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靈山療養院


    當然,阿兵在家的時候,這似乎還不成問題,可到下半年,阿兵去省城上學了,讀研究生了。


    我說過的,本來我們想借此把家搬去省城,為的是讓父親有下棋的對手,現在看一來不必要了,二來也不可能了。


    父親這樣子還能去哪裏?隻能呆在這個院子裏!這裏的人大家都熟悉,父親有個三長兩短什麽的,人們能夠諒解,也安全,去了省城,人生地不熟,不出事才怪呢。


    可是阿兵走了,家裏隻有我一個人,我顧了工作就顧不了父親,顧了父親又顧不了工作,怎麽辦?我隻好又去找王局長。


    王局長也沒辦法,想來想去隻有一個辦法:把父親送到醫院。


    我知道,父親是不願去醫院的,可王局長說這是組織的決定,不願意也隻有願意了。


    對組織上的決定,父親一向是不講條件的。


    通過王局長的努力,父親沒有被可怕地送進精神病院,而是進了靈山療養院。


    這個結果我是滿意的,把父親送到療養院,我看那裏的環境、條件、氣氛,包括離家的路程,都比我想的要好,心頭就更滿意了。


    沒想到,我滿意還不到三天就又後悔了。


    深深地後悔了……這一天,療養院打來電話說,父親出事了。


    我和王局長趕去"解決事情",一到療養院,站在父親住的樓下,我就聽到父親聲嘶力竭的喊叫聲;衝上樓,看父親的房間的門被一條臨時找來的鐵鏈鎖著,父親像個被冤枉的囚犯一樣亂叫亂喊著。


    我問父親怎麽了,父親說他也不知道,已經關了他幾個小時,快4點鍾了,連中午飯都還沒給他吃。


    王局長帶我去找院領導,本來還想控訴他們的,可聽療養院領導一說起事情原委,我們就無話可說了。


    原來院裏有個護士姓施,很年輕,大家都喊她小施小施的,你知道家裏人都喊我小思,可能就因為這個原因,引發了父親的糊塗病,把小施當作了我,上午她來收拾房間,父親突然對她有些過分的親切,小施生了氣就拂袖走了,結果父親又追出來,又喊又追的,把小施嚇得驚驚乍乍的。


    就這樣,這裏的人把父親當作"流氓"關了起來。


    我們解釋說這是怎麽回事,這裏的人照樣振振有詞地指責我們,說既然這樣,我們就不應該把父親送到他們這來,他們這是療養院,不是精神病院。


    這話說得並不算錯,因為確實是我們不對,讓我氣的是,當時有人居然提出要我們給那個小施道歉,還要賠償精神損失費,那麽我想,我父親的精神都已經"損失"成這樣了,我們又去找誰賠償呢?療養院的事就這麽結束了,滿打滿算父親隻呆了三天,然後想呆也呆不成了,於是又回到了家裏。


    人是回來了,但我心裏還是很茫然的,我不知道怎樣才能讓父親平平安安地把餘生度過去,說幸福已經是想也不敢想了,隻要平安,平平安安,我們就滿足了。


    有人建議我把父親送去精神病院,這我是堅決不同意的。


    這不等於是把父親丟了?我想,我就是不要工作,也不能把父親送去那裏。


    這不是個道理問題,而是感情問題。


    我的感情不允許我做出這種選擇。


    然後是有一天,是父親從療養院回來後不久的一天,我下班回家,見父親笑嘻嘻的,不等我開口問什麽,就興奮難抑地告訴我,說組織上又給他分配任務了,他又要工作了!那一整天,父親都處在這樣的興奮不已中。


    說真的,我們以前盼啊望的,就希望父親早一日走出紅牆,想不到現在又要回去,我心裏真覺得難過。


    真是不願意啊。


    王局長征求我意見時,我就是這麽說的,我說不行,我不忍心。


    我說我情願把工作辭掉,呆在家裏侍候父親,結果父親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


    事後我想,這件事首先我是沒有權力反對的,反對也是白反對,其次我就是辭了職,分分秒秒都守著父親,那又能怎麽的?父親的病照樣還是病,難受照樣還是難受,我不可能給他帶來快樂。


