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樂窈沒吭聲,又掃了一眼赫連煜,卻發現男人也正在神情微妙地瞧著她。


    雖然他此前並未表現出對她過往及出身的介意,但是以秦樂窈對男人的了解,廖三娘這番話與挑釁無異。


    赫連煜雙臂環胸,側眼看她道:“你的生辰,是冬至?”


    “是。”秦樂窈勉強笑著點頭,徑自添了酒水,朝廖三娘不鹹不淡阻止道:“過去好多年的事情了,平白提他幹什麽。”


    “還可還不止呢——”廖三娘還要接著說,秦樂窈直接出聲打斷了她的話:“這虞陵位置偏僻,怎麽選了在這個地方開酒樓,流水能好的起來?”


    第30章 占有欲


    她這話題轉得生硬, 但卻是很好地轉移了廖三娘的注意力,她收斂了閑聊的神色,故弄玄虛道:“這你就不懂了吧秦老板, 做生意的門道啊可多著呢。”


    廖三娘坐在這又寒暄閑扯了幾句,秦樂窈答的敷衍,並不想與她有過多的交集。


    好在沒多久這隻嘰嘰喳喳的麻雀就被小二給叫走了,似是有什麽要緊事情等著拿決斷。


    兩側喝酒吵鬧的聲音稍微小了些, 聽著像是幾輪過後趴下了不少。


    秦樂窈小心瞧了眼赫連煜的神情,沒看出什麽情緒上明顯的喜怒出來。


    她主動拿起酒壇給他添了酒,神色如常笑道:“我剛嚐了這酒,下喉勁頭剛猛, 應該是你喜歡的。”


    赫連煜配合地張嘴飲了,睨著她問道:“聽起來,你從前在端州,應是還有不少故事的, 這正巧有酒有肉的, 說來聽聽?”


    “公子, ”秦樂窈直覺不妙,嘴角輕輕抽了一下,狀似隨意道:“你這是當下酒菜聽嗎。”


    “就是這個男的給你留了陰影?”赫連煜繼續捏著她的手在掌心把玩著, 不輕不重揉捏著掌骨。


    她的手指陷在他骨節分明的溫燙指間,類似相扣卻又沒有相扣,秦樂窈盯著那手指, 用力咬著舌尖,而後簡短回答道:“不是。”


    赫連煜又問:“端雲惠三州十四城, 整個梁中地帶數一數二的富商蕭氏,聽說定居端州城多年, 跟你的這位,可是同一人?”


    秦樂窈:“是。”


    赫連煜微微揚起眉,“怎麽好上的,又是怎麽結束的?”


    秦樂窈避而不答:“好久之前的事了。”


    “嗯?”赫連煜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等著她的下文,順帶夾了一塊木耳炒山雞在她碗裏。


    秦樂窈順勢便取了筷子埋頭默默吃肉,她不吭聲,赫連煜也沒催促,但一塊炒雞再怎麽細嚼慢咽,吞進肚子裏之後,沒人說話,氣氛還是微妙著。


    頓了半晌,秦樂窈咬著唇角,“能不說嗎?”


    “原因?”赫連煜手臂閑恣擱在她的肩膀上,繞過去的指腹無意識地揉撚著她的耳垂,時輕時重的。


    “說了萬一哪句話惹著你了,受折騰的那不還是我麽。”秦樂窈耳垂被他揉得發燙,動了兩下脖子都沒能叫他收手。


    “我何時折騰過你。”赫連煜睨著她。


    秦樂窈抿唇,改口道:“過去好久的事情了,提他做什麽。”


    赫連煜聽著她這寄人籬下的幽怨口氣,也並未勉強,輕笑了一聲道:“你倒是謹慎,也行,那以後再說。”


    他這麽說,秦樂窈卻是已然聽出了不對味的意思來。


    “這麽看著我做什麽。”赫連煜好笑瞧著她。


    秦樂窈心裏掙紮許久,最終還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簡短解釋道:“蕭公子能算是我半個師父吧,教了我很多生意場上的東西,他很忙,也沒有時間去多認識其他姑娘,生意場上的又都牽扯著利益關係,就……”


    她七分真三分假說著,籠統陳述,避開了其中一些可能引他不快的細節。


    “本來也隻是露水姻緣,後來我家的生意慢慢盤大,也開始忙碌起來,當時蕭公子正在籌備拿下北境糧道的生意,我正好有機會能進駐上京發展,便留下了一筆錢財當是酬謝公子指教之恩。”


    秦樂窈原本沒想解釋的這麽細,但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便也就著機會開口道:“剛才廖三娘說的什麽冬至的花炮,原本也不是為了我的生辰,是蕭公子在端州近郊有一塊地皮,請工匠造了梁中地區最大的一座秀水山莊。”


    “不思蜀?”赫連煜顯然也是聽過其名號,接了她的話。


    秦樂窈點頭:“正是,端州的‘不思蜀’在整個大梁都是地標性的存在,也占了蕭氏相當大份額的流水來源,公子每年冬至的花炮,都是為慶賀不思蜀落成的紀念日子而放,隻因恰好是同一天,不少人便有所誤會。”


    酒樓最西南角的廂房中,廖三娘熟絡地推門進屋,將身上的氅衣脫給小廝,一邊扭著腰走近裏頭正在看地圖的男人,一邊欣喜道:“好哥哥,你猜我剛才碰見誰啦?”


