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日後,馬車終於回到台州,這一路上他們又經曆了兩次暗殺,林溫溫雖然還是害怕,可已經沒了頭一次時的那般驚懼,甚至於躲在顧誠因身後時,還出聲提醒他哪側有人。


    台州地界,有兵士把守,那些暗衛不敢輕易進入,再加上牛單一早就在台州布置了他們的人,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會第一時間傳進他們耳中。


    林溫溫在和珍珠見麵的時候,兩人抱頭大哭,所有的情緒似乎在此刻才得到了徹底的宣泄。


    顧誠因不在的這段時間,雖有人替他頂著,但還是積攢了許多公事。


    沒了他在身旁守著,林溫溫便與珍珠有了說不完的話。


    她最先問的便是顧誠因可有為難珍珠,又問珍珠可曾埋怨她的離開。


    珍珠擦了擦眼淚,實話與她道:“我知道娘子走了,打心眼裏是為娘子高興的,可……可我也的確害怕……娘子是不知道,郎君那時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的,那時我也曾怨過娘子,為何不帶我一起走,萬一郎君有個三長兩短……我多半也會……”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林溫溫拉住她的手,臉上盡是歉意。


    珍珠歎了口氣,又朝她笑著搖了搖頭,“但郎君沒有為難我,一直善待於我,隻讓我每日講娘子從前的事……”


    珍珠說了許多事,在說到顧誠因問她,為何林溫溫要送他香料時,林溫溫頓時愣住。


    她一直認為,顧誠因那日尋到她時,問香料一事隻是心血來潮,直到現在,她才知那時她隨意懷著善心的小小舉措,竟讓他如此執念。


    珍珠的話讓林溫溫許久前的事一樁樁再次出現在眼前,恍如隔日,她不禁在心中問自己,若時間能夠倒退,她還會那樣對顧誠因麽?


    她是會待他更好,還是與他成為陌路。


    她想了許久,也想不到答案,最後又笑自己胡思亂想,時光如何能倒退,人生又怎會重來,如今的她,甚至連往後的路在該如何走,都還不知曉。


    見她歎氣,珍珠終是停下來,又詢問她離開後發生了何事。


    得知林海的所作所為,珍珠自是將林海狠罵一通,恨不能當場就和他拚了,可碼完過後,她又疼惜地抱住林溫溫。


    林溫溫淡淡一笑,對她道:“沒事的,都過去了。”


    夜裏,顧誠因尚未回來,林溫溫在水房內沐浴,這裏的水房沒有望煙樓的二層大,但這沐浴桶卻頂尋常的兩個那般大,在浴桶旁還擱著三個炭盆,合了門窗,溫度很快便升了上去。


    台州的冬日不如上京那般寒涼,湖麵甚至都很少結冰,便是當真結冰,也隻是薄薄一層,連貓兒狗兒都不敢踩在上麵。


    林溫溫許久沒有這樣安心過,她泡在一片花瓣中,漸漸就起了困意。


    不知過去多久,再次睜眼時,一旁的珍珠成了顧誠因,而桶裏的水還熱著,他手裏拿著瓢,身旁還有一桶熱水,顯然是怕她水涼之後凍著。


    她臉頰緋紅,下意識抬手擋在身前,“你、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有片刻了。”顧誠因一邊說著,一邊又探手去試水溫,覺得有些涼,便又舀水出來,添進熱水,怕燙到林溫溫,他的動作十分輕緩。


    他此時隻著一件薄衫,腰帶隨意係著,稍微一動便可看見胸膛那醒目的牡丹花,以及花旁的那個溫字。


    “要出來麽?”顧誠因問。


    每到這種時候,他的聲音便會帶出幾分沙啞,卻不難聽,反而讓人心尖莫名有些發癢。


    林溫溫連忙垂下眼眸,支支吾吾道:“我、我還想再泡一會兒。”


    顧誠因“嗯”了一聲,待換好熱水,又用那低沉沙啞的聲音問她,“溫溫,我也想沐浴。”


    林溫溫看了眼木桶旁的薄簾,下意識就想到了望煙樓的二層水房,那時他們便會如此,林溫溫在桶中沐浴,他去一旁屏風那邊徑自擦洗。


    林溫溫點頭道:“那你去吧。”


