豊市一中禁止學生帶手機,教師辦公樓下公然用手機聯係關智斌,俞飛摸摸自己隻有一個腦袋,再能折騰也得有度,明目張膽挑戰一中權威的事,北野都未必會做。他後一步進了洗手間,給關智斌發了消息。


    -你們還在學校?


    -你說呢?阿野也在,找個地方碰麵。


    -我都出來了,別擼串了,哥今晚請你們吃燒烤,就一中後麵那條街。


    俞飛本想回一句燒烤不是串類?不過誰讓今天關大爺請客,得放尊重點。


    月考結束,豊市一中校門口擠滿了人,人頭攢動,私家車混亂,有點空隙猛地紮進去生怕被後麵車插隊。保安亭的大叔們迎來了工作量最大的時候,揮舞著熒光導向棒,口哨輔助,示意車輛跟隨。


    靠近路門口的小攤車早已占好了位置,學生們一窩蜂湧出來,生意也就來了。南佳經過這些擺放在馬路牙子旁的小攤車,意味著家裏燒烤攤已經出來了。


    她家燒烤攤位置在一中後街,比起這邊隻在上下學才會過來的小攤車,她家每年要給一筆占地攤位費,街道管理處的人用白漆劃分各家攤位位置。四四方方框柱每家唯一的經濟來源。


    南佳趕到時,林思瓊正從三輪車上搬一摞紅色塑料凳:“媽,我不是和你說過這些重東西你等我過來搬就行了。”


    常年待在油煙之地,林思瓊皮膚色澤偏黃,臉上總是油汪汪的,戴著口罩不知疲倦忙碌,看南佳過來,眉眼彎彎:“你怎麽過來了?我能忙得過來,你這幾天晚上熬夜看書,好不容易今天考試結束了,回去睡會兒。”


    南佳接過塑料凳,一個一個往上提分放在四人桌旁,沒有環視周圍,習慣性問一句:“爸沒過來?”


    林思瓊遞凳子的手微停,搖頭沒說話。


    提及這人,母女倆心知肚明,他不會過來。自打燒烤攤擺攤以來,他沒有出現過一次。別家攤子總會有男人忙忙碌碌的身影,隻有林思瓊永遠是“單打獨鬥”。起初挨得近的幾家大姐們趁休息時還會問林思瓊你男人怎麽沒來之類的話,林思瓊說他在外地打工,大家也沒再多問。


    南佳不懂林思瓊這樣回複的原因,是因為不想被人知道自己丈夫整日在外遊手好閑,去賭場的時間比家裏還勤。後來她才知道打從一開始林思瓊就在為她考慮。不讓她來燒烤店幫忙是不想讓同學看見她有這樣的家庭,不想讓別人知道徐與的存在更是為她著想,試想有這樣一位整日泡在賭場的父親,同學會在背後怎樣議論和笑話?


    隨著時間的流逝,出校門的學生們結伴而行來到後街,這裏是學生們購物天堂,吃喝玩樂應有盡有,更重要的是物美價廉。


    林思瓊在給燒烤架上炭,南佳站在冷藏櫃旁擺放提前弄好的烤串,按照對應的標牌放好。這個點吃烤串的人還是少數,大多時候她們家生意都在天快黑時陸陸續續湧進不少人,這會兒正好把東西準備好。


    關智斌站在街口揮手:“你們真慢,再遲點哥今晚不請了。”


    “你當我們插翅膀飛過來?”俞飛避開前方過來的一行人,等人從身旁走過,食指意有所指,“瞧見沒?人擠人想走快都不行。”


    關智斌原以為北野會反感來人多的地方,意外的是他很從容,似乎不是第一次來這兒:“阿野,這地兒沒意見吧?”


    北野突然眯了下眼睛:“有意見你是能請我去高檔店?”


    關智斌習慣了北野說反話懟人,上去攬住他肩膀,有模有樣同他介紹後街“曆史”,背在身後的手朝俞飛揮了揮示意跟上。


    介紹完後街,關智斌順嘴說起今天考場上的事情:“話說今天那女生是個人物,能把黃鋒說得啞口無言,這就算了,還當場玩了一把推理遊戲,你認識人家不?”


