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白霄想扶住他,他能感覺到他的無力,但秦江月躲開了。


    他望向薛寧:“過來。”


    薛寧舉著小神龜的手早就放下了。


    小神龜縮在她的衣袖裏,看到她緊握的拳頭。


    “我讓你留在這裏,就沒人可以趕你走。”


    薛寧並沒覺得多高興。


    她反而心情更差了。


    “你們是不是都覺得我稀罕待在這裏?”


    她冷笑一聲,嘴巴抿緊,死死瞪著秦白霄。


    秦白霄握緊了劍,竟被瞪得有些緊張。


    秦江月注視她,見她張口,可以預料到一定是要說負氣而走的話,她現在如何能走?他心中難得因什麽而“急切”,氣血一湧,眼前天旋地轉。


    再站穩時,已經抓住了一隻手。


    素白嬌小,是薛寧的手。


    她看上去有些錯愕,顯然沒想到他會突然這樣。


    其他兩人也都呆住了,秦白霄手中劍差點掉在地上,溫顏臉色灰敗,腳步不自覺往後退。


    “……有些站不穩,勞駕了。”


    秦江月這樣說了一句,算是解釋自己的行為。


    可他冰冷的手放在她掌心,手掌那麽大,與其說是在扶著她,更像是緊緊牽著她的手。


    薛寧心跳加速,下意識去看他的眼睛,長發遮住他半張臉,擋住了他的神情。


    薛寧心跳得更快了。


    他就這樣牽著她,越過表情尷尬錯愕的秦白霄和處境難堪的溫顏,一路回到了房間裏。


    門關上,阻隔了其他視線,薛寧依然沒有放鬆一些。


    秦江月鬆開她的手,手撐在門上喘息了一下,說:“我既答應了你,就不會食言,請允我兌現諾言。”


    ……這是說之前的承諾。


    果然是個君子,更是個固執的人,他的口中絕對不會做出自己辦不到的承諾,一旦承諾了,就一定要兌現,哪怕她剛才都不想要他兌現了。


    薛寧張口想說什麽,在對上秦江月深邃的眼睛時又全都咽了回去。


    對話擱置,新的一天就這麽在四個人難言的心緒中開始了。


    秦江月身體不好,大部分時間需要臥床。


    溫顏很安靜,也是個閑不住的人,收拾好了屋子外麵,就進來打掃裏麵。


    薛寧一和她共處一室就渾身難受,好像螞蟻在熱鍋上爬,不斷被提醒著,你看,女主還是留下了,秦江月也一定會死,你也一定會像原書裏那樣死得很慘,哪怕過程不同,也是殊途同歸。