    男人見她來了,抬眸笑道:“能是看見誰了,這麽高興。快坐,對了,老錢說那批貨的賬目有些沒搞清楚,這才辛苦你來跑這一趟,一會你去找他看看什麽情況。”


    “我辦事哥哥還不放心嘛,已經去過了,對清楚了。”廖三娘也不見外,一屁股坐在了男人身邊,神秘兮兮道:“蕭敬舟,認識吧。”


    “廢話。”男人嗔怪地瞧了她一眼,隨即有些難以置信地皺眉追問:“你看見蕭敬舟了?他來虞陵了?”


    “怎麽可能,他大忙人一個,想見著他一麵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廖三娘拍了拍男人的胳膊,“我看到他的寶貝疙瘩了,端州秦氏,聽過沒?靈貝坊、沉香酒莊。”


    廖三娘報了幾個名頭,但眼前的男人並未真正去過端州,秦樂窈也還沒出名到五湖四海皆知的地步,他滿臉茫然,直到廖三娘提到了‘那個很會賭錢的女人’,男人才恍然大悟拍手道:“那我知道,聽下頭的人說過,那個逢賭必贏的女賭神是吧。”


    “對對對,就是她。”廖三娘連連點頭,“原本她是兩年前就去上京發展了,就剛才,我在前頭瞧見她了,跟個男的在一起,看塊頭身法像是虞陵軍營裏的。”


    廖三娘見男人雖是對上了號卻絲毫沒見興奮的神情,不滿意地嬌嗔道:“哎呀哥哥,你真是有所不知,這位秦老板對蕭敬舟來說可不是一般人,若是能通過她搭上蕭敬舟這艘大船……”


    後麵的話沉在了肚子裏,她眉飛色舞朝男人使著眼色。


    “我當你琢磨什麽呢這麽激動。”男人失笑搖頭,“要真能搭上蕭敬舟,她自己也是做生意的,何苦還要帶上我們這些人,再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這種生意,太大張旗鼓的招人眼球反而不好,否則當初老爹怎麽會選在虞陵這地方紮根。”


    廖三娘聽到後半段話,臉上的激動神情才算是稍微冷靜下來幾分,“對,你說得是,是小妹思慮不周了。”


    她腦子轉的快,下一瞬立刻又再轉回了笑臉:


    “不過咱們能和秦氏搭上的線可不止這一條,哥哥有所不知,咱們銷往端州的貨啊,有不少都是從秦氏的路子出去的,我跟她哥哥秦忠霖一直有聯係,不過她大哥沒什麽能耐,膽子也小,再大一步的事情也不敢應承了。


    咱們要想打開端州的銷路啊,還得是秦樂窈來做主拍板,讓她去吩咐她那大哥才好,而且啊,她既是有本事能把生意做到上京去,估摸著官府上啊,多少也是有些人脈在的。”


    赫連煜和秦樂窈吃完飯又小坐了一會,便起身準備回客棧去了。


    虞陵位置偏遠,不比上京夜晚還能繁華一片,從永安大街到水雲樓那一整片,處處都掛著燈火明亮的燈籠,而這裏除了‘好再來’門口掛著幾盞稀稀拉拉的照明燈籠之外,前街後巷都是一片黑漆漆的,隻能依靠月光勉強視物。


    秦樂窈攏了攏領口,她往身邊赫連煜靠近了些,方才席間那不大愉快的談話之後,他雖是沒再追問什麽,但秦樂窈能感覺到男人的氣不是很順。


    或許是因為之前她提起的想要縮短那兩年時間,也或許是因為後來廖三娘提起來的,關於蕭敬舟的那番話。


    男人都是有好勝心的,尤其是像赫連煜這種出身尊貴,又是軍營裏打出戰功來的鐵血男兒,占有欲該比尋常男子更重些。


    秦樂窈心裏十分清楚,這種占有欲無關情愛,隻是自己所屬的物件,不允許其他人惦記,如此罷了。


    冷淡的月華鋪在小巷的石頭路上,窮鄉僻壤的地方也用不上什麽琉璃窗明紙窗,家家戶戶釘著簡陋木窗,燭火都透不出來,周遭便越發顯得幽靜安寧。


    夜晚降了寒,山邊上尤其陰冷,呼吸都能帶出淺淡的白氣。


    秦樂窈一邊走著,一邊慢慢踢著地上的小石子,她偷偷偏頭看了赫連煜好幾眼,見男人沒反應,便低頭接著看路麵,過不了多久,複又再偏頭偷看他的表情。


    如此循環往複幾次之後,終於,在秦樂窈最後一次偏頭的時候,正正撞上了赫連煜那雙湛藍色的眼睛。


    “我手好冷。”秦樂窈小聲說。


    赫連煜將她之前的小動作看的一清二楚,也知道這番心虛的舉動意在討好。


    隻是這樣的寒風夜晚,這樣一張臉,用這樣的聲音,對他這般的男子示弱,說她手冷。


    赫連煜沒由來地想起之前路上那個銷魂的夜晚,她像個粘膩的妖精,將自己的身體完全交付,無比的依戀與信任。


    這個女人在晚上,好像就是容易比白天瞧著要更驅從於感性一些。


    秦樂窈還在看著他,赫連煜語氣隨意伸出了手,並攏的手指朝她招了下示意,“給我吧。”