    北野肩一動脫離他的手,再平淡不過的語氣:“你覺得我需要去認識她?”


    俞飛樂出聲,勾住關智斌脖子往下壓:“我說你小子能不能別逮到異性就認識,據我所知人家成績排名可不低。”


    北野腳步放緩,揉揉睡了近一下午發酸的脖子:“你知道還挺多。”


    關智斌鉚足了勁擺脫俞飛轄製,因大力臉上紅了一圈,不忘調侃:“還好意思說我隻關注異性,你自己不也是?”


    俞飛特無語賞了他大白眼:“您二位每次經過校門前公告欄停三秒也不至於不認識人家。”


    “你這話說得就冤枉人了,”關智斌信誓旦旦為自己找回臉麵,“我當時還過去看分班名單,我怎麽就沒去了?”


    “你高低往右邊再去點不至於問我這句。”俞飛不賣關子了,“人家入校成績排名前五,要不是新學期剛開始,她也不至於和咱們分在一個考場。”


    關智斌對準俞飛胸口捶過去:“嘿,怎麽說話呢!和我們分在同一考場怎麽了?哥幾個也沒那麽差好吧?”


    北野對嘴皮子逞能的事不感興趣,放任俞飛和關智斌爭個沒完,繼續往前走。每經過一處,擺在路兩旁的小攤吆喝聲不斷,做生意的人總是不願錯過每一位潛在顧客。


    “阿野你走這麽快做什麽,我和俞飛還以為你嫌人多準備回去了。”關智斌環視四周,“後街燒烤攤挺多的,就是不知道哪家口味好,俞飛你之前有聽誰推薦過哪家不?”


    “沒,新學期開始最近都當乖乖生按時回家,誰有時間出來吃燒烤。”俞飛看烏泱泱全是人的後街,幹脆擺爛,“這個點我估計燒烤攤還沒出攤,一會兒看哪家幹淨坐哪家。”


    “誰說沒出攤。”北野下巴微抬,“那家。”


    關智斌順著他所指打量過去:“我去,你眼神挺好使啊,咱們就去那家。”


    等走近後,俞飛無意間瞥見冷藏櫃旁彎腰忙碌的背影,身上穿的衣服有點眼熟,快一步把關智斌拽過來,小聲問:“這女生是不是今天考場那位?”


    關智斌上下打量:“靠!冤家路窄。”


    俞飛想問北野還要不要在這家吃,他人已經朝桌椅區去了,無奈拍關智斌肩:“走不成了,他過去了。”


    林思瓊克正清理東西,瞧見有客人來,輕聲喚:“佳佳,有人來了。”


    南佳把手裏活放下,關上冷藏櫃門,戴上口罩,順手拿上菜單往那桌去:“你好,如果打算現在吃的話還需要再等會兒,你們可以先……”她準備把菜單放上桌時,也看清了這一桌半小時前才見過的三人。


    關智斌自來熟式交友方法,簡稱社牛,甭管和對方熟不熟,有過一麵之緣都會主動打招呼:“還真是冤家路窄啊!”


    俞飛為防尷尬把桌上菜單拿近點:“大概還要等多久?”


    換作平日南佳一定拿出熱情的待客態度,今天發生的事情讓她無法對眼前三位有好印象,聲色透著幾分冷淡:“大概半個多小時,建議還是別等了,可以去別家看看,前麵兩家他們出攤最早,現在過去正好。”


    北野單手撐著桌麵,沒說話。


    “那我們去前麵看看。”俞飛把菜單遞給南佳,卻被北野抽走。


    他低頭認真看手裏菜單,比她還要冷淡地回應:“就這家。”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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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正式交鋒


