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知道父親不會不管她。


    哪知走到去仙閣的半路,竟會遇見叫她如何都想不到的一幕。


    父親竟然抓住了薛寧的手腕,鬆開時,那眉宇間的感情,便是她也不難看得出來。


    更不要說,慕不逾之後的話,更是與幫她求情毫無半點關係。


    “隻是道歉。”慕不逾說,“無意叫你為難,隻是因她的話,向你道歉。”


    薛寧很不在意這些,反正就算是要她幫忙她也不會答應,和慕不逾更是無話可說,話都沒聽完就轉身走了。


    慕不逾沒再挽留,道歉的話說完,這個理由就用光了,不能再繼續和她接觸。


    他盯著握過薛寧的手腕,太過專注於她,都沒發現慕妏就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


    慕妏不敢置信地捂住唇瓣,轉身想走,腳步聲終於被慕不逾察覺,前路立刻被擋。


    “跑什麽?”慕不逾瞬身而至,居高臨下地望著她,不帶一絲感情地問,“看見什麽了,讓你想逃跑?”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慕妏從來沒見過父親這個樣子。


    冷漠涼薄, 看著自己的神情仿佛看著陌生人。


    父親從前也嚴苛,可不會像現在這樣讓她恐懼。


    想到父親與薛寧的親近,不甘和憤怒又驅散了這恐懼。


    “父親覺得呢?您覺得我為何要跑?”慕妏眼睛發紅, 氣得渾身顫抖, “你還說你不是為了薛寧才和母親分開!冠冕堂皇地解釋那麽多, 最後還不是變了心!”


    慕妏真的無法接受, 這件事本身讓她難以置信,父親變心的對象是薛寧, 更讓她崩潰無比。


    “父親怎可如此!”慕妏哭著指責,“母親與你相伴多年, 從師兄妹修至仙府長老和府主,這樣長久的歲月竟然比不過與薛寧寥寥無幾的接觸嗎!?父親從前分明很討厭薛寧的!”


    慕妏大聲道:“父親是不是瘋了,你知不知道薛寧是誰!她是你師弟的女兒!是你的晚輩,你的師侄!”


    相較於慕妏的歇斯底裏, 慕不逾顯得非常平靜。


    他早就接受了一切。


    哪怕是被人這樣劈頭蓋臉地辱罵指責,他也不覺得有什麽。


    他甚至輕飄飄地說了一句:“那又如何呢?”


    這麽一個反問,直接將慕妏問傻了。


    “你是最沒資格質問我這些的,阿妏。”


    慕不逾慢條斯理地整理衣衫, 從容不迫地在周圍布下結界, 免得其他人聽到這裏的情況。


    “你母親與我相伴多年——這話就已經很不對。若我和師妹那種算是相伴,那我豈不是和其他長老,其他弟子, 也相伴了多年。”


    慕妏愣在原地,被迫想起父親確實與母親不親近, 哪怕兩人是道侶也不住在一處, 逢年過節或有重大事情,才聚在一起片刻。


    她驚覺自己好像從未見過父母一處過夜。


    巨大的不安席卷了她, 慕妏看到慕不逾冷淡的眼神,掉頭想跑,慕不逾這次沒有阻攔。


    “我是變了心。但和你母親分開也確實不是因為這個。我對你們母女仁至義盡,問心無愧。有些話不適合我來告訴你,你可以回去問你母親,她會告訴你的。”


    你母親。


    仁至義盡,問心無愧。


    慕妏渾身一抖,使勁捂住耳朵:“別說了!不要說了!”


    她不知到底是怎麽回事,但她的直覺告訴自己,千萬不能繼續聽下去。


    慕不逾淡淡地望著她的背影:“別去招惹薛寧,你還能繼續當仙府的大小姐,做我的女兒。若你再招惹她,便不是我會將你如何了。”


    慕妏激靈一下,聽見父親說:“我怕的是,仙尊會殺了你。”


    殺。


    這個字讓慕妏不可思議地轉過了頭。


    “殺、我?”


    她做了什麽罪至去死的事情嗎?


    慕不逾眼神複雜:“阿妏,你的性子實在差勁,從前有我在,尚能護你呼風喚雨。但今日天下至尊,早就換了人做。”


    慕妏白了臉。


    “你的生死,如今掌握在仙尊手裏,或者說,隻在薛寧的一言之下。”


    “……什麽意思?”慕妏嘴唇顫抖,“我的生死掌握在我自己手中!為何會在仙尊那裏?更不會被薛寧一言定之!我不過是說了些放肆的話,罰我去思過崖不就行了,怎會涉及到生死!”


