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母為難道,“真?的不行啊大人,小兒年幼。”


    “來嘛來嘛,我最看不起不能喝酒的人了。”


    “……”


    幾番推脫不得,鬼母沉了臉色。


    她一把握住醉魔伸來的手,哢噠一聲碎響——女人隔著男人的手,將酒杯捏了粉碎。


    “大人,”她一字一句冷聲道,“妾身說了——小兒不能飲酒。”


    她驟然?張口,整張臉裂成兩半,布滿利齒的血盆大口一口咬掉了醉魔的頭顱!


    沒了頭的醉魔動搖西晃著,反手摸自己的腦袋,嘴巴在鬼母口中說:“好黑呀,我的頭……我的頭呢?”


    “誒,今天的舞宴什麽時候開啊!我要看美女!”那邊開始嚷嚷了起來。


    “這邊加菜!”


    “這邊也要!”


    “膩死了,怎麽還是這些菜啊,為什麽主君不招個會做飯的呢,變來變去就這幾盤菜,都吃了幾千年了。”


    “就是啊媿姈,你是怎麽辦宴的!”


    媿姈扶額,頭疼欲裂。


    混亂之中,被蛟侍安置在座椅上的昏迷小蛟倏地睜開了眼。


    那圓眼咕嚕嚕地轉了一圈,繼而起身,四條小腿飛快倒騰著,從座下一溜煙地鑽過,趁人不注意時跑到了媿姈和恒子簫中間。


    “我就猜是你。”媿姈絲毫不意外?跑來的小蛟,輕嗔道,“好端端的宴席,都亂成一鍋粥了。”


    那小蛟嘿嘿一笑,“哪次不是亂成一鍋粥,三千年沒見麵了,讓他們好好親熱親熱。”


    “師父?”恒子簫卻是一驚,又看向?那水鏡中的被凍得結結實實的霧。


    若師父在此,那冰中的霧是……


    “不錯,鬼蛟還在那兒呢。”司樾樂道,“這裏已經亂了,走,我帶你倆出去逛。”


    “罷了。”媿姈抬眸,看了眼恒子簫,複對司樾道,“總得有人看著。你帶子簫出去吧。外?麵正熱鬧,你頭回來,好好玩玩。”


    後半句話是對恒子簫說的。


    恒子簫看向?司樾,征求她的意思?。


    司樾鑽進了他懷中,擺了擺蛟尾,“快走快走,等他們反應過來,我又要被群毆。”


    恒子簫衝著媿姈頷首示意,“姈姑姑,那我們就先行一步了。”


    “去吧。”媿姈彎眸,衝他擺手,“看著點?你師父。”


    第163章


    媿姈所言不虛, 城外果然是一片載歌載舞的歡慶之景。


    恒子簫進出過三回中城,已大致掌握了城中?路線。


    他出城一段後,詢問司樾, “師父, 我們去哪兒?”


    司樾從他衣襟裏鑽出?來, 化為一道紫霧後恢複了人形。


    “跟我走。”


    她脫了身上那?件顯眼的外袍,卷巴卷巴扔進了空間裏。


    出?了巷子?,眼前是一副燈火璀璨的繁市之景。


    街道璀璨如水晶。


    空中?飄浮著?各異的燈籠,或鳥魚花卉, 或宣紙竹骨或玻璃琉璃, 又或者隻是十分樸素的一簇鬼火而已。


    這是個無星月夜,然?這城中?的點?點?燈火構建出?了一片繁茂的星空,更勝於月。


    街上往來行人不知幾何,形態各異,有類人者, 有類物者,更有模糊一團, 飄飄忽忽的無形者。


    大妖小鬼, 千姿百態的混沌界生靈匯聚在這座城裏, 容貌不一、種族不一, 可?不約而同?地出?現在了這兒, 為了同?一件事、同?一個人而歡慶。


    地上車馬轆轆,花團錦簇;


    空中?更有畫舫浮行, 自?舫上傳來高低樂聲、彩聲,僅是一聞, 便可?知曉其中?熱鬧。


    子?簫抬眸,一隊遊魚從他頭上遊過。


    大魚身邊環繞著?數十小魚, 鱗片斑斕,鰭若羽翼,在空中?搖尾時亦發出?趵趵之音,煞是可?愛。


    一艘張燈結彩的畫舫從他們頭上行過,撒下星星點?點?的亮光。


    司樾抬手,那?亮光落在她掌心,化為一塊糖。


    “看來是有大財主經過了。”她仰頭,把那?塊糖扔進嘴裏,轉頭對恒子?簫道,“別客氣,去拿罷,不拿白不拿。”


    恒子?簫張目望去,四周行人都停了下來,伸手去接那?舫上落下的星光。


    一點?淡黃的星芒落在他指尖,頓時化作一片魚形的酥 。


    恒子?簫咬了一口,和煌烀界的桃酥一個味道。


    “師父,這是……”


    “點?星舫。”司樾道。


    “自?混沌宮建成起那?一年起有的,隨後每逢慶典、婚嫁、晉級、升官等喜事都有,平時也有,全看有無慷慨大方的老爺經過。”


    那?點?點?星光隨著?畫舫一路撒向大地。


    恒子?簫抬頭,忍不住感歎,“真是奇妙之景。”


    “誰說不是呢。”司樾哼笑?一聲,雙手攏於袖中?,“第一艘點?星舫出?來時,整個中?城的崽子?們都瘋了。”


    “是為了慶賀您一統混沌麽?”


