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江月終於開口時,薛寧已經停止了流淚。


    他的回答十分出乎她的預料。


    “這不公平。”秦江月說,“薛寧, 這是為難。”


    他眉心微蹙, 淩厲劍印都微微扭曲了形狀,冷金色的眼尾輕輕上揚,掙紮與緊繃一覽無餘。


    “你自己做不了選擇, 焉知我就能做得出來。”他聲音壓低,“你在為難我。”


    這真是秦江月遇到最無法抉擇的難題。


    不論是應是否, 都讓他心如刀絞, 無法平靜。


    一個總是平靜如水的人,如海潮般起了又落, 便似心魔摧心,很快有些不適。


    “我要想想。”


    他咬了咬牙,臉色有些蒼白,散落的白袍如雲朵般堆滿了桌案,烏黑柔墨的長發嫋嫋繞繞地包裹著他的身體,他穿上那裏三層外三層的法衣依然腰身精瘦,褪去之後卻是令人血脈賁張的線條起伏。


    “我得好好想想。”


    大戰都未曾讓他這般費勁腦筋,無所適從。


    秦江月感覺薛寧從他身上下去了,牽著他的手把他拉起來,細細查看他的身上:“哪裏難受?”


    再簡單不過的一句詢問,讓秦江月繃緊的神經瞬間斷了。


    哪裏難受?


    秦江月定定看她,掀唇道:“我若讓你同我一起逆天而為,你真的不怕,真的會應嗎?”


    從前隻是讓她守節她都不願意,現在竟然願意為了他走向眾人眼中的死路嗎?


    薛寧毫不猶豫道:“我會。”說完也不覺得這是多麽驚人的答案,皺著眉頭扒他衣服,“到底哪裏難受?我如今可以幫你療傷了吧?雖然你自己也可以,但你都受傷了,最好還是別亂動靈力。”


    她腦子轉得特別快:“你之前說你開了能對付天照神體的‘界’,這不會是什麽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吧?”


    他才回來多久,如何和已經沉睡修煉了數萬年的魔神相比?可時間不等人,他還是強行給出了應對,這讓飽覽動漫小說的薛寧心有不安,難免想到那些耗損本源的破釜沉舟之法,不會用一次就離死更進一步吧!


    想到這種可能她更是緊張,已經將秦江月好幾層的衣裳脫得隻剩下最後一件了。


    單薄的白色裏衣質地微涼,絲滑柔順,輕輕一拉就看到白得刺眼的肌膚。


    秦江月如夢初醒,按住衣襟道:“無礙,隻是有些……”


    他咳了一聲,嘴角有些紅色,被他迅速擦去。


    薛寧擰眉:“隻是什麽?”


    原以為他會遮掩,但秦江月坦誠地不可思議。


    他轉眸望向她,一瞬不瞬:“心緒掙紮變幻,不得安寧,恐生心魔。”


    薛寧僵住,有點想往後退。


    “我思來想去,還是要你自己選。”他抓住她的手不準她後退,“我要你選我。你自己做出選擇選我,才算真正選了我。”


    秦江月站直身子,衣衫淩亂,長發傾瀉,玉冠在昏暗的光線下熠熠生輝。


    不知何時,凡界已是深夜。


    “但你不用急。”


    他聲音溫柔和緩,眼神卻充滿侵略性,仿佛下一秒就會將薛寧吞吃入腹。


    “我給你時間,很長很長的時間,什麽時候想好了,再告訴我你最後的選擇。”


    最後一句帶了些玩笑意味:“我如今不會死了,你可以慢慢選,我總會站在那裏等你選我的。”


    明明於他來說是句生疏、緩解氣氛的玩笑,可薛寧聽出了無盡的心酸。


    因為不會死了,因為變強了,所以你可以選我的——這才是他想表達的意思。


    簡直卑微到了極點。


    會死的時候被拒絕,孤獨赴死。


    未曾想到能活著回來,身份變化,找回戰力,卻還是想要這個拋下過自己的人。


    還要剖白自己不會再死了,好怕她還是不選他。


    他們之間其實有些別扭,誰都不肯,或者說是都差了那麽一點臨門一腳的勇氣。


    但兩人也都格外坦然,不曾有任何隱瞞,雖未曾得出什麽確切的結果,彼此間的情意未有任何含糊。


    薛寧沉默許久,使勁揉了揉紅紅的眼睛,帶著些鼻音道:“……那我們以後還能這樣嗎?”


    秦江月怔了怔,看她摸了摸嘴唇,明白她的意思,半晌才道:“可以。”


    薛寧又問:“更多的也可以嗎?”