    意識到問題嚴重性,慕妏也冷靜下來,想多問幾句,但慕不逾已經言盡於此。


    他很快離開,慕妏追問也無用。


    她沒辦法,隻能按父親說得那樣去找母親。


    可母親的情況也不太對。


    “……母親?”


    她踏進殿內,這裏靜悄悄的,落針可聞。


    以前母親殿裏也很安靜,可從不會像現在這麽壓抑。


    不對。


    慕妏加快腳步,剛一進內殿,就看見母親嘴角染血倒在蒲團上。


    “娘!”


    她跑過去把母親抱起來,緊張地替她查看情況,發現她經脈逆行,是走火入魔之相!


    “怎麽會!”


    慕妏六神無主,趕忙給父親發信符,這個時候仙府之中除了父親,她真不知道該找誰。


    但信符發到一半,被醒過來的聶槃按住了。


    “娘?”慕妏嗓子幹啞,“你,你這是怎麽了?”


    她沒敢直接提走火入魔四個字。


    聶槃按了按額角,借著慕妏的支撐站起來,坐到不遠處的椅子上,盯著虛空看了許久,才慢慢道:“無礙,修煉出岔子罷了,不要打擾你父親,徒增煩亂。”


    “哪裏會無礙,分明……”


    分明情況嚴重到她這個築基圓滿都能看得出來!


    “別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阿妏,娘會好起來的。”


    慕妏咬住唇瓣沒有言語。


    聶槃望著她,眼神疲倦而嚴肅,慕妏堅持半晌,到底還是妥協了。


    “來找我作何?怎麽哭成這個樣子?”


    慕妏心一慌,趕緊把今日父親對自己說的話複述了一遍,然後抓著聶槃的手緊張道:“娘,爹到底是什麽意思?他是嚇唬我的,為了叫我聽話才那麽說對不對?我為何沒資格質疑他對你的不忠?我是你們的女兒!這天下沒人比我更有資格!仙尊又為何要殺我?仙尊雖不是大師兄了,可到底與我從前有些情分,怎會因為我說了幾句冒犯的話就想要殺我!薛寧對他的影響就那麽大嗎?!”


    聶槃呆住,慕不逾的話與其說是給慕妏聽,不如說是給她聽。


    他在借著女兒提醒她。


    幾日前師弟的元神欲殺她的畫麵再次浮現,聶槃臉色難看至極。


    “娘不會讓你有事的。”她抓緊了慕妏的手,喃喃道,“娘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她這個反應,慕妏再遲鈍也看得出這裏麵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這秘密關乎到他們一家三口的親緣關係,也關係到她的生死。


    可她再問什麽,母親都不肯說了。


    水上仙閣,薛寧回來之後換了身衣裳,才覺得去了晦氣。


    秦江月就在殿門外等她,仙閣後麵有棵極高的樹,之前鏡湖還在的時候就在,樹上藤蔓環繞,密密麻麻,一直安安分分,沒有任何逾越,可這些藤蔓安分,它的主人卻不夠安分。


    不安分的人理應受到懲罰。


    秦江月銀衣黑袍,右手抬起,淡淡的銀光落在藤蔓之上,一點點朝上延伸,直到將它們全部覆蓋。


    其實這些藤蔓存在的本身也是一種不安分。


    真的安分,就會在這裏屬於他之後,將一切都抽離出去。


    薛寧到這裏時,正看到秦江月張開的右手倏地握住,樹上藤蔓瞬間崩裂,化為光粉。


    不止這裏,仙府其他各處藤蔓均以此為結局,消散得慘烈而快速。


    無爭法閣內,慕不逾捂著胸口凸出一口血,心中並不驚訝,嘴角甚至有絲絲笑意。


    他想,如果不是大戰在即,少了一位道君於戰力和蒼生不利,秦江月一定會殺了他。


    他早就不是什麽溫柔客氣的潮凝真君了。


    ……


    好凶。


    我喜歡。


    這是薛寧看到秦江月舉動之後的評價。


    美人漫不經心地凶起來,真是別有一番風韻。


    秦江月看到薛寧來,其實有一瞬縮了縮手指。


    觸及她並無其他異色的眼神,才心安理得地處置完了藤蔓,好整以暇地收了手。


    “他的手確實伸得太長了一些。”


    薛寧對慕不逾漫山遍野的藤蔓做出了客觀的評價。


    “以前就算了,他是仙府的首座,也算是為了保護仙府的安危,存了就存了。但你都住在這裏了,居然還在樹上安排,真是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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