    “嗯,就是那?次。”


    直到如今,司樾還記得舫上那?人趴在船尾,低頭衝下嘶聲大喊:“不要擁擠,注意安全!”的場景。


    點?星舫繞城開了一圈,柳嫻月便扯著?嗓子?喊了一圈。


    等畫舫的魔力耗盡、停下來後,他也雙眼失神地癱坐在舫上喘氣,比畫舫耗費得更加厲害。


    關在靈台的那?三千年裏,司樾時常會想起當年之景。


    她想,祿盡人亡,緣盡燈滅。


    柳嫻月這一生是否是消耗得太快了,所以才先他們一步而去。


    她打下的江山、折服的臣子?們,在她離開後的一兩千年便潰散成沙;


    而那?弱不禁風的柳嫻月所設下的文字、度量、貨幣、律法以及林林總總的製度傳統,卻在他死後三千年依舊流傳沿用。


    他構造的框架,即便無人管理,布滿塵埃、鏽跡斑斑,也屹立不倒。


    弱柳扶風,她卻遠不及他來的柔韌堅.挺。


    司樾邁步,沐浴在星星點?點?的光輝下,頭上柳枝微浮,與天上那?艘點?星舫逆行而去。


    他們穿過熙攘的鬧市,這一路和不知多少鬼怪有了擦肩之緣。


    行至護城河邊,司樾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會兒,對恒子?簫道,“那?鬥笠還在麽?”


    “在的。”恒子?簫翻手,從儲物器內取出?那?頂他們初次下山時買的鬥笠。


    司樾彎眸,“你倒是念舊。”


    恒子?簫抿唇,他隻有三百多年的記憶,每一年、每一樣物件都還記得清楚。


    但師父已經活了七千年,在她漫長的生命裏,那?頂鬥笠渺小得不到半粟。


    她才是念舊。


    司樾把那?鬥笠一翻,甩至空中?。


    那?鬥笠擴大十數倍,她縱身躍上,坐在帽碗裏,衝底下的恒子?簫一笑?,“上來。這次為師受累,馱你一晚。”


    恒子?簫抬頭,天空中?燈火點?點?,司樾手肘擱在倒扣的帽簷上,眸色和夜色如出?一轍。


    他輕輕嗯了一聲,落至司樾對麵,和她麵對麵地坐在了那?帽碗中?。


    司樾揮手,他們乘著?倒轉的鬥笠,鬥笠又乘著?混沌的夜風,緩緩沿街飄去。


    夏風徐徐,兩人的長發隨風飄逸著?。


    他們路過一彩色的畫舫,畫舫上有一戲台,八名?妖嬈的舞姬正?婆娑起舞,絲竹嫋嫋,舫上一片妖歌曼舞。


    司樾停了鬥笠,支著?頭,饒有興味地白看了一場舞宴。


    舫上的守衛發現她在偷看,又見他們身下是一頂破鬥笠,遂衝他們揮手嗬斥,“去去去!”


    司樾嘁了一聲,沒和他拌嘴,隻道了一句,“走就走。”


    他們又往前飄去,看見前麵的街道上有醉鬼在分發酒水,凡路過之人皆可?向他討要一杯。


    醉鬼不醉,路人卻有三分酡紅。


    司樾降低了鬥笠,來到醉鬼麵前,“小哥兒,來兩碗嚐嚐。”


    “嘻嘻嘻,”醉鬼尖利地笑?著?,從身旁巨大的酒葫蘆裏倒出?兩碗黃湯,顫顫巍巍地遞給他們,“喝吧…喝吧……”


    “謝了。”


    司樾接來,分給恒子?簫一碗,指揮著?鬥笠升上了天空,繼續朝著?前方流去。


    她低頭喝了一口,咂摸著?嘴,問恒子?簫,“好喝麽?”


    恒子?簫反手掩唇,咳了兩聲,“有點?辣……”他不擅長喝酒。


    司樾大笑?出?聲,酒碗指向他,“說明你還太嫩。”


    恒子?簫顧不得反駁,低頭不住地嗆咳。


    “罷了罷了。”看他咳得雙臉潮紅,連淚都溢了出?來,司樾接過他手中?的碗,把裏頭的殘酒倒到自?己碗中?,“瞅你那?可?憐樣兒,今天放過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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