鈕祜祿氏以不容拒絕的口吻,將這個消息宣布。


    “什麽!”有人驚呼出聲,也不知是為了後陵停止修建驚訝還是為了份例縮減驚訝。


    議論聲不絕入耳,雲珠早已知道陵寢要重修,短暫驚訝過後便回過神來,觀察著其他人的神色。


    鈕祜祿氏眼神似刀掃視過去,佟佳氏臉色漲紅,神色間全是不服,正要辯駁幾句,卻見另一個佟佳氏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子,她竟然停了下來,表情依舊難看,卻什麽也沒有說。


    至於其他人,隨著鈕祜祿氏和佟佳氏的進宮,後宮中格局變得厲害,前一年還是呐喇氏和馬佳氏隱隱有壓倒眾人的意思,如今卻是鈕祜祿氏獨掌宮權,佟佳氏甚得聖心,馬佳氏安心養胎,呐喇氏也低調起來。


    這事鈕祜祿氏一定要推行,佟佳氏不反對,削減份例的事,就這麽定了。


    第29章 奏折


    請安散去,雲珠帶著最新消息回去,將將走進景仁宮門,便見著宮女們噤若寒蟬站在院子裏,正殿裏隱約聽見佟佳氏的咒罵之聲。


    見雲珠回來,春杏忙遞過在涼水中浸得透透的帕子,邊服侍著雲珠擦臉,邊小聲說道:“那位主子不知道怎麽了,一回來便雷霆大怒。”


    雲珠模糊笑了:“永壽宮主子,讓削減份例呢。”


    春杏驚呼不已:“咱們宮中的份例將將夠使,這麽一削減,可怎麽過呢。”


    雲珠卻並不著急,隻意味深長的說道:“神仙打架罷了。”


    “您是說。”在宮中這麽長時間,春杏並不傻,雲珠稍微一點撥,立時便反應過來,未盡的話語含下,手指悄悄指著正殿的方向。


    “孺子可教。”雲珠輕輕地眨了眨眼,狡黠地笑了。


    在鈕祜祿氏提出這個計劃的時候,雲珠便有了猜測,這削減份例,一是為了向太皇太後和皇帝顯示她的簡樸持家,贏得康熙的歡心,二嘛,自然是為了打壓佟佳氏。


    作為康熙嫡親的表妹,佟佳氏進整理更多汁源,可來谘詢摳群幺汙兒二漆霧二八一宮的時候雖然名分是格格,但鋪宮的時候一應物什都是按妃位準備,但佟佳氏並不滿意,隔三差五便找內務府添上些東西,內務府也無有不應,景仁宮的正殿裏,擺滿了奇珍異寶,較之永壽宮更顯奢華,至於鈕祜祿氏放在明麵上說的理由,給前朝籌措軍餉,隻是最不重要的一點。


    果然如雲珠所料,還沒等用完午間的點心,內務府便派了人過來。


    來的人是內務府的管事太監羅太監。


    隻見他滿麵笑容地進了景仁宮的正殿,也不知和佟佳氏說了些什麽,雲珠隻見一件又一件的擺件、用品流水般的挪出。


    雲珠所住的偏殿自然也沒放過,但雲珠進宮以來,便以謹慎為第一要務,宮中絕沒有任何逾製之處。


    任羅太監的人如何查探,雲珠殿中也無逾製之處,等再去另一個佟佳氏宮中查過後,羅太監才帶著東西離開。


    景仁宮主殿裏寂靜無聲。


    “主子,那邊就這麽認了?”春杏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自佟佳主子入宮以來,張揚高調,從不把鈕祜祿氏放在眼中,怎麽這麽一次卻認了這個虧?


    “你呀。”雲珠輕輕地戳了戳春杏的額頭:“事情哪有這麽簡單,這較量才剛開始呢。”


    春杏越發疑惑,雲珠整理著思緒,慢慢說道:“鈕祜祿主子占了大義,佟佳主子若鬧出來,隻會讓人覺得不懂事,今日隻是將逾製東西收回,以後份例削減才是麻煩事,這天長日久的,宮中又人多事雜,且瞧著吧。”


