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功夫,婢女擺好飯菜。


    謝柔嘉一坐下,就瞧見擺在最中間的那條鬆鼠桂魚。


    她想到那個愛吃魚的男人,微微蹙眉,“撤了。”


    婢女忙端走。


    可還沒出門檻,又被她叫住。


    算了,魚有什麽錯,都上桌了。


    這天夜裏,躺在床上的謝柔嘉滿腦子都是裴季澤臨走前的話,輾轉反側睡不著。


    次日她又睡到日上三竿,用完早飯後坐在院子裏投壺。


    謝柔嘉放下心來,用完飯後百無聊賴地坐在院中投壺。


    文鳶見她心情不佳,出主意,“公主不如出去走走?”


    謝柔嘉神情蔫蔫,“外頭熱,不想去。”


    這時黛黛入院,道:“外頭的守衛來報,說是門口有個生得俊俏的崔姓書生來找小謝。”


    是那個書呆子。


    頓時來了精神的謝柔嘉換上昨日的白袍,拿上鬥笠便出去會他。


    她才出門口,就瞧見不遠處的池塘邊上站著一高高瘦瘦的白衣少年。


    他今兒倒穿得極講究,頭上的襆頭鑲嵌了一塊上等的和田玉,身上的翻領白衫織了金線,腰間的蹀躞腰帶上墜了香囊玉佩等物,就差把“有錢”刻在腦門上。


    一見到謝柔嘉出來,他便立刻迎上前來。


    謝柔嘉上下打量他一眼,眸光停留在他腰間掛著的象牙雕香囊上,“這物件倒是極別致。”


    他聞言,立刻取下來塞到她手裏,“若是謝兄喜歡便拿去。”


    謝柔嘉不禁愣住。


    這象牙雕少說也得值百金,她不過誇了一句,他就拿來送她,也不知怎樣富貴的人家才能養出這樣的敗家子。


    她問:“崔兄今日來找我可是有事?”


    他這才想起正事似的,道:“靖安先生的身子已大好,明日晌午過後會在紫金山頂舉行清談會。這次絕不會叫謝兄白跑一趟!”


    不待謝柔嘉拒絕,又道:“對了,崔某可還記得昨日與謝兄說的那人。他明日也會去。他是崔某見過最有學識修養之人,謝兄若是見到他,一定會喜歡他!”


    謝柔嘉見他一臉推崇,好奇,“比之你如何?”


    他有些不好意思,“若論資質,雲泥之別。”


    謝柔嘉忍不住逗他,“那,可有崔兄生得這般俊俏?”


    果然,不經逗的少年臉都紅了,一臉靦腆,“自然比我好。他是崔某見過第二生得好看的男子。”


    謝柔嘉好奇,“那第一好看是誰?”


    他這下耳朵都紅了,忸怩著偏過臉去。


    謝柔嘉瞧他神態,猜測指不定是他心上人,也不追問,道:“這樣的風流人物我倒是想要結交一二。”


    *


    翌日晌午。


    謝柔嘉用過晌午飯後照舊一副農夫打扮出門去。


    文鳶好奇,“今日既然是靖安先生清談會,公主為何還要穿成這樣去?”


    鏡中頭戴鬥笠,身著草鞋,卻難言貴氣的“農夫”一臉傲慢,“若是靖安先生因為衣冠而瞧不起我,那麽也隻是一個隻會談詩論經的俗人而已,也不值得本宮敬重!”


    文鳶聞言,不由地笑了,“公主這話倒也在理。”


    謝柔嘉想了想,又道:“幫我找一合適的物件,我拿來送人。”


    那書呆子雖傻,倒也是個值得結交之人,她既收了人家的東西,不能不禮尚往來。


    此次出行,本就是為散心而來,倒也沒有帶什麽適合賞人的物件。


    文鳶自庫房裏挑來挑去,挑中一把檀香扇。


    扇骨以最上等的紫檀香木製成,拿在手中不僅使人凝神靜氣,還散發著淡淡的香氣。這也就罷了,最主要上麵的字乃是太子殿下所提,自然非比尋常。


    謝柔嘉把扇子放入袖袋中,戴好鬥笠,牽著驢便出門去了。


    兩人約好在上回的紫金山腳下見麵,謝柔嘉慢悠悠趕到時,遠遠地便瞧見崔鈺等在那兒,正與一年紀比他大些,同樣是書生打扮的人說話。


    出於禮貌,謝柔嘉並未上前。


    那人也不知同書呆子帶說什麽,書呆子從懷裏摸出一隻錢袋子遞給對方。


    那人一把拿過錢袋子塞進懷裏,向他道謝後便揚長而去。


    謝柔嘉這才上前去。


    對方這時也瞧見她,連忙迎上前來,露出傻氣單純的笑意。


    近了,不待謝柔嘉吩咐,他主動地替她將驢子拴在上回的陰涼處。


    謝柔嘉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崔兄倒是極仗義疏財。”


    “謝兄都瞧見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位劉兄是我上回在紫金頂結識。他雖窮困,可也是個極有誌氣之人。”


    謝柔嘉問:“他是不是同你說,他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五歲稚兒,全家就指望他一人,還非要寫借據給你?”