    她將右手伸了出來,赫連煜的手大,輕易便能將她包住,那種溫燙的觸覺從整個手背傳進身子裏,沒多久就捂熱了,好像連帶著另一隻左手也感受到了暖意。


    就在此時,男人忽然放緩了腳步,身邊的秦樂窈跟著一道慢下來,不明所以偏頭問道:“怎麽了?”


    赫連煜停下了步子,回頭朝幽深小路看了一眼,這一舉動讓秦樂窈心裏有點緊張,四下打量了一番,但卻是沒發現什麽可疑之處,便隻能挪步往赫連煜身後尋求庇護。


    “老子身後也有人敢跟尾巴了,滾出來。”赫連煜嗤了一聲,目光攫在昏暗種的某處。


    “哎呀,這位軍爺真是好耳力,別誤會別誤會,自己人。”廖三娘人未至聲音先到,她小碎步從一處院子牆壁後麵走出來,身後跟了個小廝。


    “酒樓前頭人多眼雜怕被瞧見了,這才想著跟到僻靜點的位置再請秦老板來詳談,不成想才跟了這麽一腳路就被軍爺聽著了。”


    一看竟是廖三娘偷偷摸摸跟蹤在後,秦樂窈的神情也冷淡下來,“廖老板,虞陵縱然偏僻,但也還是大梁境內受官府管轄約束的地方,你這深夜尾隨是個什麽意思?”


    “哪的話,不是尾隨,哎喲!”廖三娘步態婀娜上前兩步,解釋道:“是有筆好買賣想跟秦老板談談。”


    廖三娘給她拋著眼色,強調道:“賺錢的買賣。”


    第31章 蕭敬舟


    “沒興趣。”秦樂窈撂下一句話便準備直接走。


    廖三娘連忙在後麵追了幾步:“哎呀, 別急著一口回絕嘛,秦老板,有錢大家一起賺, 咱們好說也是認識了這麽多年的交情了,我還能坑你不成?哎喲腿長就是走得快哈,你等等我嘛秦老板。”


    廖三娘的步子邁得小但頻率快,也不輕易受挫, 跟在秦樂窈身後加緊叨叨著:“幹什麽跟錢過意不去,你還沒聽我說的是什麽買賣呢!絕對比你開酒莊還有倒騰海貝溪貝珍珠啥的掙錢多了。”


    “我跟你大哥也聊過這事,他也是有屬意的,不過你不在端州啊, 他到底還是不太敢拿主意,這事他跟你提過沒有呀……欸欸?”


    廖三娘埋頭碎碎念,一個不小心走快了越過了秦樂窈去,發現她已經是停下來了, 便又自己折返了回來。


    她眨巴著眼睛期待道:“秦老板, 考慮考慮唄?上我那去喝杯茶?我從端州帶了上好的一脈春呢。”


    “你跟我大哥有生意往來?”秦樂窈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這位廖三娘在端州摸爬滾打多年也算是號小人物,表麵看著大咧咧的像是有些憨,但每有大事都相當精明, 尤其是生意上的事情。


    而秦忠霖則是完全相反的一類人,看著人模狗樣,多疑卻又很好騙。


    她大哥若是這廖三娘打交道, 秦樂窈還真有些不大放心。


    秦樂窈:“什麽買賣,說說看。”


    廖三娘見她鬆口了, 欣喜地往側邊招呼:“這天寒地凍的要冷死人,去我那唄?咱們坐下來喝杯熱茶慢慢聊?”


    “不必了, 我還有事,你長話短說就成。”秦樂窈不吃她這一套,也不太想大晚上的浪費這時間。


    廖三娘不願意,扭捏道:“哎呀,這三言兩語哪說得清楚……”


    秦樂窈調笑著睨了她一眼:“咱們這知根知底的,都是道上混了這麽多年的老妖精,來不來錢一句話都能聽懂。”


    廖三娘仍然沒有開口的意思,她還想再撒嬌遊說一番,豈料秦樂窈是完全沒耐心,調頭就走:“不說算了,走了。”


    “誒誒別走呀!”廖三娘對著秦樂窈的背影幹著急。


    但礙於她身邊還跟了個不曉得來頭的男人,她也不能真的在這裏透露些什麽來勾起秦樂窈的興趣,便隻能眼睜睜瞧著他二人就這麽走遠了。


    “東家,我們?”旁邊小廝湊上前來眼神詢問下一步動作,廖三娘道:“罷了,好事多磨,這月黑風高的也確實是惹人警惕,你去找人弄清楚她的落腳點,我明兒個找機會登門拜會。”


    回到客棧之後,秦樂窈埋頭往屋子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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