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好半天,佟佳氏才吹著甲套,漫不經心道:“起來吧。”


    便又將雲珠晾著,等到西洋來的自鳴鍾發出報時,鳥雀從鍾裏跑了出來歡快歌唱,佟佳氏才又說了一句:“我這裏規矩不多,首要便要聽話。”


    然後便讓雲珠離開。


    雲珠來不及更仔細的琢磨佟佳氏的意思,趕緊回了偏殿,用帕子將身上的汗水擦淨,又墊上個新的帕子,匆匆忙忙往永壽宮趕過去。


    第25章 請安


    在佟佳氏那兒耽誤了些時間,等雲珠匆忙趕到永壽宮的時候,宮中已滿滿當當地坐滿了人,隻不見鈕祜祿氏。


    還好,沒有耽誤時辰,雲珠壓著狂跳的心口,慶幸想到。


    平日裏在永壽宮的時候,如雲珠這等沒被寵幸的宮妃,就如小透明一般,坐在後排都沒什麽人關注,也就是跟著其他人行事罷了。


    這一日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可是佟國舅的女兒誒,雖說康熙十年宮中便已經有了一位佟佳氏,但那位佟佳氏和孝康章皇後隻是同族罷了,在親緣上來說已經很遠,康熙對她也隻是平平,哪有這個佟佳氏進宮前擺出的那些陣仗。


    這位佟佳貴主還沒到來,諸人對她起了許多好奇,在雲珠到來之前,那位佟佳氏已經被追著問了許久,隻可惜,佟佳格格的阿瑪是廣東廉州總兵官,佟佳格格從小就和家人生活在廣東,和京城佟佳氏很是生疏,一番話下來,什麽也沒能問出。


    等雲珠到的時候,便立時被抓了個正著。


    雲珠住在景仁宮的偏殿,按規矩必須給主位請安,此時她是唯一和佟佳氏有過接觸的宮妃。


    “雲珠,你來啦。”


    萬琉哈氏揮著團扇,招呼著雲珠在她旁邊的繡墩坐下,諸人目光隨著雲珠移動,還不等雲珠喘平那口氣,萬琉哈氏便湊過來,悄聲問道:“佟佳主子人怎麽樣?”


    所有人的耳朵都豎了起來。


    雲珠扇著扇子,陣陣涼爽的風吹拂而歸,緩和了身上的燥意。


    沉吟片刻,雲珠輕巧地說道:“佟佳主子是個直爽人。”


    有那等心思深的,立時便開始琢磨起了雲珠言下深意,也有沒想那麽多,聽見雲珠開口回應,忙抓著她繼續問了起來。


    雲珠斟酌著答了幾句,等到鈕祜祿氏在宮女的簇擁下走了進來,這些追問才終於停止,帕子輕點額頭,將點點汗珠擦去,雲珠心中慶幸,鈕祜祿氏來得及時,不然她都不知道要如何圓場。


    給鈕祜祿氏請安時日不短,已形成了固定的流程,大概便是鈕祜祿氏坐在主位,其他人一道問安後,再由鈕祜祿氏說上幾句話,有時是宮中發生的大事小情,有時候隻是閑聊幾句。


    等請安結束後,初一十五的時候鈕祜祿氏會帶著諸人給太皇太後和皇太後請安,其餘日子則自便即可。


    問安的時候,雲珠悄悄打量上首,卻見鈕祜祿氏穿得格外隆重,全套宮裝鄭重其事,上好的東珠妝點全身,頭發上的金釵,如果沒有記錯,是剛進宮時太皇太後賜下,萬歲爺特意送到後宮的。


    這真是鉚足了勁要將佟佳氏壓下一頭,想起佟佳氏的性子,雲珠頭都疼了起來,平靜的後宮要再起風波。


    問安過後,鈕祜祿氏端著茶杯慢慢喝茶,一言不發,隻臉色隨著時間的流逝越發的難看。


    眾人麵麵相覷,有那等機靈的已經想明白了,頭埋得低低的,生怕引起誰的注意。


    雲珠自是明白這是為何,她恨不得將自己縮到人群中去,無奈天不隨人員。


    隨著氣氛越來越沉滯,雲珠終於還是沒有躲過。


    “烏雅氏。”鈕祜祿氏咬著牙喊道。


    雲珠斂目垂手,被諸人火熱的眼神看得都有了些不自在。


    “佟佳氏何在?”鈕祜祿氏話中的火氣已經壓抑不住。


    果然來了,在鈕祜祿氏一言不發的時候,雲珠便猜到自己逃不了這個問話,已經盤算好了要說什麽。


    張嘴欲言之時,卻見慈寧宮的宮女走了進來。


    雖然不是蘇麻喇姑這等太皇太後的親信,但長輩宮裏的阿貓阿狗都得敬著,鈕祜祿氏將視線從雲珠身上轉開,笑著迎上了宮女。


    “太皇太後老人家有何事吩咐。”