    話音落下,半晌未見身旁的人影挪步,林溫溫疑惑抬眼,卻見顧誠因不知何時退去了那層薄衫,正居高臨下的望著她。


    林溫溫剛要出聲,便見他抬腿邁了進來,隨後緩緩坐下。


    水位上升至她鎖骨處,卻未將他身前那朵嬌豔的牡丹所淹沒。


    林溫溫麵如火燒,隻看一眼,便匆忙移開視線,“我、我以為你要過去洗,你怎麽就……”


    嘩啦一聲,水波劃動,林溫溫的聲音戛然而止,顧誠因就這樣消失在她麵前,隻剩那結實的後脊在花瓣中若隱若現……


    許久後,他抱著她走出水房,她又是一副沒了骨頭的酥軟模樣,由他幫她擦幹發絲,由又他幫她穿好衣裳,最後又是他攬她入懷,與她說著台州的風土人情,奇聞趣事,哄她入睡。


    又至一年除夕,這是林溫溫第二次離家過年,也是第二次與顧誠因一同守歲。


    他炙肉給她吃,是他親自抓的魚,台州的魚果真比上京的更加鮮美,若不是顧誠因最後怕她吃撐了難受,將魚肉收走,林溫溫一人便能吃下兩條小臂長的魚。


    用完晚膳,兩人又去洗漱,自剛回台州沐浴那次以後,他隔三差五便要與她一起泡在花瓣中,林溫溫一開始會羞怯,後來竟也慢慢享受其中。


    子時的更聲一響,顧誠因從水中浮出,他與她相擁而吻,這個吻又深又長,帶著甜甜花香與濃濃情意。


    “與溫萬萬日,看盡盛安花。”


    他低啞的嗓音從唇齒間緩緩道出。


    去年的這個時候,他說了同樣的話,今年在這句話之後,他抱住她,與她緊密的貼在一處,水珠從他發絲間滑落在她的肩頸上,還有那眼尾溫熱的淚水。


    “無論如何,不要再拋棄我了……好不好?”


    “我隻有你了,隻有你了……”


    “原諒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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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他會親自來接你◎


    翻過年後, 顧誠因不知在忙什麽,有時候整個白天都見不到他的人影,等到了夜裏, 她洗漱上榻, 他還沒有回來。


    看著身側空空的位置,林溫溫便不由又想起他咬著她耳朵, 讓她一再對他保證,絕對不會離開他的那些畫麵……


    林溫溫沒有對任何人說,每次到了那個時候,她心裏總會隱隱生出一股不安的情緒。


    白日裏,青才會和珍珠陪著她,怕她待著無趣, 青才會和她講許多有趣的事,比起顧誠因的講述, 青才明顯生動得多, 就算一是件惺忪平常的事,落在青才口中,莫名就讓人覺得有趣。


    別駕府的小院子裏,便時常能聽到幾人歡笑的聲音。


    台州的春日來得特別早,柳枝仿佛一夜之間就生出了嫩芽, 湖邊的風也變得十分和煦, 在湖的東側, 有一片空地,似是校場一樣的地方,牛單有時候會在那裏指導隨從們習武。


    珍珠會叫著林溫溫過來湊熱鬧, 兩人不遠不近地坐在湖邊小亭子裏, 一麵喝茶吃果子, 一麵看那些人練武。


    台州盛產龍井,珍珠烹茶的手藝十分了得,被湖麵的春風一吹,那茶香便飄得四處都是。


    有一次,牛單尋著茶味過來,厚著臉皮問她們討了杯茶喝,還笑著邀林溫溫一道練練腿腳,說能強身健體,要是日後再有人欺負她,保證她能三兩下將人製服。


    林溫溫自然連忙擺手,珍珠倒是動了心,照貓畫虎地在亭子裏擺架勢,牛單也沒笑她,還耐心地指導一番。


    珍珠還笑著問,可否日後麻煩他對指導幾次,牛單看了眼林溫溫,朗聲應下。


    如此反複幾次,有一日珍珠終於忍不住對林溫溫道:“別看牛師傅麵相有些凶jsg,但他人真的很好,你知道郎君是怎麽拜到他麵前的嗎?”