    有一種人,天生自帶氣場,僅僅一句話可以讓在場之人集體啞口。還有一種人,一開口要麽是笑料要麽氣氛更加尷尬。如果要有確切分明線,大概前者指的是北野這類人,後者是……


    關智斌腦袋湊過去,聲音沒掩,亮著嗓門問:“半個小時哎,這不是耽誤咱們晚上泡吧?去前麵看看得了,燒烤味道都差不多。”


    俞飛放在桌下的腿狠狠撞他,擠眉弄眼暗示他閉嘴。關智斌原是想問撞他做什麽,腦子再笨看俞飛快要飛起來的五官,頭腦瞬間清明:“啊,對,等半小時也沒事,要是真好吃我等一小時都行。”


    南佳不好再多言,便囑咐:“好,那你們先看菜單,確定好叫一聲就行。”她說完即刻就想走。


    “你不打算推薦?”北野把手裏菜單輕輕扔回桌上,眉眼微垂提醒她來拿著菜單給他們介紹。


    關智斌鞋尖勾住塑料凳挪到俞飛身旁,右手撐著下巴,手背慢慢移動到嘴唇上,小聲嘀咕:“阿野非得在這家吃做什麽?”


    俞飛側著身抵住關智斌肩膀,兩人距離又近了些許,說起話來不容易被旁人聽見:“阿野和她杠上了。”


    “杠上了?”


    “嗯,具體我也不清楚,不過眼下看來,明顯是對這女生有點意見,一會兒等人家走了再問,你機靈點,別什麽話都往外冒,自己找死回頭別怪我不救你。”


    南佳知道對麵兩人在說她,後街吵嚷聲大,聽不清說什麽,身旁這位更是將難纏二字淋漓盡致展現,要她把指到的菜品介紹一遍。來者是客,林思瓊時不時打量的眼神更讓南佳無法敷衍。


    北野收了手。


    南佳從圍裙兜掏出點單本,執筆準備記:“你看需要哪些,我現在幫你點好。”


    他動動手,示意她靠近點。


    傍晚的風沒有了強烈的燥熱,風吹過,混雜著各種味道。她戴著口罩,頭發絲粘在口罩上,混著汗漬和即將耗盡的耐心。


    他往前湊,似乎在確認是不是今天考場遇見的人,她不自然往旁邊躲,他又湊過來。


    南佳煩透了貓捉老鼠的遊戲,也確定他早在坐下前已然知道她是誰,準備挺直腰問他到底還要不要點單。


    他沒給她說話的機會,一把扯掉她的口罩,說:“原來是熟人。”


    一係列的惡作劇,有意無意地話。


    南佳最後的耐心即刻歸零:“不吃別耽誤我做事。”


    北野從兜裏掏出口香糖,撕開包裝紙,在手裏對折:“你態度這麽差我怎麽點?”


    “剛才我沒讓你介紹的那些全點。”第二句。


    “還有,收起你那鄙夷的眼神,別惹我。”第三句。


    南佳剛要開口,林思瓊臉上帶著笑意走來:“還沒點嗎?可以讓南佳介紹我們家回頭率高的,保證味道不錯。”


    北野態度抖轉:“第一次來,多問了幾句就不耐煩了。”


    林思瓊歉意道:“真是不好意思,她沒什麽經驗,你們想吃什麽可以問我。”


    南佳接收到林思瓊眼神暗示,窩著火去忙其他事。刷盤子時,力道比平時重了不少,搓得指尖泛紅。他說收起鄙夷的眼神,她有嗎?剛才她很正常地交流,哪裏有鄙夷?他根本就是……


    一瞬間,腦海中掠過無聲記憶。或許他說的並非剛才而是在學校,黃鋒拍桌質問關智斌時,她下意識望向後方,僅僅一眼。那時候她心情不佳,定好的交卷時間被打亂,她是無辜的牽連者,卻要解釋是否作弊。


    對於老師眼中從未惹過事,學習成績優異的南佳來說,在考場被點名,被要求站起來解釋,無疑是羞恥的,好像在說原來好學生也會做這種事,她之前的成幺汙兒二漆霧二吧椅歡迎加入看文績該不會抄來的吧?她清楚那張紙條是要給誰,下意識望向接收者,或許那一刻她的眼神中的確表露出一絲對這種行為的責怪還有……鄙夷。


    林思瓊點單很順利,經過南佳這邊,回頭看幾個年輕人說著話沒人在意她們:“怎麽回事?”