    父親的快樂我們是給不了的,誰能給?事實就寫在父親那天的臉上。


    你無法想像,那天父親是在怎樣的一種興奮中度過的,他跟阿兵打了兩個小時長途電話,繞來繞去說的就是一句話:爸爸又有任務了,又要去工作了。


    第二天,父親就真的"又去工作了"——跟在阿兵的電話裏說的一樣。


    我清楚記得,那是1996年冬天的一個寒風料峭的日子,外麵冷颼颼的,路上淌著夜裏的雪水,我陪父親走到院門口,把他送上去紅牆那邊的班車。


    班車開走了,望著它遠去的背影,我的腦海裏馬上浮現出父親義無反顧地鑽進紅牆大鐵門上的小鐵門的影像。


    嗬,父親!嗬,紅牆!就這樣,父親在他走出紅牆827日後的一天,又重新回到了它懷抱裏。


    開始,我還老擔心父親在裏麵又犯糊塗病,又沒人照顧的,說不準會鬧出什麽事情。


    還有,我也擔心他的身子骨,畢竟歇了這麽長時間,重新工作還能不能受得了?受不了又怎麽辦?總之,父親這次重進紅牆,把我的魂兒也給帶進去了,我白天黑夜都心慌意亂的,睡不好覺,記不住事,整天恍恍惚惚的,老有種要出事的不祥感覺。


    但是一個星期過去了,又一個星期也過去了,然後一個月也過去了,什麽事也沒發生。


    非但沒事,而且還好得很,每次回來,我看父親臉上總是透著飽滿的精神,看起來是那麽健爽,那麽稱心,那麽愜意,那麽充實又滿足。


    嗬,你簡直不能相信,父親重返紅牆後不但精神越來越好,而且連身子骨也越來越硬朗,那個古怪的毛病也不犯了,好了,就像從來沒有過地好了。


    紅牆就像一道巨大的有魔力的屏障,把父親以前罪孽的日子全然隔開,斷開了,用王局長的話說:父親回到紅牆裏,就像魚又回到了水裏。


    是的,父親又鮮活了!現在,我常常以憂鬱的自負這樣想,宇宙會變化,可父親是不會的。


    父親的命就是一個走不出紅牆的命,他的心思早已深深紮在那裏麵,想拔也拔不出來,拔出來就會叫他枯,叫他死。


    神秘的紅牆是父親生命的土壤,也是他的葬身之地,他是終將要死在那裏頭的……嗬,說起父親的死,我的手就開始抖,我不相信父親已經死了,我不要他死,不要!我要父親!父親!父親!父親!你在哪裏?第七天……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寫下去,隻有長話短說了。


    那天正好是星期天,是父親回家來的日子。


    第41節:流出的通暢


    父親進紅牆後,一般都是到星期天才回家來看看,住一夜,第二天再走;如果不回來,他會打電話通知我的。


    那個星期天,他沒有給我打電話,我認為他會回來,到下午3點鍾,我照常去菜市場買菜,買了四條大鯽魚。


    父親說雞是補腳的,魚是補腦的。


    他愛吃魚,一輩子都在吃,吃不厭的。


    回到家裏是4點鍾,到4點半時,我正準備動鍋燒菜,突然接到電話,說父親心髒病發作,正在醫院急救,要我趕緊去醫院。


    說是單位的醫院,就在營院裏麵的,可等我趕到那裏,醫生說已經轉去市裏的醫院了。


    這說明父親的病情很嚴重,我聽了幾乎馬上就流下了眼淚。


    害怕的眼淚。


    等我跌跌撞撞趕到市裏的醫院,醫生說父親已經死過去一會兒,但現在又救過來了。


    我不知悲喜地站在父親麵前,父親對我笑了笑,沒有說話。


    五天後,晚上的9點零3分,父親又對我笑了笑,就永遠告別了我……三兩封去信致陳思思剛剛我去了屋頂上,對著遙遠的西南方向,也是對著我想像中的你父親——我師傅——的墓地,切切地默哀了足夠多的時間。


