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行衙差看到伏危長槍強悍利落的與黑衣人交手,都驚了一瞬。


    這一槍,徹底顛覆了他們對伏先生的認知。


    他們文文弱弱的伏先生,這麽生猛的嗎?!


    驚訝了一瞬,迅速回神,以免丟了小命。


    衙役身手不精,但周家宗主身邊的十二衛卻是從小精心挑選來培養的,自是身手精悍。


    要突圍的黑衣人紛紛被壓製住,再聽似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猜想是宵衛營的人趕來了,見逃生無望,紛紛用手上的刀子抹了脖子。


    伏危眼疾手快,銀槍驀然把最近一人的刀子挑開,十二衛的人也反應很迅速地把人給打暈了。


    八個人,卻死剩一個人。


    伏危掃了眼地上黑衣人的屍體,眉頭緊蹙。


    宵衛營的人舉著火把匆匆入了巷子,領隊的校尉大聲嗬斥:“誰人在喧嘩!?”


    十二衛的人上前,告知身份後,校尉態度轉變道:“方才來時看到有黑影,我已讓人追去了。”


    伏危微微眯眸。


    不用做他想,來人還有盯梢了,見勢不妙便撤退了。


    伏危對十二衛的人一拱手道:“勞煩諸位多注意這人,以免他自盡。”


    十二衛的人方才也看到了這斯文郎君人不可貌相的一麵,心頭多了幾分敬重,說話也客氣了一些:“請郎君放心,我等定會時刻盯著這人。”


    伏危:“多謝諸位。”


    十二衛衛長看向院中被兩撥人追趕的漢子,微微眯眸打量。


    十二衛的人無論是身手方麵,還是觀察細節方麵,都比尋常侍衛要出色得多。


    因宵衛營的人舉著火把,視物已然清晰,自是也看清了漢子的樣貌。


    遠處瞧,或在暗處瞧,與畫像的人相似,但仔細辨認,還是能看出有偽裝的痕跡在。


    至於為什麽要偽裝……


    稍微一深思,便有了答案——這無疑是一出請君入甕的戲。


    “還請諸位定要把這武校尉帶到宗主麵前,大人會親自到宗主麵前說明情況的。”


    伏危話中有話,衛長是聰明人,一瞬便聽明白。


    這請君入甕還有混淆視聽的後招,讓幕後主使難辨武校尉的真假,擾亂其心。


    衛長點頭道:“伏郎君也請放心,我等心中有數。”


    十二衛隻聽宗主命令,宗主讓他們聽二爺差遣,協助調查清楚四年前軍餉的挪用案子。


    既是事關調查軍餉一案,他們也責無旁貸。


    十二衛的人把活著的黑衣人捆綁起來,又強行喂進一顆藥丸後,把人扛著就走了,而宵衛營的人則開始清理屍體,幹淨利落不留一絲痕跡。


    兩方打鬥定有傷亡,伏危歎了一口氣,讓人迅速在屋中點燈,把受傷的人都伏進了屋中。


    有衙差很快就拿來了一大包醫藥用物,伏危立刻接過,打開後把止血藥,紗布分給幾個沒什麽事的衙差,有條不紊的安排道:“按照我先前教的來止血,包紮,縫針我來做,徐衙差,吳衙差幫我打下手。”


    這些天下來,為保證計劃不泄露,今日的事情也就隻有四人知道。


    平日裏衙差們聚在一塊自然不可能全在說部署的事,餘下的時間,伏危便讓衙差們都學如何用傷藥和包紮傷口,還有縫合。


    對於衙差們都學一些簡單的包紮,周知縣也是讚同的。


    處理了半個時辰後,才處理好重傷的衙差。


    一處理好,伏危摘下用繩子做的臨時襻膊,點了幾個人留下照看受傷的人後,便立刻趕回周府。


    周府這邊,屬於周知縣的人早已在前門候著了,一見到伏危就迎了上去。


    走到伏危身前,快速道:“大人半個多時辰前被周宗主喊了過去,去前吩咐屬下在此等著先生,讓先生到明瀾軒去。”


    明瀾軒,周宗主書房的所在。


    伏危點了頭,喊了周府的人領路去明瀾軒。


    到了明瀾軒外,有人看守著,伏危上前道求見周宗主。


    “宗主已吩咐,伏郎君若是來見,直接請進。”說罷,做出請的姿勢:“請伏郎君隨我來。”


    隨著守門侍衛一路到書房外,侍衛通報了一聲“伏郎君回來了”,屋內傳來冷沉的一聲“進來”。


    未進去,隻是聲音,便已然讓人感覺到了來自周宗主的威壓。


    侍衛推開門,伏危從外走近。


    屋中僅有父子二人,周宗主和周知縣,而僅存的黑衣人和假扮成武校尉的人都不在。


    伏危入內,書房內悶沉嚴肅,正座上迎麵襲來一陣威壓。


    伏危頂著這威嚴,上前朝著坐姿如山般沉穩的周宗主一拜:“見過宗主。”


    周宗主暼了眼他行禮,譏諷道:“不敢,你這一拜我恐會讓折壽。”


    伏危挺腰跪下,依舊拱著雙手:“是在下冒犯了宗主,冒犯了仙逝的郡公。”