    說完了有些眼神飄忽,像在觀察他的反應。


    “……可以。”秦江月最後這樣回答。


    薛寧撲哧一笑,緊繃的氛圍終於緩和下來。


    “那我們就先談一談吧。”


    秦江月神色一恍:“談?”


    “談戀愛,一種你不懂的說法,很適合來形容我們現在的關係。談的時候可以這樣,也可以更多,等時候到了,要分開還是要結婚——就是結為道侶,自有定數。”


    聽起來確實很合適。


    秦江月自然不會否認,很快就點了頭。


    薛寧趕緊道:“那以後這疼還是得你來受。”她抬起手臂,身上的傷痕還清晰可見,手臂嬌嫩的肌膚仿佛精致的瓷器裂縫,讓秦江月想到她從蛇妖肚腹裏逃出來時的樣子。


    “太疼了,我嚐試一下就行了,以後都由你來。”


    秦江月抓住她的手臂,想幫她將傷勢處理好,薛寧神秘兮兮地阻止了。


    “給你看我的寶貝。”


    薛寧將三隻小龜加新開出來的藍色魔性小龜拿了出來,平台上還有四個技能沒開出來。


    “小龜下了七個蛋,每個都有極厲害的能力,我之前好幾次死裏逃生,還設了能瞞過長聖的分·身,都是靠著這個。”


    秦江月望向平台,稍加了解,瞬間明了。


    看到補靈牌比其他要花紋精美,他便問:“這個能力如今修得最好?”


    薛寧笑起來,臉紅撲撲的:“對!我就知道你一看便會明白。”


    “小白龜可以輔助我的木靈來治愈傷勢,我就是這樣幫著凡人躲過魔神的魔音。以後你來受疼,我來給你療傷。”


    薛寧牽引著白光,與自己的木靈結合在一起,送出一隻蝴蝶模樣的小靈團到他體內。


    “雖不能讓你毫無心魔憂患,但可以讓你心情平穩一些吧?”


    她眨著眼,眼底滿是期待。


    秦江月定定看她一會道:“不用這些。你隻要這樣看著我,我就會好。”


    薛寧臉更紅了。


    半晌,開口的還是秦江月:“將你自己的傷治好。我簡單看了看,這些能力,當是你用得越多,力量越強。”


    薛寧欣賞地瞟了他一眼,那眼神大有“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的意思。


    秦江月袖中手握了握拳,微微偏頭:“往後我受傷,也都留著由你來醫治。”


    “好哇!”薛寧滿口答應,“但我能力有限,太重的傷還醫治不了,你悠著點。”


    “我會。”秦江月鄭重地許諾。


    她隨口一句,他都應得很認真,與之前親密時還小心不打碎客棧的杯盞的細心結合起來,還真是給他再次加了不少分。


    薛寧真是很喜歡這樣處處有禮周到體貼的男人。


    不過她還有一件事要說。


    “關於我母親——”她遲疑著,“包括小龜,這是父親當初給我的靈獸,是你後來幫我……”


    重新下契。


    她已經知道了。


    如今提到這裏點到為止,秦江月闔了闔眼,也明白她的意思。


    “不管我從前怎樣。”薛寧斟酌著道,“如今我是這樣的身份這樣的位置,便要承擔好我的責任。”


    她想了想:“我得查清楚當年到底是怎麽回事。若那真是母親,她是被迫離開沒得選擇,如今又飽受折磨,那我就得想辦法救她。”


    都已經穿書了,做了這麽久的原身,哪怕築基之後化成自己的身體了,也還是擔了對方的身份,那就得負起責任來。


    原身的父母以後就是她的父母。


    “倘若她是自願離開……”


    甚至參與了這場疑似“死遁”。


    那她作為被拋下的“女兒”,也就沒有這些責任了。


    成年人該自負盈虧,江暮晚也是。


    “還有小龜……”


    她低頭看著閉目修煉的四隻烏龜,別以為她不知道,這幾個家夥是有點怵秦江月,可不是真的要這個時候還一直修煉升級。


    不過算了,她現在要說的話也不方便它們聽。


    “我也想告訴它內情,再由它選擇是不是要繼續跟著我。”


    薛寧鼓起勇氣,把早就做好的打算說了出來。


    不是自己的,越是好的貴重的,用起來越是心虛。


    修士最忌諱心裏揣著事,長此以往可能會滋生心魔。


    薛寧認真地問秦江月:“你覺得如何。”


    秦江月停了一會,指間落在最中央的小龜龜殼之上,平台立刻如應激一般,光芒刺目起來。


    薛寧手一燙,趕緊把平台收回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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