    我相信,師傅要是在天有靈,他應該能聽到我在山上對他說的那麽多送別的話。


    我真的說了很多,很多很多,不想說都不行。


    我像著魔似的,一遍又一遍地呼喚著師傅,一遍又一遍地送去我的衷心,我的祝福,我的深情。


    因為送出得太多了,我感到自己因此變得輕飄飄的,要飛起來似的。


    那是一種粉身碎骨的感覺,卻沒有痛苦,隻有流出的通暢,粉碎的熨貼。


    現在,我坐在寫字台前,準備給你回信。


    我預感,我同樣會對你說很多很多,但說真的,我不知道你何時能看到這封信。


    肯定要等很久。


    也許是幾年。


    也許是十幾年。


    也許是幾十年。


    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在你父親的身世未經解密前,你是不可能收到此信的,就是說,我正在寫的是一封不知何日能發出的信。


    不過,盡管這樣,我還是要寫,寫完了還要發。


    這不是我不理智,而是恰恰是因為理智。


    我是說,我相信你父親的秘密總會有解開的一天,隻是不知道這一天在何時。


    秘密都是相對時間而言的,半個世紀前,美國人決定幹掉製造珍珠港事件的主犯山本五十六是個天大的秘密,但今天這秘密卻已經被搬上銀幕,成了家喻戶曉的事情。


    時間會叫所有秘密揭開秘密的天窗的。


    從某種意義上說,世上隻有永遠解不開的秘密,沒有永遠不能解的秘密。


    這樣想著,我有理由為你高興。


    我知道——比誰都知道,你希望我告訴你,你父親晚年為什麽會鬧出那麽多奇奇怪怪的事情,過得那麽苦惱又辛酸。


    我這封信就會告訴你一切,隻是見信時,請你不要怪我讓你等得太久。


    這是一封需要等待才能發出的信,像一個古老的疙瘩,需要耐心才能解開。


    你說過,外界都傳說我們701是個研製先進秘密武器的單位,其實不是。


    是什麽?是個情報機構,主要負責?菖國無線電竊聽和破譯任務的。


    要說這類情報機構任何國家都有,現在有,過去也有,大國家有,小國家也有。


    所以說,這類機構的秘密存在其實可以說是公開的秘密,不言而喻的。


    我們經常說,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其實所謂"知彼",說的就是收集情報。


    情報在戰爭中的地位如同杠杆的支點,就像某個物理學家說的,給他一個合適的支點,他可以把地球撬動一樣,隻要有足夠準確的情報,任何軍隊都可以打贏任何戰爭。


    而要獲取情報辦法隻有一個,就是偷,就是竊,除此別無它途。


    派特工插入敵人內部,或是翻牆越貨,是一種偷,一種竊;穩坐家中攔截對方通訊聯絡,也是一種偷竊。


    相比之下,後者獲取情報的方式要更安全,也更有效。


    為了反竊聽,密碼技術應運而生了,同時破譯技術也隨之而起。


    而你父親幹的就是破譯密碼的工作。


    這是我們工作運轉的心髒。


    心髒的心髒!破譯是相對於造密來說的,形象地說,雙方就是在捉迷藏,造密幹的是藏的事情,破譯幹的是找的事情。


    藏有藏的奧秘,找有找的訣竅,經過兩次世界大戰的"洗禮"後,雙方都已迅速發展成為一門科學,雲集了眾多世界頂尖級的數理科學家。


    有人說,破譯事業是一位天才努力揣摩另一位天才的心的事業,是男子漢的最最高級的廝殺和搏鬥。


    換言之,搞破譯的人都是人類在數理方麵的拔尖人才,那些著名的數理院校,每年到了夏天都會迎來個別神秘的人,他們似乎有至高無上的特權,一來就要走了成堆的學生檔案,然後就在裏麵翻來覆去地找,最後總是把那一兩個最優秀的學生神秘地帶走了。


    40年前,s大學數學係就這樣被帶走了一個人,他就是你父親。


    30年後,你父親母校又這樣被帶走了一個人,那就是我。


    沒有人知道我們是去幹什麽了,包括我們自己,也是幾個月之後才明白自己是來幹什麽了:搞破譯!如果一個人可以選擇自己的命運,坦率說,我不會選擇幹破譯的,因為這是一門孤獨的科學,陰暗的科學,充滿了對人性的扭曲和扼殺。