    與顧誠因同在馬車的那段時間裏,她曾聽顧誠因說過,可今日閑來無事,便佯裝不知,又從珍珠口中聽了一遍,果然,明明兩人說得是同一件事,也都沒有添油加醋,但珍珠說出來的,會讓人更加心疼。


    見她眸光落在湖麵,一直沒有說話,珍珠便繼續往後講,在林溫溫被林海的人帶走以後,她與青才的關係更近了些,便聽青才說了許多有關顧誠因的事,索性,今日便借此機會,一道說出。


    “娘子可還記得,我們在百花園裏碰見的那個孩童?”珍珠問。


    林溫溫點頭,她對那孩子印象很深刻,當時那孩子還警告她,要她對顧誠因好一點,也要她最好斷了逃出去的念頭,當真是人小鬼大。


    “那孩子原本家在城南,早年父親做苦力損了腰,躺在床上一動不得,他娘親也在生他時落了病根,後來又因照顧家裏,過勞而亡,那時他才三歲,便已經跟著城南那些苦人家的一道拾荒……若不是郎君,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爹早已死在了床上……”


    珍珠說著,眼睛便開始泛酸。


    “娘子,不是奴婢在為郎君說話,奴婢從前也不了解他,如今得知這些事,才知他真是個頂好的人。”


    林溫溫也是直到此刻,才知那孩子當初為何要說,整個顧府沒有一個人會幫她出逃。


    因為,那些人不是買來的奴仆,他們皆是在最困難的時候,被顧誠因竭力相助過的人。


    “郎君那時,之所以日日穿得是粗布麻衣,用的會是那竹管筆,便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將自己份例拿去換了藥材,才有銀子去救治這些人的……”


    珍珠濕著眼睫朝林溫溫看去,她欲言又止,半晌後才又低低道:“娘子……郎君真的是個好人,他也是真的喜歡娘子的……他賣了那麽多東西,可唯獨娘子送他的那些東西……他一直留到了現在,娘子不在時,他會特地將那些東西拿出來,一遍又一遍的看……”


    林溫溫的視線終於從湖麵移開,她緩緩垂眸,望向手中杯盞裏漂浮的那一片小小的龍井。


    “娘子,奴婢不是收了好處,才替郎君講話的,他……他從前是不該那樣對娘子的,可、可……”


    “我知道。”


    林溫溫嗓音中帶著幾分苦澀,她呷了口茶,將那片龍井輕輕咽下。


    珍珠心中一動,忙又問她,“那娘子可會原諒郎君?”


    林溫溫沒有說話,半晌後,她抬頭望向身側的珍珠,唇角緩緩勾起,“我不想做牛單的義女,我……我有父親與母親,哪怕他們不認我……我也不會認旁人做父母的。”


    珍珠倏地愣住,“娘子,奴婢……奴婢……”


    她支支吾吾,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許久後才紅著臉將頭垂下,低低道,“娘子怎麽知道的?”


    林溫溫知道珍珠不會為了好處來勸她,珍珠今日能對她說這麽多,想必也是當真覺得對於她而言,這不乏是一個好的結果,可她不會這樣做的。


    林溫溫的眸光再次落回不遠處牛單的身影上,開口道:“顧誠因忙得整日不見蹤影,牛師傅卻有時間常常在這裏練兵,是不是很奇怪?”


    珍珠忽地抬起頭,雖然沒有說話,但那眼神明顯是在驚訝,她驚訝於她家的三娘子,何時這般聰慧了。


    林溫溫彎唇回頭看她,拿起一個茶果子,遞到珍珠麵前,她還沒有出聲問,她便已經先回答了。


    她說,因為她長大了呀。


    夜裏的書房,青才與顧誠因轉述後,顧誠因什麽都沒說,隻揮手讓他退下。


    牛單在一旁發起牢騷,“為師可是幫你了,但你那小娘子不願意,我總不能強迫人家叫我爹吧?再說了,你不是早就想了別的法子,我覺得那法子很不錯,小姑娘一定心裏歡喜的,可你為何忽然這樣著急,非把我牽扯進來作甚啊?”


    說著,牛單歎了口氣,又將懷裏的牌子丟到顧誠因麵前,“你別把這玩意兒給我!這幾年幫派能發展到現在,那是你腦袋瓜聰明,你要是不管了,我可沒你那腦子,我要是出了岔子,可如何是好?”


    “師父宅心仁厚,仗義英勇,這牌子在你手中,才最為合適。”顧誠因說著,起身將令牌雙手捧起,彎身再次遞到牛單麵前。


    牛單眯著眼,沒有去接,半晌後忽然臉色一變,“顧子回,你、你……”


    “師父。”顧誠因也倏然抬眼,低沉的聲音將他叫住,牛單心裏咯噔一下,上前一把握住令牌,連帶著他的手也一並緊緊攥在掌心。


    “孩子,那東西是不是尋到了?”牛單用那極低的音量,在他耳旁道。


    顧誠因沒有回答,隻後退一步,恭敬地與他道:“師父,請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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