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在怪我?”顧誠因聲音似是更加冷淡。


    林溫溫深深吸氣,“不是……我是覺得,於情於理該去的,既然沒去,便算了……”


    嘴上這樣說,可她還是忍不住紅了眼尾,鼻尖也逐漸染了緋色。


    顧誠因不再說話,拉著她沾滿發油的手,讓她將胳膊緩緩背到身後,問她,“三娘對今日的喜宴,不好奇麽?”


    林溫溫此刻難過得不行,這可是她好不容易想出的辦法,她敢篤定,若爹爹或娘親看到這荷包,一定能認出是她繡的,可是,這個顧誠因卻根本沒有去林府,連爹娘的麵都沒見到!


    林溫溫恨不能悶頭大哭一場,可又不得不繼續與顧誠因虛與委蛇,她用力咬了一下唇瓣,低聲道:“不好奇。”


    說完便立即閉嘴,生怕再多說出一個字,便會掉眼淚。


    顧誠因慢慢朝她身後走了一步,將她散在身後的發絲一縷一縷挑到她身前,“我記得三娘不是最喜歡聽趣聞了麽,怎麽今日沒有興趣?”


    林溫溫實在不想應付了,合眼道:“隨便吧。”


    想說便說,不想說便不說,她根本沒心思去聽了。


    顧誠因唇角勾出一抹冷笑,明明前一刻她還在關心他,怕他受寒,可後一刻得知自己計劃落空,便連看也不想再看他。


    顧誠因將她沾滿發油的手,緊緊包在掌中,隨後撩開衣擺,“寧軒今日一席紅衣,花紅簪帽,那溫文爾雅的模樣,猶如謫仙下凡,迷倒了不少女娘……嗯……”光滑與溫軟相觸的瞬間,他不禁輕顫吸氣。


    林溫溫登時愣住,抬眼便朝鏡中看去。


    鏡中的顧誠因,此刻下巴微微揚起,讓那棱角極為分明的下頜線顯得更加俊美,帶著幾分勾人心魄的魅惑。


    而那原本陰沉晦暗的眸光,不知可否是因為鏡子的緣故,竟變得柔和起來。


    他鳳眸微眯,也回望著她,聲音低啞道:“那日便是它硌到了你。”


    林溫溫臉頰似如火燒,一直燒到耳根,連手指似都有了一股難忍的灼熱,她想要鬆開,卻被顧誠因的大掌包得更緊。


    “有些郎君鬧著要戲婦,寧軒卻根本不舍得讓旁人湊上前去,他一直護著你二姊……嘶——”他低吟一聲,又接著道,“他的那首卻扇詩,念得倒是極好,在場眾人無不稱讚……”


    聽到這裏,林溫溫那原本就要忍不住的眼淚,終是大顆大顆落了下來。


    “三娘,為何難過,是因為寧軒嗎?”顧誠因嗓音愈發沉啞,呼吸也變得粗重,而那雙似有些迷離的雙眸,卻是閃過一道寒光,“你不是已經答應了,要和我在一起麽?”他的動作也全然停下。


    林溫溫吸了口氣,努力平複情緒,哽咽著道:“不是因為寧軒,是、是……是因為我想爹爹和娘親了……他們可是我的家人啊…jsg…”


    話音落下,林溫溫也不等顧誠因開始,直接學著方才他的樣子動了起來,帶著討好與溫哄。


    光滑水潤又滴了花露的發油,讓空氣中逐漸彌漫出一股奇異的香腥。


    “三娘,日後我便是你的家人……”


    “你隻有我……也隻能有我……”


    顧誠因雙眼微闔,輕顫著低喃。


    “而我,也隻有你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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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擺爛理想、愛唱歌的王奇、小魚小魚吐泡泡·3·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終於長大了◎


    從某方麵講, 珍珠寬慰她的那些話,說得沒有錯,顧誠因的確很照顧她。


    比如在這種時候, 顧城因不會隻圖自己舒服, 對她不管不顧。


    他在開始前已經將她墨發全部撩去了前麵,又在最後時刻用帕子包裹得極為嚴實, 幾乎沒有讓一絲汙穢沾染到她。


    冬日裏燒了火牆的房子很容易幹燥,房內時常會擱著幾盆水,顧誠因擦淨手後,又端水來清洗,他用香胰子將林溫溫的手也洗得白白淨淨,最後還放在鼻尖下聞了聞, 確認隻有花香,這才將她的手鬆開。