    我清楚記得,那天晚上,當我被"上麵的人"從s大學帶走後,先是坐了幾十個小時的火車,然後在一天夜裏,火車在一個莫名的站台上停下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幾乎就在荒郊野地裏。


    接著,我們上了一輛無牌照的吉普車,上車後帶我的人十分關心地請我喝了一杯水。


    鬼知道這水裏放了什麽蒙人的東西,反正喝過水後我就迷迷糊糊睡著了,等醒來時我已在一個冷冷清清的營院裏:這就是培訓破譯員的秘密基地。


    和我一道受訓的共有五個人,其中有一個是女的。


    我們先是接受了一個月的強化"忘記"訓練——目的就是要你忘記過去,然後是一個月的保密教育,再是三個月的業務培訓。


    就這樣神神秘秘、緊緊張張地過了半年後,我們又被蒙上眼睛離開了那裏。


    我現在也不知那是在哪裏,東西南北都不知道,隻知是在某個森林裏。


    原始森林。


    在最後三個月的業務培訓期間,經常有一些破譯專家來給我們授課,主要講解一些破譯方麵的常識和經驗教訓。


    有一天,基地負責的同誌告訴我們說,今天要來給我們授課的是一位頂尖級的破譯高手,係統內都稱他是天才破譯家,但性情有些怪異,要我們好好聽課,不要讓他見了怪發脾氣。


    第42節:深悉密碼


    這人來了以後,果然讓我們覺得怪怪的,說是來授課傳經的,但進教室後看也沒看我們,長時間坐在講台上,旁若無人地抽著煙,一言不發。


    我們屏聲靜氣地望著他,時間一秒秒過去,煙霧繚繞了又繚繞,足足10分鍾就這樣過去了。


    我們開始有些坐不住,同學中有人忍不住地幹咳了兩聲,似乎是把他驚醒了,他抬頭看看我們,站起來,繞我們走了一圈,然後又回到講台上,順手抓起一支粉筆,問我們這是什麽。


    一個人一個人地問,得到的回答都一樣:這是粉筆。


    然後,他把粉筆握在手心裏,像開始背誦似的,對我們這樣說:"如果這確實是一支粉筆,就說明你們不是搞破譯的,反之它就不該是粉筆。


    很多年前,我就坐在你們現在的位置上,聆聽一位前輩破譯大師的教誨,他是這樣對我說的:在密碼世界裏,沒有肉眼看得到的東西,眼睛看到是什麽,結果往往肯定不是什麽,(用手指點著)你肯定不是你,我肯定不是我,桌子肯定不是桌子,黑板肯定不是黑板,今天肯定不是今天,陽光肯定不是陽光。


    世上的東西就是這樣,最複雜的往往就是最簡單的。


    我覺得我要說的也就是這些,今天的課到此結束。


    "說完,他徑自出了教室,弄得我們很是不知所措。


    然而,正是這種"怪"讓我們無法忘記這堂課,忘不了他的每一個舉動,他留下的每一句話。


    在後來的日子裏,在我真正接觸了密碼後,我發現——越來越發現,他這堂課其實把密碼和破譯者的真實都一語道完、說盡了。


    有人說,破譯密碼是一門孤獨而又陰暗的行當,除了必要的知識、經驗和天才外,似乎更需要遠在星辰之外的運氣。


    運氣這東西是爭不得求不來的,隻能聽天由命,所以你必須學會忍氣吞聲,學會耐心等待,等得心急火燎還要等,等得海枯石爛還要等。


    這些道理怎麽說都比不得他一個不說、一個莫名的沉默更叫人刻骨銘心,而他說的又是那麽簡單又透徹,把最深奧的東西以一語道破,把舉目不見的東西變成了眼前之物,叫你看得見、摸得著。


    這是一個深悉密碼奧秘的人。


    這個人就是你父親!半個月後,我被分到701破譯局,跟隨你父親開始了我漫長的破譯生涯。


    我說過,如果叫我選擇,我不會選擇這個職業的,但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能認你父親為師,與他朝夕相處,又是我今生最大的幸運。


