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很憔悴。


    謝柔嘉一向愛美,眼下瞧見自己這副模樣,立刻聽話躺到床上去。


    可還是睡不著。


    後來文鳶沒法子,給她吃了兩杯酒。


    一向酒量極差的女子這才昏昏沉沉睡去。


    也不知夢見什麽,眼角不斷地湧出眼淚。


    守在一旁的文鳶見狀,也忍不住掉眼淚。


    好在她隻是哭了一會兒,終於沉沉地睡去。


    待到醒來時,已經是傍晚。


    精神許多的謝柔嘉更衣梳妝後,衛昭與蕭承則等人如約而至,偌大的公主府終於熱鬧起來。


    宴會設在水榭裏。


    謝柔嘉托腮笑眯眯地望著席地而坐的一邊吃酒,一邊吹牛的眾人,好似從前的日子又回來了。


    不過唯一不同的是,從前諸人總是說著去哪裏玩,如今更多的是討論著朝中之事,談論著自己的婚事。有孩子的,如沈四郎,吃了幾杯酒後,三句話不離他的夫人以及剛添的女兒。


    “你們不曉得,她有多可愛,已經會叫耶耶。”


    “我娘子烹得一手好茶,有空,去我家裏坐坐。”


    “什麽是過日子,如今這才是過日子。”


    “……”


    他正說得高興,不知有誰扯了一嗓子,“沈四郎,當初我可記得,你可是放話,寧死不娶趙九娘。”


    眾人聞言,皆哄堂大笑。


    唯有這幾年不在長安的謝柔嘉與衛昭不解。


    蕭承則低聲道:“你曉得沈四郎那個人,最愛溫柔小意的美嬌娘,聽說家裏給他定了悍名在外的趙九娘,吃醉酒抱著我們痛哭流涕,說寧死不娶。”


    謝柔嘉好奇,“那後來怎成了婚?”


    蕭承則道:“他家老子說不娶也可,隻要他去向趙九娘下跪請罪,他就取消二人婚事。沈四郎經過深思熟慮,認為男兒膝下有黃金,寧娶不跪,於是就把婚給成了。成婚前一晚,他同我們說,他就當給自己抬回一座觀音奶奶,絕不可能碰她。結果成婚不到半年,他被他那娘子收拾得服服帖帖,經過蘭桂坊門前都繞道而行。”


    蘭桂坊是歌舞坊,從前大家常去。


    謝柔嘉聽完,亦笑了,“想來這趙九娘是個極有趣之人。”


    蕭承則笑,“誰說不是呢。”


    漸漸地,月亮出來。


    沈四郎起身告辭,臨行前,道:“我家娘子說了,夜裏沒我睡不著。”


    這一幫人裏,最貪玩的便是沈四郎,如今最戀家的也是他。


    沈四郎走後,其他人也一個皆一個告辭,到最後就剩下衛昭與蕭承則。


    從前同她一起打馬遊街的少年們各個都大了。


    甚好。


    她替他們感到高興。


    她問衛昭,“貴妃可有給你說親?”


    衛昭年長她兩歲,早該成婚。


    醉醺醺的衛昭說了句“再議”,趴在桌上睡著。


    謝柔嘉趕緊叫人將他扶到客房去休息。


    衛昭一走,偌大的湖心島隻剩謝柔嘉與蕭承則。


    她好奇,“你不也與人議親,現下如何?”


    “人家瞧不上我,”蕭承則笑,“如今與姐姐搬了府,一個人總是寂寞,不如這樣,我也搬來與姐姐同住?”


    謝柔嘉斜他一眼,“你若搬進來,旁人還以為我在府中養麵首?”


    “為何不可,”他垂眸望著她,一對又乖又暖的眼睛像是要看到她心裏去,“他做十一,姐姐做十五,姐姐,為何不能有自己的麵首?”


    提起“他”,原名還十分高興的謝柔嘉麵色迅速冷下來。


    蕭承則把下巴擱在她肩上,低聲蠱惑,“隻是假裝,又不是真的。還是說,姐姐怕?”


