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們!”旬末抓著哥哥的?衣角, 認出了這?是他們從溪邊帶回來的?人。


    旬初一怔。


    怎麽?回事, 這?兩個人喝了藥,居然沒有被殺死……


    到了村中間的?空地上,馱著村民的?妖怪們終於停了下來。


    漫山遍野地打了一宿,他們累得直吐舌頭,雙手撐地, 耷拉著腦袋哧哧喘氣。


    “好好。”司樾合掌,不?讓他們起來, 也不?讓村民們下來, 就著一人騎一人的?姿勢, 問話道, “有人和?我講講, 這?些是什麽?人麽??”


    這?幾百號人,不?管是騎著的?村民還是被騎著的?妖怪, 都更想知道她是什麽?人。


    在一陣愕然的?寂靜後,最?老?的?羊妖忐忑地開口了。


    “這?兩位…英雄, 敢問,是你們降服了這?群妖怪麽??”


    他像是個能主事的?人, 司樾便往他身前走去。


    “不?錯,他們想要殺我,可惜沒這?個本事。這?是什麽?地方,你們是什麽?人,他們又是什麽?人?”


    恒子?簫確信師父一早知道此間內情,這?些話不?過是為了他和?村民們才問的?。


    “啊,果然如此。”老?羊說著就要下來給司樾磕頭,“多謝英雄出手相救,老?朽並全村…”“罷罷罷!”


    司樾一把扶住他,“你且坐著說話。”


    老?人揩了揩眼角,在司樾的?堅持下,顫著手回道,“這?裏是小羓村,我是這?裏的?村長。”


    他歎著氣,向司樾恒子?簫娓娓道來了一切。


    “半個月前,狄虎將軍突然率兵,擊退了鬼牛所領的?叛軍。鬼牛被斬,他的?部下四處潰逃。”


    村長指向了遠處的?群山,“從我們村向西,過七八十裏就是鬼牛的?老?巢。他的?巢穴被魔軍剿了,裏頭的?敗兵便往我們這?裏逃來,霸占了村子?,將我們趕去後山的?石洞裏,每日供他們取樂、吃肉。”


    “才半個月不?到,村裏已經死了三?十多人了。” 他又是一聲長歎,眼眶滾燙發紅,聲音也哽咽起來,“我們被關在石洞裏,沒吃沒喝,整日擔心受怕。幸蒙兩位英雄搭救,否則……”


    隨著村長的?敘述,周圍其他村民或是悲憤沉默,或是低頭抹淚,低聲嚎哭起來。


    他們成了這?一夥兒兵匪的?玩物糧食。


    滴水未進?倒還可以忍受,可一連半月的?恐懼陰翳,將這?些村民們折磨得形消影瘦、憔悴恍惚。


    這?裏所有人的?體貌狀態都不?容樂觀。


    “原來如此,”司樾點頭,難得正經,“你們受苦了。”


    村長扭頭,看向身後同騎一人的?旬初旬末,“這?倆孩子?的?父母都被他們吃了,前兩日他們還被妖怪帶走,不?知道叫去做了什麽?,昨晚回來時,滿頭是血,我們還以為要沒命了。”


    司樾看了過去,旬初對上了她的?眼睛後,驀地低下頭去,回避了司樾的?目光。


    “既然如此,老?村長,你就先帶著大家安頓去罷。”司樾道,“先恢複了精神,再看有沒有少什麽?東西。這?些強盜有我們看著,隻?管放心。”


    “好好好,一切就有勞二位英雄了。”村長連連點頭,尚有些忌憚地掃了眼單獨跪在一旁的?二哥。


    二哥臉色鐵青,嘴角流著血,身上也多有淤青,滿臉要吃人的?憤恨,偏偏站不?起來,隻?能老?老?實實地跪在道路中央。


    要不?是被咬掉了舌頭,此時他的?嘴巴一定忙個不?停。


    死裏逃生?的?村民們實在是筋疲力盡,顧不?上招待兩位救命恩人,相互攙扶著往自家去。


    空曠的?地上隻?剩兩百多號兵匪,守靈似地排排跪著。


    旬初扶著妹妹從妖怪背上跳下來,路過司樾時,他頓了頓,踟躕地仰頭望向她。


    “我…”他抿了抿唇,片刻,隻?低低道了句,“對不?起。”


    司樾伸手,揉了把他的?頭,又不?輕不?重?地拍了拍。


    她沒有說話,隻?是抽回手時,少年?身上的?傷已盡數愈合,變得光潔如初。


    沉悶的?痛感?驟然消失,旬初一愣,怔怔地待在原地。


    司樾已轉身往恒子?簫那邊去了。


    “師父,您早就知道鬼牛的?殘兵逃到了這?裏?”恒子?簫問。


    “溪邊時我不?是說了麽?,這?裏是鬼牛的?老?巢。”司樾道,“不?止這?一處,附近還不?知藏了幾窩。”


    恒子?簫道,“那弟子?再去別?的?地方打探。”


    司樾哈哈一笑,“不?急,我們把事情都做了,還要手下做什麽?。我回去睡一覺,你在村子?裏逛逛,看誰家有什麽?要幫忙的?。等這?些小羊平複過來,我再從宮裏搬救兵,你我也好繼續趕路。”


    “這?裏已是鬼牛的?老?巢,我們還要繼續趕路?”