    “鈕祜祿主子。”宮女對鈕祜祿氏行禮過後,將太皇太後的口諭傳達:“佟佳主子在慈寧宮了,太皇太後老人家讓您也過去見見。”


    鈕祜祿氏臉上扭曲,很快又調整好心情,笑著將人送了出去,還悄悄遞了個金鐲子。


    拿到金鐲子的宮女心情大好,悄悄點撥了一句:“太皇太後心情不虞。”


    宮女的聲音不大,但該聽見的都聽見了,一時間眾人噤若寒蟬。


    “都散了吧。”鈕祜祿氏揉著額頭,揮手讓其他人回宮,自己坐在軟轎上往慈寧宮走去。


    雲珠同樣不想碰什麽黴頭,飛快地便回了景仁宮,連萬琉哈氏和她說話,她也隻心不在焉地應了幾句。


    也不知這件事會如何收場。


    端著冰碗,雲珠饒有興致地想著。


    鈕祜祿氏是板上釘釘的繼後,佟佳氏是康熙心尖尖上的表妹,禮法撞上感情,到底是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吹過東風。


    很快,這個疑問便得到了回答。


    雲珠剛回宮沒有多久,佟佳氏便帶著一群太監宮女走了回來,從她臉上春風得意的神色來看,並沒有吃什麽虧。


    等到夜間時候,佟佳氏更是出錢去禦膳房點了些酒水佳肴,天色剛黑時,康熙便又來了景仁宮,直奔主殿而去,隻聽見裏麵歡聲笑語一片。


    第二日再去請安時,佟佳氏便沒有晾著雲珠,看著心情很好,用完餑餑後,便叫上雲珠一塊兒往永壽宮走去。


    話題的主人公終於出現,永壽宮裏的人紛紛將關注放在佟佳氏身上,雲珠重又成了小透明。


    鈕祜祿氏坐在上首,仍然高貴莊嚴,隻是眼下的青黑,是多少脂粉也遮不住的。


    佟佳氏一進門,便笑盈盈地行了個福禮:“還請姐姐恕罪,妹妹剛剛進宮,隻以為宮中尚無皇後,實在是不知還得給姐姐請安,表哥已經說過我了,這是妹妹送上的賠禮,還望姐姐海涵。”


    佟佳氏的賠禮是一個白玉如意,品相甚好,宮中都不多見,看著便是康熙私庫裏拿出來的好東西。


    鈕祜祿氏略過佟佳氏眼中暗含的挑釁,隻示意萱草將賠禮收了回去。


    “還有件事。”佟佳氏不等鈕祜祿氏平複心情,氣都不帶喘一口地說道:“家中長輩一直叮囑我,要我多多照顧宮中的堂姐,我瞧著她氣色不好,還請姐姐同意,讓我堂姐搬去景仁宮。”


    鈕祜祿氏臉上又青了。


    第26章 中元


    就這樣,景仁宮側殿裏又多了一位佟佳氏。


    “佟佳氏可恨。”


