、再到他墜崖。


    每當恒子簫想起司樾時,這些回憶就瘋狂地在他腦中湧現,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痛苦,直至徹底擠占了司樾的空間。


    恒簫殘存的怨恨並未消失,它?紮根在了恒子簫靈魂深處,和他融為一體,如墨滴入水,把一池清澈攪得渾濁灰暗。


    「你我都是一樣的,一樣被人利用,一樣被人拋棄。」


    那邪惡的聲音回蕩在他耳邊,來來回回,一遍又一遍。


    溺水似的回憶令恒子簫大腦混沌一片,氣?息紊亂,心生暴戾。


    他想的是司樾,出現的卻是趙塵瑄上一世?的背叛。


    這一世?會有什麽不同麽……


    「唯一不同的是,我是在助我師父成功後被他拋棄,而你——不管成功與否,都會被拋棄。」


    不,師父她不是趙塵瑄!


    掙紮之中,恒子簫等來了司樾。


    他想,師父或許會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或許會打他一頓,讓他清醒點。


    但恒子簫怎麽也沒有想到,會變成如今的局麵。


    轟——


    昏黃雷雲已然兜不住其中的雷電,空中雷奔雲譎,四麵八方的雷電之氣?都朝這團暗黃色的天雲聚來。


    雷電團聚一處,雲中雷嗔電怒,偶爾幾道散雷漏出雲外,往下一落,便是轟然炸響,將方圓打出一片電白。


    這電光照在恒子簫臉上,將他的臉色打得愈發絕望。


    在司樾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下,恒子簫生出了比司樾來之前時更大的絕望。


    先前的那些淒苦、哀傷、躁動、不安和委屈都在司樾來後的幾句話內化為強烈的羞恥。


    恒子簫跪在地上,想起自己所作所為,已是羞恥到了無地自容。


    片刻,他頭頂一沉,被手覆上。


    “行?了,起來罷。”


    恒子簫小?心翼翼地抬眸,順著司樾的手臂往上望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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