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的光線刺激得眼球生疼。


    盛笳渾身一抖,像是有心靈感應一樣,解鎖屏幕。


    看見一個名字就叫做【d.】的人發來好友申請。


    她點開那人的頭像。


    是納達爾的拿著網球拍的背影。


    盛笳從不錯過任何一場網球的世界比賽,曾經有人問她是不是很喜歡這項運動。


    她猶豫很久點頭。


    說實話,盛笳從來沒有在網球賽場上拿起過球拍,她的喜歡像是葉公好龍,不過是因為在高中得知裴鐸喜歡,她也便私下看比賽,看多了,就感覺到了這項運動的魅力。


    上學時,班裏男同學站在校園裏並不專業的網球場外問她喜歡哪個球員。


    她看著七八米之外正在為自己帶護腕的裴鐸心裏默默說“我喜歡納達爾”,但出口時卻回答的是“德約科維奇”。


    她內心膽怯,生怕因為和裴鐸共同喜歡一個擁有球迷無數的頂級大師,就會被人看出她其實愛慕著裴鐸。


    像是掩耳盜鈴。


    盛笳做過太多次了。


    哪怕是這些心理活動隻是她內心繁雜又拙劣的獨自表演,根本無人在意。


    盛笳的指尖在屏幕上停頓很久,然後點擊通過。


    聯係人中出現他的名字,盛笳輕輕吐出一口氣,點開聊天框,看見最下麵有一行小字——


    【你已經添加了d.,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盛笳反複點開裴鐸的頭像,慶幸沒有訪客記錄,又失望他的朋友圈是“僅三天可見”。


    就這樣隔幾分鍾點開手機看一看,直到天色蒙蒙蘇醒,手機電量幾乎耗盡,她的頭腦卻一片清醒。


    仿佛昨晚的不適都是假象。


    盛笳就是這樣。


    她是裴鐸的牽線木偶,所有的情緒、狀態都由他隨意操控。


    她幾乎快要認命。


    她下了床鋪,洗漱離開宿舍,早早去了醫院。


    *


    裴鐸醒來後,已經過了十點。


    他洗了個頭,出來找出手機發現盛笳已經添加了自己,時間是在淩晨兩點半。


    他猶豫了一下,沒有開門見山,而是發送消息:【大晚上不睡覺幹什麽呢?】


    盛笳一上午都心不在焉,幸好大老板今天不在,否則她定會被罵得狗血噴頭。她把手機放在白大褂中,隻要震動一下,她就拿出來看一眼。


    直到十一點,裴鐸的信息才發過來。


    她鬆口氣,卻接著更緊張。


    在盛笳這個跟所有不熟悉的人都保持著距離的人來說,裴鐸這個問題有些親近了。


    她摸不透他是什麽意思。


    皺著眉頭想了很久,回複了一個顯得理智的答案:【起來喝水,正好看見手機亮了。】


    收到回複的裴鐸坐在沙發上沉默了許久。


    ——盛笳根本就沒有問過“你是誰”,便直接能確定和自己對話的人是何許人。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站在陽台上。


    不喜歡打字,裴鐸直接撥通了語音電話過去。


    盛笳接起來,聲音不大,“喂?”


    他不再繞彎子,“你周五下午要回朔城?”


    “嗯。”


    “我跟你一起回去。”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裴鐸覺得可笑,音調微微低沉,顯然是剛剛起床不久,“我們都要結婚了,我不該跟自己未來的妻子回家一趟?”


    “……”


    多麽貼心的未婚夫啊,如果他不是用嘲弄的語氣說出這句話就更好了。


    盛笳掐了一下的手掌心,調整心情,“那我把航班信息發給你。”


    “嗯。”裴鐸說:“到時候我開車到北醫直接接你去機場。”


    “好。”


    裴鐸正要掛掉電話,忽然聽見盛笳輕輕“哎”了一聲,他把手機重新貼回耳邊,等待著下文。


    盛笳咬了一下嘴唇,然後問:“你是怎麽知道我的聯係方式的?”