    就連佟佳氏都暫時妥協,其他人更是沒有拒絕的道理。


    等到第二日向鈕祜祿氏請安的時候,雲珠便見永壽宮中裝飾也簡潔了許多,目之所及服侍的人也少了不少。


    “你們宮裏怎麽樣?”趁著鈕祜祿氏還沒到來,萬琉哈氏用團扇擋著臉,悄聲問著雲珠。


    “內務府清查了一番呢,不過我進宮時間短,倒沒什麽影響。”雲珠同樣用團扇擋著嘴,微不可聞地回道。


    “這是自然。”萬琉哈氏點了點頭,隨即又瞥了瞥嘴:“馬佳格格和呐喇格格那兒,才是傷筋動骨的,連服侍的人都被帶走了好幾個呢。”


    這,雲珠輕輕蹙起眉頭,鈕祜祿氏這未免過於激進了,馬佳氏和呐喇氏膝下可是有著皇子皇女的,多幾個人手服侍也無可厚非。


    雲珠正想的入神,鈕祜祿氏紅光滿麵地到了上首。


    “削減份例的章程已經拿了出來,等今兒個萬歲爺下了朝,我便將章程呈上,給各位姐姐妹妹記上一功。”


    無論諸人心中如何想,聽鈕祜祿氏這麽說,都露出一副激動的樣子。


    隻是雲珠根據短暫的幾次和康熙交談的印象,她覺得,鈕祜祿氏做的這件事,效果未必會如她所想。


    果然不出雲珠的所料。


    乾清宮,禦書房。


    鮮嫩的並蒂蓮在花碗中綻放,角落裏的冰鑒吞吐這白霧,康熙端坐在明黃的桌案之後,手持朱筆批著奏折。


    梁九功躬著身子通報鈕祜祿氏求見。


    康熙置若罔聞,筆走龍蛇,將正在看的奏折批完,才伸出手,任宮女拿著熱帕子將他的手擦拭幹淨。


    鈕祜祿氏久未來過乾清宮,也不知發生了何等大事。


    康熙凝神思索。


    很快,鈕祜祿氏便被帶進了禦書房。


    “宮中可是有要事發生?”康熙將鈕祜祿氏扶起後,關切問道。


    “萬歲爺。”鈕祜祿氏順著康熙的力道,順勢在桌案前坐下,“臣妾擬了份折子。”


    說著便從袖口中抽出早已準備好的折子。


    康熙的態度也認真起來,鈕祜祿氏掌宮權,讓她如此鄭重其事的,必定不是小事,遂端在到桌案後,打開了奏折仔細查看起來。


    想象著康熙的讚賞,鈕祜祿氏激動不已,感覺時間怎麽如此難熬,不斷地將視線看向康熙,壓抑著激動,維持著端莊的姿態。


    然而時間一點一滴流逝,想象中的誇讚沒有來到,康熙反而緊緊地皺著眉頭,再三確認:“你是說,後宮要削減份例?”


    鈕祜祿氏心道不好,覷著康熙的臉色小心答道:“臣妾聽聞戰線吃緊,雖說我們是後宮女子,卻也懂道理,後宮之中風氣日漸奢靡,奢侈之氣越發嚴重,臣妾實在覺得很不應該,便和太皇太後請示了,定了這個章程。”


    康熙鬆開緊皺的眉頭,深深望著鈕祜祿氏,沉吟片刻喟然歎道:“你的心意,朕知道了。”


    鈕祜祿氏被康熙地目光瞧得紅了臉,羞澀地低下了頭,也因此錯過了康熙那複雜的神色。


    “梁九功。”


    鈕祜祿氏離開後,康熙冷聲喝道,梁九功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汗,躬著身子將這兩日後宮裏的事情說完。


    聽完後,康熙冷笑不已。


    作為封建帝王,不得不停止後陵的建造,這事在康熙心中已經是一份恥辱,好容易那道坎被雲珠勸著消解了幾分,鈕祜祿氏卻又提出削減後宮開支,這等舉措,簡直就是打耳光啪啪地往他臉上扇。