    說真的,在破譯界,我還從沒見過像你父親這樣對密碼有著超常敏感的人,他和密碼似乎有種靈性的聯係,就像兒子跟母親一樣,很多東西是自然相通、血氣相連的。


    這是他接近密碼的一個了不起。


    他還有個了不起,就是他具有一般人罕見的堅韌品質,越是絕望的事,總是越叫他不屈不撓。


    他的智慧和野性是同等的,匹配的,都在常人兩倍以上。


    審視他壯闊又靜謐的心靈,你既會受到鼓舞,又會感到虛弱無力。


    記得我剛入紅牆第一天,我被臨時安排在你父親房間休息,看見四麵牆上都打滿了黑色的xx,排列得跟詩句一樣有講究,是這樣: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從墨跡的鮮亮看似乎是才描摹過的。


    我問這是什麽,你父親說是密碼,是有關破譯密碼的密碼,並讓我試著破解。


    他看我一時無語,又給我提醒,說上麵的話我是聽他說過的。


    這樣,我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因為他在課堂上說的就是那麽幾句話,我隻要簡單地對應一下,就知道是屬於哪幾句。


    就是這幾句:你肯定不是你我肯定不是我桌子肯定不是桌子黑板肯定不是黑板今天肯定不是今天陽光肯定不是陽光這幾句話自他在課堂上說過後,我們幾個學員平時就經常當口頭禪來念,想不到你父親居然就跟它們默默地生活在一起。


    後來我知道,你父親每天晚上睡覺前和早上起來,都要做禱告似的把這些話念上幾遍。


    有時候閑來無事,他就重新描塗一遍,所以它的色澤總是新鮮的。


    受你父親的啟示,我也照樣做了,在房間四處這樣寫了,每天睡覺、起床都反複念叨幾遍,久而久之,我知道,這對一個搞破譯的人來說是多麽重要。


    有人問,誰最適合去幹製造密碼的事?回答是瘋子。


    你可以設想一下,如果誰能照著瘋子的思路——就是無思路——設計一部密碼,那麽這密碼無疑是無人可破的。


    現在的密碼為什麽說可以破譯,原因就在於造密者不是真正的瘋子,是裝的瘋子,所以做不到徹底的無理性。


    隻要有理性的東西存在,它就有規律可循,有門道可找,有機關可以打開。


    那麽誰又最適合幹破譯?自然又是瘋子,因為破譯總是相對於造密來說的。


    其實,說到底,研製或者破譯密碼的事業就是一項接近瘋子的事業,你愈接近瘋子,就愈遠離常人心理,造出的東西常人就越是難以捉摸、破解。


    破譯同樣如此,越是接近瘋子,就越是接近造密者的心理,越是可能破解破譯。


    所以,越是常態的人,往往越難以破譯密碼,因為他們容易受密碼表麵的東西迷惑。


    密碼的真實都藏在表麵之下,在表麵的十萬八千裏之深,十萬八千裏之遠。


    你擺脫不了表麵,思路就不容易打得開,而這對解密是至關緊要的。


    打個比方說,像下麵這兩句話:你肯定不是你我肯定不是我現在我們不妨將它假設為兩種密麵。


    第一種是——xxxxxxxxxxxx第二種是——天上有一顆星地上有一個人或者任意其他字麵。


    試想一下,哪一種更好猜?自然是前一種,它好就好在表麵空白一片,想像空間不受約束。


    而後一種,雖然你明知表麵的意思是蒙人的,但你在扯揭幌子的過程中想像力或多或少、或這或那,總要受它已有的字麵意向幹擾和限製。


    而你父親所做的努力,目的就是想達到前一種境界,做到麵對五花八門的字麵表意,能有意無意地擺脫它、甩掉它。


    這種無意識的程度越深,想像空間就越是能夠自由拓寬,反之就要受限製。


    事實上,破譯家優秀與否,首先是從這個無意和有意之間拉開距離的。


    誠然,要一個"有意"的正常人徹底做到"無意"是不可能的,可能的隻是盡量接近它。


    而盡量接近又不是可以無窮盡的,因為接近到一定程度,你的"有意之弦"如遊絲一般纖弱,隨時都可能斷裂,斷裂了人也就完了,成了瘋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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