    他以為他們此行隻?是為了視察兵災的?。


    “艱難處海了去了,”司樾道,“出來時你也看見了,宮裏忙得連我都不?送,他們都是忙人,就我倆清閑。你就受累,陪我當一回先鋒罷。”


    恒子?簫當即抱拳傾身,“弟子?不?累。”


    “不?累就好,”司樾拍了拍他的?胸口,“安頓了這?一片,前麵就是萬魔山,那裏的?路可不?好走。我先去歇息了,明日再換你。”


    “是。”


    恒子?簫目送司樾回房,他一轉身,正要視看誰家需要幫助,卻不?想撞進?了旬初和?旬末的?眼睛中。


    他們沒有離開,一直盯著司樾和?恒子?簫的?方向看。


    恒子?簫思索片刻,還是朝他們走去,蹲在了兩個孩子?麵前。


    “餓了麽??”他從儲物器裏取出兩張素餡餅來。


    旬末咽了口唾沫,朝餅伸手,還沒碰到就被哥哥抓住扯回了身後。


    旬初複雜地看著恒子?簫,“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恒子?簫斂眸,將餅送到了旬末手裏。


    他道,“修行者。”


    ……


    司樾回了那間小屋,躺在草席上打了個哈欠。


    她的?生?命至少有一半在睡夢中度過。


    在出萬魔山、遇見那個老?頭之前,她能一覺睡上大半年?。


    畢竟,那時她能做的?事情實在不?多。


    許是時隔三?千年?,她第一次回到了誕生?之地;又許是因為恒子?簫提起了那個老?頭,司樾難得夢見了從前的?時景。


    混沌界有諸多禁忌之處,其中,萬魔山為最?。


    它終年?不?見天光,底下座著混沌界最?主要的?一支魔脈,孕育了無數妖魔。


    司樾便是那中萬魔山中的?一片山嵐。


    和?活物相比,雷霆雨露想要修成人形極其困難,司樾隻?是一片霧,一旦見光見水便會消散。


    不?知是何等大的?機緣,這?片霧竟存續了千年?未散。


    它慢慢有了意識,學著山中那些禽獸草木幻化了人形。


    可霧從未離開過萬魔山,在她的?認知裏,世界就是萬魔山,萬魔山就是世界。


    她在暗沉的?山林裏漫無邊際地走著,有妖魔想要吃她,她就打回去。


    山嵐化形不?易,出生?即是魔體,自化形以來未嚐敗績,沒有人能奈何得了她。


    可即便擁有著強大的?力量,山嵐也無事可做,不?管有沒有化形,她都隻?是獨自在這?片山裏遊蕩著。


    她生?長在這?裏,卻像是個格格不?入的?外鄉人。


    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似乎都有事情要做。


    他們要捕獵、進?食、繁衍、理毛。


    霧不?需要進?食,沒有人和?她繁衍,她無事可做,沒有家人,沒有同伴。


    即便是獨居的?動物,在睜眼後也至少會有母親引導,但山嵐孑然一身,什麽?也沒有。


    她站在山西,往東望去,魔眼穿過山體,望見山另一側給崽子?舔毛的?雌虎。


    山嵐認識它。


    她在萬魔山待了太久,認識這?山中所有的?生?靈。


    那頭雌虎極其凶猛,普通的?鳥獸自不?用說,就連一些化形的?小妖都不?敢招惹它。


    可它此時摟著自己的?獨生?子?,閉著眼舔舐它的?額頭,胸腔中發出呼嚕呼嚕的?安慰聲。


    山嵐不?由?得朝它們走去。


    她翻過山,雌虎躺在地上淺眠,那隻?軟趴趴的?小虎崽子?躺在她身邊吸奶。


    山嵐駐足觀望了一會兒。


    片刻之後,她足不?沾地地飄了過去。


    霧沒有聲音,也沒有氣味,雌虎毫無察覺地被她近了身。


    山嵐趴在雌虎肚子?前,亦步亦趨地學著小虎崽子?的?動作,叼著虎奶,屈起五指,在它肚子?上來回按揉。


    她嚐到了母乳的?滋味,很奇怪,但卻讓山嵐騰升出一股震撼——


    她喝到了——這?個不?知道是什麽?但很多幼崽都會喝的?東西,她如今也喝到了。


    除母乳本身外,喝奶的?過程也令山嵐感?到新奇。


    虎腹上白色的?絨毛、溫熱的?體溫、奇異的?乳香混雜在一起,身處其間,山嵐像是被一團熱烈的?雲霧所包裹,軟軟熱熱,一直迷惘聊賴的?內心竟忽而平穩了下來。


    如果她也有母親,那一定就是一團如此氣味、如此溫度的?霧氣。


    山嵐紮在雌虎的?腹部吸吮著。


    雌虎眯了眯眼,總覺得腹部有些奇怪。


    它回頭,一眼看見了在自己崽子?之後,竟還有一個人形娃娃也埋在她肚子?裏喝奶!


    它嚇得跳了起來,一巴掌拍在山嵐頭上,可那虎掌拍來,卻像是穿過霧氣一樣,徑直穿過了她的?腦帶,沒有任何實感?。


    山嵐坐在地上,茫然地看著雌虎。


    她問:“我也做你崽子?,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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