    朝中再如何困難,他也不至於將注意打到後宮中人的份例上,若不是此事經過太皇太後首肯,他早在看到折子的時候便發作了。


    煩躁地將折子擲到桌上,康熙手撫上眉心,深深歎氣。


    第30章 暑熱


    都說七月流火,但這一年的天氣熱得反常,進了八月後非但沒有涼爽下來,反而更加灼熱。


    屋內實在悶熱,雲珠懨懨地坐在屋簷下,徒勞地搖著扇子,撲麵的風都帶著陣陣熱意。


    這時候雲珠便很是羨慕佟佳氏,正殿冰鑒裏的冰日夜不停,整個屋裏都冰冰涼涼,全不受暑熱的困擾。


    全不像她,份例裏供應的冰少得可憐,隻能精打細算了,在夜間入睡時用上一用。


    “主子,禦膳房送來了冰碗,快趁著還沒化,吃了避避暑氣。”晶瑩剔透的水晶碗裏,呈放著搗碎的冰塊,冰塊上淋著甜蜜的果醬,香甜氣息隨著冰的融化散發出來,引得人垂涎。


    雲珠伸手接過冰碗,皓腕如凝霜雪,看著比水晶還耀目幾分。


    輕輕攪動著碎冰,雲珠凝神望著天空,隻見湛藍湛藍的天中連白雲都沒見幾朵,金烏肆無忌憚地散發著熱意。


    “都八月了,這天怎麽還這麽熱,也不知什麽時候能涼下來。”春杏也熱得難受,不由嘀咕起來。


    “唉。”雲珠輕歎口氣,將冰碗撥出一大半:“你們幾個一人分幾口,也涼快涼快。”


    春杏忙將夏荷等人招呼過來,小季子搓著手,拿著小碟子舀上兩勺,沁涼的冰塊順著喉嚨滑入,那份舒爽激得他打了個哆嗦。


    冰碗不大,又是幾個人,一人沒舀兩勺碗便見了底,小歡子三兩口吃完,沒口子的誇起來。


    雲珠笑眯眯地聽著,看著天邊雲卷雲舒,聽著身邊人嘰嘰喳喳,好似時光都慢了下來,熱意似乎都慢慢退去。


    傳說中的歲月靜好,也不外如是了。


    雲珠搖著扇子,悠悠想到。


    “啪。”清脆地瓷器碎裂聲打破了這份安寧。


    雲珠搖扇子的動作頓了頓,聽出了聲音是從正殿傳來,她恍作未聞,手腕複又動作起來。


    自這位在鈕祜祿手下吃了暗虧後,這正殿裏隔三差五便要碎個東西,什麽花瓶杯盞,雲珠去請安的時候,便見著換過許多。


    雲珠已經習以為常。


    這一日卻並不似雲珠以為的一樣尋常,瓷器碎裂聲後,正殿的門被推開,景仁宮的小太監頂著烈日在院中跪下。


    “主子。”春杏驚呼出聲。


    “先回去。”雲珠迅速起身,進了室內,小季子和小歡子手忙腳亂地將桌椅冰碗收了回來。


    這不是雲珠狠心,實在是佟家氏教訓宮人,沒有她置喙的地方,甚至她最好連看都不用看,裝聾作啞才是最佳辦法。


    但是...雲珠想著跪在大太陽底下的小太監,也不過就十一二歲的樣子,放在上輩子,還是小學生的年紀,這時候卻已經要挨著主子的責打辦差。


    無論如何,終是不忍。


    雲珠歎了口氣,臉色難看地吩咐道:“小歡子,等晚上你悄悄給他送些藥過去,這大太陽的,別跪壞了身子。”


    小歡子磕了個頭,既是代那小太監,也是為了自己,看到小太監跪的時候,他心裏是有些兔死狐悲之感的,但他小歡子命好,趕上了好主子。


    傍晚,到了向鈕祜祿氏下午請安的時辰,佟佳氏在宮人的簇擁下迤邐而出,才漫不經心地扔下句:“還跪著呢,起來吧。”


    雲珠跟在佟佳氏的身後,給小歡子使了個眼色,小歡子連連點頭。


    如果忽略掉佟佳氏黑沉的臉色,這一日夜間的請安很是平靜,鈕祜祿氏仍然沉浸在彰顯權威做成大事的欣喜中,格外和煦。


    請完安,回到景仁宮,佟佳氏依然陰沉著臉,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讓她心情如此的沉鬱。


    帶著如此疑惑雲珠回了偏殿,小歡子殷勤地迎了上來:“主子。”


    “去送藥了吧,那個小太監怎麽樣?”見到小歡子雲珠將疑惑暫時拋開,關切的問道。


    “托主子的福,小喜子沒事兒。”小歡子簡單的說了一下小喜子的情況,雲珠聽著確實不算嚴重,便放下心來。


    小歡子卻不是為了說這個,隻見他湊到雲珠的耳旁,神秘兮兮地說道:“主子,您知道小喜子是為什麽被罰嗎?”


    “哦?”雲珠也被勾起了好奇心,還是那句話,宮中的事可以不在意,但不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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