    謝柔嘉推開他的臉,“我怕什麽?”


    “姐姐怕他不高興,”他歪著頭望著她,“還是說姐姐舍不得他,待他餘情未了?”


    謝柔嘉冷冷望著他。


    他卻笑了。


    像是在嘲諷她。


    謝柔嘉的麵色漸漸地發白。


    他突然一把將她抱在懷裏,半開玩笑,“姐姐,不如,考慮考慮我?”


    謝柔嘉笑,“你比我小。”


    他輕輕地蹭著她的頸窩,嗓音微微沙啞,“可我比姐姐高呀。不如,姐姐試一試我?”


    謝柔嘉一把推開他,“別鬧了。”


    他這才作罷,鬆開手,“時辰不早,我就先回去。我說的話姐姐考慮考慮。姐姐是公主,又何須在一棵樹上吊死。”


    謝柔嘉懶洋洋地應了一句“好”。


    送走蕭承則後,沐浴過後的謝柔嘉躺在榻上望向窗外的月亮發呆。


    不知不覺,快要中秋節。


    她問文鳶,“你說我養幾個門客,打發時間如何?”


    文鳶愣了一下,忙勸,“公主,您別犯糊塗。”


    前朝公主便有豢養門客之風,說是門客,大多數皆為麵首。


    就連當今天子的姐姐臨陽長公主,因與駙馬不合,也曾豢養麵首。


    可傳出去,名聲終是不好聽。


    謝柔嘉神情悵然:“文鳶,我想找個人陪著我,我很孤獨。”


    *


    裴府。


    敬亭軒內。


    已近子時,一臉疲憊的男人輕輕揉捏著眉心,問:“宴會散了嗎?”


    錦墨頷首,“已經散了,我是親眼瞧著蕭世子打公主府出來,才回來的。”


    他潔白的指骨一頓,“靖王呢?他今晚沒去?”


    提及靖王,錦墨一時沒敢作聲。


    靖王自然去了,且還是第一個到。


    可直到公主府閉門,都不曾見過他出來。


    他斟酌片刻,道:“想來靖王吃醉酒,在公主府留宿。”


    話音剛落,屋子裏的溫度驟然下降。


    半晌,才聽到自家主子緩緩道:“再去盯著,他幾時出來,幾時來報。”


    錦墨忙應了聲“是,匆匆離去。


    一旁的錦書上前勸道:“公子還發著熱,不若先去休息會兒。”


    裴季澤不答,出神地望著暗沉沉的院子。


    熱鬧了一個多月的院子像是再次陷入沉寂。


    他吩咐,“把院子裏所有的燈都點上。”


    錦書勸不動,隻好趕緊去點燈。


    院子裏的燈燃了一夜,直到太陽升至樹梢,錦墨才匆匆回來,覷了一夜未睡,雙眼通紅的主子,小心翼翼道:“靖王這會兒打公主府出來了。”


    麵色難堪到極點的男子喉結不斷滾動,半晌,啞聲道:“熬了一夜,去睡吧。”


    *


    公主府。


    謝柔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用早飯時,她問:“阿昭可起了?”


    文鳶道:“衛公子一早就離開了。”


    原來如此。


    原本還以為有人陪自己用早飯的謝柔嘉瞧著空蕩蕩的食案,覺得怪孤單的。


    用罷早飯,她正在水榭中投壺,管家來報:蕭世子來了。


    恰巧沒有伴的謝柔嘉聞言,很是高興,“快請。”


    一刻鍾的功夫,遠遠地便瞧見一紫衣美少年朝自己走來,將手中的箭羽朝他擲去。


    眼疾手快的少年一把擒住,笑道:“怎麽,我這一來,姐姐就要我的命?”


    謝柔嘉笑,“你今日怎有空來?”


    蕭承則三兩步走到她跟前,在榻上挨著她坐下,把下巴擱在他頸窩,愁眉苦臉,“姐姐,這回,你可得救我!”


    她微微蹙眉,“怎麽,有人欺負你?”


    她一向護短,最見不得旁人欺負自己身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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