    “謝兄怎知?他目瞪口呆,“他確實是這樣同我說。不過他借的不多,都是同鄉,我覺得不必如此麻煩。”隨即他向謝柔嘉拱手道:“想不到謝兄不僅手談水準極高,還會算命,某真是佩服至極!”


    謝柔嘉挑眉,一臉戲虐:“想不想學?”


    他一臉激動,“我笨得很,若是謝兄不嫌棄,我自然願意學。”言罷,又斂衽向謝柔嘉長揖到地。


    謝柔嘉眼底流露出笑意,“其實也簡單,你隻需要到長樂坊裏最大的賭坊門口站一站就能學會。他八十歲的老母與五歲的稚兒就養在裏頭。”


    他愣了一下,這才明白謝柔嘉話裏的意思。


    那人是個賭徒。


    謝柔嘉一向愛捉弄人,說出來原本想要見他懊惱後悔的神情,誰知他冥思苦想片刻後,咧嘴一笑,“太好了!”


    “太好什麽?”謝柔嘉不大明白,“你不惱他哄你錢?”


    他道:“原本我聽他說得要緊,還十分擔心他母親的身子,如今聽到謝兄這樣說,倒也放下心來。”


    這下輪到謝柔嘉呆住。


    她自幼跟著衛昭與蕭承則在市井裏混,見多了陰險狡詐,唯利是圖之人,如同書呆子這般至純至善的呆子還是頭一回。


    她盯著他瞧了片刻,從袖中拿出那把扇子丟給他,“禮尚往來,送你。”


    好在他雖呆,卻極有眼光,驚訝,“謝兄哪兒來這麽一把價值不菲的扇子?”


    謝柔嘉斜他一眼,“難道我不配擁有這麽一把扇子?”


    “自然不是,”略微有些局促的少年抿了抿唇,紅著臉解釋,“我隻是沒想到崔兄會舍得將這樣貴重的物件送我。”


    謝柔嘉這才作罷,“這是公主一時高興賞我的。”


    他愛不釋手的把玩著檀香扇,“那某就卻之不恭。”


    謝柔嘉一時好奇,“公主惡名在外,崔兄難道不嫌棄?”


    “眼見未必為真,耳聽也未必為實,更何況某並未親眼見過公主作惡。再者,”雋秀的少年彎著眼睛笑,“是小謝送我,於公主何幹。”


    謝柔嘉笑,“好一句與公主何幹!”


    崔銘又問:“謝兄怎會見過他?”


    謝柔嘉當然不會告訴他自己從前是賭坊常客,瞪他,“你管那麽多做什麽!”


    崔鈺瞧著麵前就連瞪人都格外可愛的少年,微微紅了麵頰,“我不會瞧不起謝兄的,不過這習慣始終不好。”


    謝柔嘉性子不好,恨她恨得牙癢癢的人她倒是見多了,瞧不起她的,她倒從來沒見過。


    她稀奇,“不知崔兄瞧不起我什麽?”


    他搖搖頭。


    謝柔嘉見他不肯說,倒也懶得與他計較。


    兩人人便走邊聊,約小半個時辰的功夫,終於來到紫金山頂。


    謝柔嘉跟著崔鈺到舉辦清談會的亭子後,靖安先生還未到,四周圍卻早已經坐滿人。


    這時不知有誰道了一句“靖安先生到了”,在場所有的人皆站起來整理儀容,恭候靖安先生大駕。


    謝柔嘉聽見車輪碾在石板上的聲音,抬眼望去,卻一眼就瞧見人群裏格外矚目的玄衣男子。


    眉目清冷似雪的男子端坐在輪椅上,被一群人簇擁著朝這邊行來。


    謝柔嘉沒想到會在這兒撞上裴季澤。


    他身旁站著一身材微胖,峨冠博帶的中年男人,不時地彎腰同他說著話。


    端坐在輪空的男人聽得極認真,漆黑如墨的含情眼裏似含著笑意,看似溫潤,實則帶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清冷疏離。


    那中年男人想來就是所謂的靖安先生。


    謝柔嘉正要問問崔鈺怎麽回事,誰知一抬眼,見他白皙的麵皮幾乎紅得滴血,驚訝,“你不舒服?”


    他搖搖頭,羞澀的眸光落在自己的腰上。


    謝柔嘉這才發現自己的手不知何時摟在他腰上。


    她立刻收回手,瞪他一眼,“不就不小心摸你一下,你臉紅個什麽勁兒!”


    這話純屬倒打一耙,若是旁人恐怕必定要爭辯兩句,誰知這呆子紅著臉結巴,“都,都是我不好!”


    也不知他吃什麽長大!


    謝柔嘉想要悄悄離開,可已經來不及。


    好在在場的人實在太多,且有不少身著男裝的女子。


    再加上她打扮成這樣,恐怕就是她親哥哥來了也認不住,也就放下心來,踞坐在崔鈺身後,雖未抬頭,卻也豎著耳朵聽動靜。


    不遠處的亭子內,靖安先生順著裴季澤的眸光落在亭外一射之地的大榕樹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清冷駙馬他死都不肯和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十方海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十方海並收藏清冷駙馬他死都不肯和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