    等人散去了,鈕祜祿氏忍了又忍,怎麽也沒有忍住的咆哮出聲。


    佟佳氏的行為,與其說是賠禮,不如說是示威。


    萱草看著自己主子扭曲的臉孔,膽戰心驚地縮在一旁,好在鈕祜祿氏不是一個愛遷怒的人。


    從小遏必隆對鈕祜祿氏便是往著後妃方向培養,多年教育下來,她的能力素質是過硬的,知道不能逞一時之氣。


    深深呼吸吐納,鈕祜祿氏將心火壓下,操持起宮務來,隻要最重要的宮權還在自己手上,這一局便沒輸。


    和雲珠想象中的驚濤駭浪不同,受了佟佳氏這麽明目張膽的挑釁,鈕祜祿氏也沒有采取行動反擊,隻非常平靜地麵對了佟佳氏一而再再而三的炫耀。


    這中暴風雨前的寧靜讓雲珠更有不好的預感。


    很快便是七夕,許是看出宮中風向不對,這個本應該熱然鬧鬧的女兒節,誰也不敢出頭鬧騰,平平靜靜就過去了。


    佟佳氏對著冷清的七夕佳節抱怨不已,但鈕祜祿氏卻無心打理她的抱怨,一心準備起中元祭拜。


    漢人事死如事生,滿人也不遑多讓,中元作為祭祀先祖的日子,是一年中最重要的典禮之一。


    中元祭祀不可輕忽,雲珠一大早便穿上大禮服,頂著沉甸甸的頭飾,穿著密不透風的衣服,行動間滿頭滿臉都是汗。


    等到了永壽宮,雲珠才發現,和鈕祜祿氏比起來,自己穿得都算舒服了。


    隻見她頭上戴著四重三層東珠金鳳冠冕,身穿金黃色貴妃大禮服,前後各飾正龍,兩肩腰帷下幅上以行龍點綴,那龍繡得活靈活現,恨不得掙脫布料的束縛飛向天空。


    這是鈕祜祿氏進宮後主持第一個大型的祭祀,隻許成不許敗,她不能容忍任何一個人在這兒鬧出事來。


    之所以將佟佳氏的挑釁放到一邊不管,也是因為鈕祜祿氏將全部的精力放在了中元祭祀上。


    鈕祜祿氏帶隊,所有的嬪妃步行到了奉先殿。


    奉先殿裏擺放著清朝曆代帝後的畫像,此時清朝立國尚短,裏麵的帝後也不算多,雲珠走進去打眼看過,便將畫像一覽無餘,甚至還看到了後世裏鼎鼎有名的董鄂妃。


    奉先殿裏,康熙已經帶著前朝大臣先祭祀過一遭,此時香火鼎盛,煙霧繚繞,鈕祜祿氏重又擺上祭品,將新的佛香點燃,青色的煙霧騰上天空。


    鈕祜祿氏神色嚴肅,在薩滿的主持下,獨自站在最前排,向著祖先畫像三跪九叩,虔誠地叩拜。


    其他的宮妃,在後麵排成幾排,隨著鈕祜祿氏而動,就連佟佳氏都將不甘深深藏起,規規矩矩地叩拜行禮。


    雲珠將思緒放空,條件反射地跟著其他人的動作而行動。


    各種煙霧繚繞中,薩滿持著法器跳著祭祀舞,雲珠在薩滿的吟唱中跪了又跪,拜了又拜,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自己膝蓋都已經沒有知覺了,這次祭祀總算結束了。


    此時的雲珠,眼睛被煙霧熏得通紅,臉上的脂粉被汗水糊得斑駁,而正前方的鈕鈷祿氏頂著這麽重的衣飾,卻還是八風不動,一派雍容華貴,對此雲珠由衷地感歎,主子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從奉先殿魚貫而出,鈕祜祿氏率先坐上肩輿,徑直往永壽宮而去。


    其餘宮妃基本都住在東六宮,便三三兩兩結伴回去。


    至於雲珠,正殿的佟佳氏肯定不會等她,而住在側殿的佟佳氏,這幾天看來,是個安分守己不怎麽說話的,雖然同住在景仁宮,但雲珠和她每日裏依然也隻有請安的時候能見一麵,私下裏沒有什麽交情,早便跟著堂妹一塊兒往回走了。


    如此一番下來,雲珠便落了單。


    隨著最後一個薩滿的離開,原先熱鬧的奉先殿裏,隻剩下宮女和太監在收拾灑掃,夕陽掛在天邊逐漸西沉,餘溫卻仍然燙得厲害。


    汗珠子不斷地順著臉頰往下滴,脂粉在臉上更是糊成一團,雲珠實在被臉上黏膩地難受,覷著沒人見著,在大水缸裏將水浸濕,把臉上的脂粉擦得一幹二淨,露出了白皙雅致的麵龐。


    這一耽擱,時候已經不早,金烏逐漸落下雲層。


    雲珠心道不妙。


    清宮規定,宮門夜間下鑰,下鑰之後非帝王禦旨不得開門,雲珠瞧著幾乎空了的大殿,將帕子放好便急走出去。


    中元祭祀何等重要,為了表示虔誠之心,所有妃嬪都不許帶宮人伺候,雲珠獨自一人走在長長的宮道裏,朱紅的宮牆反反複複。


    奉先殿也在紫禁城的東邊,離景仁宮並不遠,然而雲珠是先去了位於西六宮的永壽宮,再從永壽宮前往奉先殿,便很是繞了一大圈。


    雲珠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來來回回之間,很輕易便迷失了方向,將近下鑰時辰,宮女太監也不敢在外晃蕩,就連問路也找不到人。


    不能慌,越是著急越要冷靜,雲珠鎮定下來,靠著路過的宮室,確認了自己在西六宮的範疇,隨後找到東西向的宮道,徑直朝東走去。


    宮牆將陽光反射出金色,雲珠走在其中如沐金光,勾勒出溫柔地輪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德妃清宮日常(清穿)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十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十弋並收藏德妃清宮日常(清穿)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