    周宗主既然能坐到一宗之主的位置,自是個厲害的角色。


    他的那些算計,現在恐怕已然全被看穿了。


    “敢算計我,算計老太爺,看不出來呀,你年紀輕輕,卻膽大如此。”


    周宗主不怒反笑,但也明顯讓人聽得出來他的不悅。


    周知縣走到伏危身旁,拱手低頭道:“此事孩兒也是默認的,伏危有錯,我也有錯,孩兒願與伏危一同受罰。”


    周宗主聽到這稱呼,指腹摩挲著指中黑玉扳指。


    不論是伏先生,還是伏郎君,這兩個稱呼都顯得疏離。但直呼其名卻是在告訴他,這人他是保定了。


    周宗主聽出這層意思,似笑非笑道:“你們主仆倒是有情有義。”


    見二人皆低眉不語,略一搖頭,半晌過後斂去臉上其他神色,板正了臉:“此事過後再清,先就事論事。”


    引蛇出洞一計,雖未明說是伏危主謀,但從看到被帶回來的“武校尉”,周宗主便什麽都明白了過來。


    什麽老太爺不相信挪用軍餉,多年來暗中差人調查有了證據,什麽永安茶樓遇險,受傷或許都是假的。


    真的,估計就隻有今晚發生的事,死傷的人,還有挪用軍餉被冤的事。


    反應過來之時著實惱怒,可在等著伏危來的時候,卻又不得不佩服這年輕人的心機城府。


    不過是二十來歲的年紀,竟能如此沉穩算計。


    每一步看似都有瑕疵,都隨時有可能被拆穿,可他的算計不在縝密,而在於揣摩人心。


    例如他隻要一查就知道老太爺有沒有調查過二郎的事,但伏危卻用永安樓神秘人與刺殺,二郎受傷的事,轉移了他的重點。


    同時這故弄玄虛與苦肉計,也讓他確信挪用軍餉一案有疑,在這情況下,老太爺是否真的調查過已然不重要。


    陷害二郎的人或許會懷疑“武校尉”的身份,但由於他相信了,且同意了二郎留在豫章,再調派心腹讓他差遣,那人自然也會急了。


    一急就容易做出錯的判斷。


    周宗主問:“永安樓的殺手是什麽情況,是你們安排的,還是旁人做的?”


    永安樓殺手確實是死了人的,像演,卻不是演的。


    即便是苦肉計,二郎也不可能鬧出人命。


    伏危應道:“是霍敏之要殺在下,他先前就有買凶斷在下雙腿的事在,加上此人錙銖必較,早在先郡公的後事上,在下與霍太守見麵被霍敏之遇見,他心中會嫉妒生恨,再者在下有意激怒他,他必然惱羞成怒買凶殺在下。”


    “可大人到底是朝廷命官,也是周家人,他不敢與周家作對,所以在下與大人便給了他一個機會。”


    伏危把自己所做之事的徐徐道來,除卻懷疑的對象外,並未過多欺瞞。


    周宗主再次聽到他算計眾人,就是他也在這年輕人的鼓掌之間,眉心緊蹙。


    誰曾想,他五十來歲的年紀,竟然被這麽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給算計了?


    此子比起他父親伏雋還要出色幾分。


    霍善榮大概也知道自己養的是怎麽樣的一個厲害角色,所以才絲毫不顧及二十年的父親感情,欲親手把自己培養得出類拔萃的養子給鏟除了。


    “可我聽說黑衣人被擒之時,紛紛自刎,寧死不屈,又怎會把主子供出來,有活口又有何用?”


    沉默許久的周知縣開了口:“被擒自刎,要麽是重金聘來的殺手,要麽是大世家培養的死士,在豫章,大世家除了周家獨大,沒旁的了。”


    周宗主目光轉到了他的身上。


    “盜取軍餉,可能一是為了陷害我,二是拿著這筆軍餉去做什麽勾當。”


    “既能觸碰得到軍餉,在豫章軍中為其辦事的人,職位不低,且不會是一個人。那麽又是誰能收買這麽多人,或是安插這麽多人在豫章軍中呢?”


    “所以,你懷疑誰?”周宗主下頜微微一壓,沉聲問道。


    二郎能想到的,他豈能想不到。


    周宗主心下似乎已經有了答案。


    周知縣眼神堅定的與父親對視:“父親心裏已大概有了人選,孩兒不要父親給我什麽交代,孩兒隻要一個清白就夠了。”


    周宗主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父子對峙,皆沉默不語。


    伏危在一旁,也是緘默。


    不知安靜了多久,周宗主把手放到了桌上,掌心向下,食指斷斷續續地點著桌麵。


    片刻後,看了眼伏危後,又看回兒子:“你的清白,我已經知曉,也會還給你,除此之外,軍餉與陷害你的事由我來接手。”


    周知縣抬手一拱:“多謝父親。”


    周宗主抬手擺了擺:“回去吧,容我再想想如何處理。”


    伏危與周知縣從書房中退了出去。


    出了明瀾軒後,周知縣看向伏危:“此次若是有怪罪,我會替你扛下來,你也不必擔憂。”


    伏危搖了搖頭:“在下倒是不擔憂怪罪,隻擔心這一事會簡簡單單地揭過了。”


    周知縣聞言,歎了一口氣,負手在後往前走去:“且等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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