    南佳把盤子水漬瀝幹擺進櫃裏,將所有情緒壓在心底,平和解釋:“可能我沒搞清楚他們訴求。”


    林思瓊不是南佳親生母親,在她上幼兒園大班的年紀領養了她,雖說不是從小看著長大,但養在身邊多年,脾性是清楚的。她不想多說,她也不會再追問。孩子大了,到了有心事的年紀,該給點隱私空間。


    “你且忙著,我去給他們忙活。”林思瓊拿著點菜單去冷藏櫃拿要烤的串。


    另一邊坐著的三位少爺,各有各的心思。在關智斌無數次眼神暗示下,俞飛說了一句廢話文學:“也不知道她家味道怎麽樣。”


    關智斌無語趴在桌上,右手輕捶桌子,發出砰砰聲響,因折騰弄亂的短發看上去很有喜感:“你能別慫成這樣不?阿野,你來這家吃是不是看上人家了,啊呸,是不是故意選這家的?”


    某些時候俞飛還是挺欣賞關智斌從不怕死的勇氣,和未經大腦思考脫口而出的蠢話,管別人怎麽想自己爽了就行的行事作風。


    北野轉動手機的手停下,浮皮潦草瞥他一眼,薄眼皮再度垂下:“無聊。”


    “怎麽是無聊了?”關智斌不知哪兒學來的嬌羞,托著腮眨眼間,自以為靈動可愛,“阿野——”


    俞飛真快吐了,伸手捂住他整張臉:“我們就是好奇你怎麽和人家杠上了,她也沒說什麽。”


    北野把手機揣進兜裏,不同於對待關智斌的敷衍:“來豊市之前,我曾無數次見過這種眼神,瞧不起的姿態,莫名的優越,懂了嗎?”


    關於北野之前的生活,俞飛隻聽他說過一次,他似乎不太願意提起過往,就那麽一次還是關智斌哭爹喊娘說北野壓根沒拿他們當兄弟,渾身上下全是秘密,也是那次北野鬆了口,提起了一段光是聽聽就讓人沉默的往事。


    他能來豊市是因為路家出了變故,路夫人在國外度假待產出現了意外,暴動事件導致當時有人惡意報複住在曼哈區的人,路夫人在此次事件中因槍.傷導致一屍兩命。路老爺子這才接回了北野,打算以接班人身份培養。


    彼時的北野比起路家遭遇的痛苦,他唯一的親人因車禍意外離世,他的母親在送往醫院的途中終究沒扛住離開了他。靈堂裏,母親娘家親戚們互相推諉,沒有任何經濟補貼的照顧,誰願意平白無故接手拖油瓶。


    北野還記得,他們說著說著突然情緒激動,再然後,莫名其妙動起手來,紅著臉脖子青筋暴起,手上拿著家夥,恨不能將對方置於死地。他們完全忘了那是他母親靈堂,他們連給死者最後的尊重和體麵都沒有做到。


    恨嗎?


    那時候的他更多的是麻木。


    後來呢……路仲開著豪車過來接他,給洋相盡出的親戚們送了一筆錢,徹底買斷他和母親娘家所有人的關聯。


    他坐在車裏,看平日裏從未正眼瞧過他的街坊四鄰們,沒了往日裏居高臨下,刻薄的嘴臉,沒了看街邊流浪狗的鄙夷目光,沒有指著他告訴自己家僅有腰高的小孩,這個人離他遠點,免得染了晦氣。


    那時候他嚐試和別人說道理,最後呢?換來的是別人接二連三的嘲笑,既然如此何必以理服人。他開始動手,誰不服就揍誰,揍到他服為止。漸漸地,那些在背後說三道四的人每次見了他開始繞道走,不再用鄙夷不屑的目光打量他,甚至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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