    薛寧煩不勝煩,幹脆眼不見為淨,溫顏在裏麵,她就出去。


    一出來,看到自己的菜地變花園,心碎得很徹底。


    她太難了。


    還是去後麵清靜一點。


    溫顏聽到動靜,注意到薛寧去了後麵,竟是主動避開他們,一時有些怔忪。


    其實她比薛寧還要不舒服。


    看著秦江月和薛寧就覺得自己是個無恥的第三者,試圖闖入他們之中。


    但她是奉命而來,要她就這麽走就是違背府主的吩咐。


    她心裏也有些不甘,這些不甘讓她沒有違抗府主的勇氣。


    直到發生了兩件事。


    晌午時分,秦江月醒來,溫顏做了一桌子菜,他沒有要動筷的意思。


    溫顏表情慘烈,正要收拾起來,忽然看到秦江月目光落在不起眼的湯盅上。


    湯盅很小,一人份罷了,不是溫顏準備的,是薛寧剛才匆匆放下的。


    她放下就走了,什麽也沒說,秦白霄怕她下毒,本想把湯盅拿走倒了,但溫顏阻止了他。


    她記得師兄早上那句話,薛寧是他的未婚妻,這裏是他的地方,該留還是丟掉,都由他決定。


    然後她就看到,秦江月端起湯盅,一勺一勺,很慢地把湯喝完了。


    滿桌的美味佳肴,他一口沒動,隻喝了薛寧煲的湯。


    溫顏從前就和薛寧爭鬥,隻是那爭鬥都是被迫的,是薛寧主動挑起的。


    薛寧最愛做的就是拿秦江月當筏子,她知道她喜歡師兄,就為難師兄,逼迫師兄在她麵前低頭。


    她總是不忍師兄為難,所以都主動認輸,但每次薛寧都不會感到高興。


    她隻會用看狗男女的眼神盯著他們,斥責他們無恥、惡心。


    那時候溫顏不會往心裏去,也不會覺得這些爭鬥的勝負有多重要,但現在不一樣了。


    這甚至不算一場爭鬥,沒有任何硝煙,她卻輸得徹徹底底。


    她甚至連參戰的資格都不該有。


    溫顏紅著眼睛出去了。


    秦江月放下湯盅,曲起的手指敲了敲桌麵。


    火候還不夠,但快了。


    傍晚的時候,薛寧在屋舍後麵研究無根之花,思考到底還要不要轉道重修。


    秦白霄在前麵守著失魂落魄的溫顏。


    溫顏拒絕了幾次,讓他去練劍,可他根本沒辦法在她這麽傷心的時候練劍,所以固執地守在這裏。


    溫顏覺得自己就是個災難,是個累贅。


    師兄時間不多了,能指點白霄的時間更少,她還在這裏拖累他們。


    她越發自責,注意到秦江月出來時,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怕師兄看到白霄沒有練劍會不高興,但秦江月根本沒看他們這裏。


    他盯著門口的花園,半蹲下來撚了撚花瓣,淡淡地問:“這裏的菜苗去哪了?”


    溫顏一怔,斷斷續續道:“我,我丟掉了,我以為是從前住在這裏的外門弟子種的,想著師兄看到些花會更賞心悅目一些,心情還能好點,所以就……”


    她勉強解釋了一下,語氣有些艱難:“師兄,我是不是做錯了?對不起,我現在就想辦法恢複原狀。”


    秦江月:“不用了。”


    話是這樣說,人也離開了花園,卻並沒回屋裏,而是往遮天蔽日的藤蔓深處去了。


    溫顏放心不下,一路追上去,很快就知道了他要做什麽。


    他在找種子。


    第一次怎麽找的,這次就怎麽找。


    一顆一顆,他找得很認真,不亞於從前修煉的時候。


    溫顏腦子有些發懵,不知道這是怎麽了,心被人緊緊揪在一起,快要呼吸不了了。


    她想去幫忙,但秦江月抬手拒絕了她,於是她隻能看著。


    看了很久,秦江月終於找得差不多了,原路返回,停在花園邊。


    溫顏手攥緊,注視著秦江月敲了敲牆壁,降魔劍很快出現,一道劍光落下,花園裏的花帶著完整的根苗,整整齊齊排到了園子外麵。


    “這裏原本是它們的位置,理應還給它們。”


    秦江月將菜苗灑下去。


    “花雖美,也有自己的位置,種在哪裏都可以,總不該是後山這樣的地方。”


    恰逢這時,薛寧從後山回來,準備給秦江月搞晚飯,一眼就望見了菜地回歸。


    眼熟的菜苗都老老實實在土裏還沒蓋上,她輕輕鬆鬆就認出來了。


    薛寧呆了呆,終於有些高興:“我的菜!”


    她旋風似的跑回來,失而複得的喜悅充斥在心口,一時沒注意到溫顏的異樣。


    溫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菜地不是從前住在這裏的外門弟子弄的,是薛寧弄的。


    秦江月看似在說花和菜,其實是在說她和薛寧。


    溫顏眼淚奪眶而出,頭也不回地跑了。


    秦白霄麵色難看,他真的不明白大哥。


    薛寧哪裏比得上師姐?怎麽可以為了那個女人讓師姐這樣傷心?


    他冷冰冰地瞥了一眼薛寧,追著溫顏消失,薛寧意識到氣氛不對,一時尬住了。


    “……不會是因為我吧?”她艱難地吐出疑問。


    秦江月淡淡道:“怎麽會。”


    他往前走了幾步,盯著菜苗道:“我沒靈力可用,不能幫你給它們生根,還要你重新來過。”


    薛寧撓撓頭,看看女主消失的方向,頭都快炸了。


    “那都是小事兒,問題不是這個。”


    “問題隻能是這個。”


    秦江月靜靜地看著她,聲音不高不低,但極具磁性,字字有力。


    “是她先動了你的東西,先難過的人是你,現在隻是讓一切恢複原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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