    林溫溫轉著發酸的手腕, 癟著嘴一言不發。


    她心中還有怨懟, 隻是沒有像從前一樣發作。


    顧誠因又取來水幫她擦拭臉頰,這次林溫溫沒有躲,連麵脂都是顧誠因幫她塗的。


    等洗漱完,林溫溫爬進床榻,她環抱著小腿, 將頭抵在膝蓋上, 毫不避諱地盯著顧誠因看。


    仆從送來熱水, 顧誠因開始換衣擦身。


    在林溫溫的記憶裏,剛入林府的顧誠因,瘦瘦小小, 比和他隻差一歲的林海要低許多, 卻不曾留意, 這些年他長得極快,個頭已經比林海還要高,隻是平日穿得袍子過大,才會讓她有種他隻是高,但還很瘦弱的印象。


    直到那次他將她牢牢錮在身前,又輕而易舉將她橫腰抱起,林溫溫才意識到,顧誠因不瘦也不弱,隻是沒想到,他已經可以用強壯來形容了。


    光他後背上那些肌肉紋理,都是那般的緊實,緊實到每一處都棱角分明。


    林溫溫不由猜想,他前麵會是何等模樣,會和那本圖冊上一樣嗎?


    顧誠因聽身後無聲,以為林溫溫已經躺下休息,便盡可能動作放緩,不讓水流聲影響到她,直到他快要洗完,轉身過來時,才看到林溫溫正坐在那裏看著他。


    顧誠因有一瞬的怔愣,隨後立即轉過身去,開口時語氣帶了幾分不自然,“怎麽沒睡?”


    林溫溫也愣住了,半晌沒有說話。


    顧誠因垂眸去擦身上的水,帕巾從腰間那處刀痕經過時,他的動作略微頓住,“嚇到了麽?”


    這傷口有掌心那般長,比小指還要寬,暗紅的顏色與他白淨的肌膚格格不入,她方才定是一眼就看到了。


    見身後沒有聲音,顧誠因也不再說話,他將身上的水珠擦幹,取了薄衫穿好,又將洗漱的東西全部整理好,這才轉身朝床榻走去。


    可剛走兩步,他便停下腳步。


    她哭了。


    “是不是很疼?”林溫溫不等他開口,先仰起頭朝他看來。


    明明隔著衣衫,可她的視線卻好似帶著溫度,能夠將那層布料燙穿,直直落在他腰腹的傷疤上。


    那傷疤竟莫名開始變得溫熱起來。


    顧誠因有一瞬的失神,隨後垂眸吸了口氣,來到她麵前坐下,抬袖幫她拭淚,“不疼了,別怕。”


    “怎麽會不疼呢,我那日燙到手指都疼了好久,這麽深的傷口……那得疼到什麽程度啊?”林溫溫抿了抿唇,滿臉都是疼惜。


    顧誠因長出一口氣,朝她扯了下唇角,“那時太過驚懼,已經不知道疼痛,等後來知道疼時,心裏的痛卻又比身上的痛過百倍……便似乎……真的不覺得疼了。”


    林溫溫怔怔地望著他,眼淚又從臉頰滾落,將身下的床單上落下一個深色的點,“是、是怎麽傷到的?是縣主做的麽?”


    “與她無關,是十歲那年受的傷。”顧誠因語氣很平靜,像是在說一段極其平常的往事,他回過身去,解開床帳。


    “那你胳膊上……也是那時候傷到的?”林溫溫不僅看到了他腰側的刀傷,還有他肩頭的那處燒傷。


    顧誠因熄了床旁的燈,又將床帳放下,這才回過身來,昏暗中,他望向那雙透亮的眸子,“嗯,是那時候燒傷的。”


    林溫溫這樣喜好聽八卦的性子,自然從小就聽過了顧誠因的事,可那時候聽到的,隻是顧誠因父親要去異地上任,途徑某處山路,被山匪截殺,一行人全部斃命,隻顧誠因命大,被附近山民救下,這才逃過一劫。


    可她不知道,顧誠因那日也受傷了,且還傷得這樣嚴重。


    “那你可真幸運,傷成這樣也沒有……”話說一半,林溫溫忽然發覺後半句話欠妥當,趕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你福大命大。”