    裴鐸緩緩眯起眼睛,將落在欄杆上的一隻毛毛蟲彈飛,“問你們係主任要的。”


    “哦,那就好。”盛笳微微安心,“我以為你是問秦老師的,我怕她覺得我們現在都沒有聯係方式會覺得奇怪。”


    “用不著擔心。”裴鐸的語氣冷了一些,“你們係主任那邊我也沒讓他知道我跟你的關係,你們年級所有人的聯係方式我都要來了。”


    盛笳一愣,然後解釋,“我不是……”


    那邊卻輕飄飄地笑了,輕易打斷她,“知道你不是刻意避嫌。”


    盛笳說不出話,正巧有人喊她名字,她回頭說“就來”,裴鐸開口:“那我先掛了。”


    *


    盛笳找出行李箱,放進去一些衣服。


    她隻回家不到兩天,頂著衣櫃看了半天,甚至不知道要再拿什麽東西。


    行李箱很輕。


    她的心思卻格外沉重。


    距離周五下午的日子越來越近,盛笳有些慌亂,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裴鐸。


    周四晚上,她強迫自己早早入睡,卻做了一個又一個混亂的夢。


    盛笳從夢中驚醒,大口大口地呼吸,將被套揉捏在自己的手心,出了一層濕熱的汗。


    她犯了一個錯。


    盛笳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在盛語還沒有去世的時候,曾經向她炫耀一般地展示過自己和裴鐸的部分聊天記錄。


    其實盛笳知道自己應該裝作不在乎地拒絕,但她舍不得錯過任何有關裴鐸的事情。


    她坐在盛語的臥室裏,忍耐著和她一起度過時間。


    當時姐姐在她麵前欲語還休,一副小女孩兒家害羞的模樣,話從不說完,像是自己和裴鐸之間有著道不清訴不盡的情愫。


    她隨便給盛笳看了幾條對話之後,捂著嘴“咯咯咯”地笑起來,捧著自己的臉說:“哎呀,其他的不能給你看了,都是我們的秘密啦!天呐,我的臉好熱,怎麽辦,笳笳?”


    盛笳神色僵硬,直愣愣地回答:“不知道。”


    她很快從盛語身邊走開,回到自己的書桌前,牢牢地記住裴鐸的頭像和昵稱。


    盛笳從來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裴鐸竟然從來沒有換過自己的信息。


    所以那天在迷糊中醒來,她恍然以為自己穿梭時空,回到了曾經燥熱,嫉妒又期待著什麽的少女時代。


    像是溺水的人在沉入海底的最後一刻抓住浮木。肺裏的空氣快要耗盡,一切都變得似幻非真。


    她在大汗淋漓中醒來,呼吸急促,不敢相信有一天裴鐸會主動聯係自己。


    卻忽略了,她應該裝作自己不知道那個人是裴鐸的。


    盛笳坐在死寂的宿舍中,心跳捶打著耳膜,閉上眼睛祈禱裴鐸不會注意到這個細節。


    第14章 心裏的鬼


    上飛機前,工作人員再度核查了一次她的飛機票,盛笳把機票揣進兜裏,提起自己的小行李箱,抬起來就要放進行李架上。


    身後一個帶著溫度的胸膛似近非遠地挨上來,裴鐸微微側身彎下腰,蹭著她左側的胳膊將行李箱接過來,“你先坐進去。”


    盛笳“哦”了一聲,坐在靠窗戶的那邊。


    她從自己的包中翻找出一小盒藥,倒出一片放在手心,就著水咽進去,回頭發現裴鐸正看著自己,她猶豫了一下,把藥盒遞過去,“暈車藥,吃嗎?”


    “不用。”


    盛笳收起藥盒,給父親發消息說自己已經登機。盛躍齊回複說待會兒去機場接他們,又說晚上在家裏吃,董韻正在家中燒菜。


    *


    都說姑爺最是金貴,裴鐸在盛家收獲了很高的禮遇。


    盛笳看著一桌子好菜,紅著臉不說話,她一路上都沒怎麽跟裴鐸交流。此刻生怕父母的熱情讓裴鐸覺得自己想要迫不及待地得到他的喜歡,但同時,她又不可避免地歡喜,因為父母至少是重視她的這場婚姻。


    晚飯後,她和裴鐸預備一同離開。


    上了大學的盛笳在假期也很少回家,屬於她的臥室幾乎已經被其他物品占據,來不及整理,她就幹脆也住酒店。


    董韻站在家門口忽然說:“盛笳,你過來,我那天給你買了些東西,你進來拿上再走。”


    盛笳點頭,回頭跟裴鐸說“你稍等一下”。


    她跟著董韻走進了盛語的那間房。


    在姐姐去世之後,她其實極少會推開這扇門,這次進來,卻愣怔住——


    盛語的房間依舊幾乎保留著幾年前的樣子。幹淨整潔,全是有人居住的痕跡。桌上的台燈、書本還有床上的枕頭、被子都沒有被收走。甚至她清楚地感覺到那套被罩是會被定期清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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