    “不是幸運,是我母親……”黑暗中,顧誠因沒有繼續說下去,他躺在床榻上,合著眼,就在林溫溫以為他不願意再說下去時,他忽然沉沉地開了口,“是她當時擋在了我麵前,若不是她,那把刀應當會直接將我穿透。”


    林溫溫瞬間吸了口涼氣,下意識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臂,不用問也知,他的母親定是當場斃命。


    “你……你……”林溫溫想要出聲寬慰他,可她又怕自己不小心說錯話,讓他更難過,便不再出聲,隻朝他身旁又靠近些,將她的臂彎與他貼在一處,許久後,她還是慢慢出聲道:“你想他們嗎?”


    顧誠因“嗯”了一聲,默了片刻,才又低低道:“會在夢裏見到他們,尤其是我娘,她一身鮮血,卻還對著我笑……”


    “她很美,笑起來頰邊會有兩個酒窩,她知道我喜歡她笑的樣子,所以在最後一刻離去時,隻將笑容留給了我……”


    而他的父親,顧遊當時得知馬車被攔,出去想與山賊交涉,卻一句話都未說出口,就當場斃命。


    林溫溫覺得渾身發冷,將整個身子都朝他貼近,她問他當時是不是很害怕。


    顧誠因道:“又怕,又恨……”


    娘親壓著他一同跌倒在地,他忍著身心的劇痛,立即合眼裝死,那些人似乎怕有漏網之魚,還會在屍體上補刀,路過他身側時,朝他大腿處又紮一刀,年幼的他屏住氣,紋絲未動,任鮮血朝外湧出。


    在補刀的時候,有位顧家護衛,起身要跑,結果後腦中了一柄龍頭短劍,就倒在顧誠因麵前。


    在之後,他由於失血過多,而陷入昏迷,等再次醒來時,已經身處火海,肩頭的灼熱讓他痛到不能自已,他想要帶著娘親一起離開,可身負重傷的他根本沒有多餘的力氣,就連他自己想要從火海逃出,也幾乎成了不可能的事。


    “我不知自己是何如做到了,可當我覺得撐不下去時,耳旁便能聽到他們在對我說話……”


    就這樣,他托著一道血痕,一點一點從火海中爬了出來。


    山間的大火引起了山民的注意,很快,便有人尋了過來。


    當他看到有人影在眼前晃動,驚呼還有一個活著的孩兒時,爹爹與娘親在那火光中,最後一次朝他彎了唇角。


    說至此處,顧誠因才恍然發覺,她整個身子都靠了過來,眼淚已穿過薄衫,將他一截手臂全部打濕。


    見顧誠因已不再開口,她便抬起胳膊,小心翼翼將手落在了那道疤痕的位置上,她下手十分輕柔,就這樣靜靜地覆在上麵,隔著一層薄衫,那掌心中的溫熱似是待了一股隱隱的力量,給那沉冷已久的心間,一點一點添了溫度。


    “你還有我,我也是你的家人。”


    黑暗中,耳旁傳來她輕柔卻有力的聲音。


    在這一瞬間,酸意衝進了他的鼻腔,在他睫毛染了濕意的時候,卻又忍不住去想,她此刻的眼淚到底有幾分真,有幾分假,而這句話,是為了討好他,哄騙他故意說的,還是……她真的這樣想?


    可最終,他沒有點燈,也沒有看她,隻合著眼收緊臂彎,讓她與他緊緊挨在一處。


    許久後,靜謐的屋中傳來了她低泣的聲音。


    “可我……也想他們了,子回……求求你了,我知道你不會讓我去見他們的,那你幫我見一見,告訴我他們過得如何……就好……真的……”


    她將他抱得那樣緊,卻在開口的瞬間,將她給他的所有溫度,全部抽離。


    顧誠因的手用力握緊,緊到發顫,到最後,卻又慢慢鬆開。


    他側過身去,抬手徹底將她環在身前,讓她緊緊貼進他的懷中。


    “好。”他應下。


    所謂的真與假,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就jsg在他的身邊。


    聽到她在他懷中喜極而泣,他甚至還道:“若真想去見,也未嚐不可……”


    林溫溫瞬間僵住,以為自己聽錯,可她不敢再問,生怕他一個不高興,就改了主意,連拜年都不願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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