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她說得太過於美好,幾乎不曾與自己的家人圍在一塊吃月餅賞月的謝柔嘉竟新心生向往。


    末了,她道:“公主嫂嫂,我三哥哥說了,今兒中秋節,咱們一定要一塊賞月吃月餅!”


    謝柔嘉不置可否。


    她從來沒想過今年中秋節會同裴季澤的家人一同過。


    可阿念實在是個纏人的孩子,她隻好應付地說了一個“好”字。


    阿念卻立刻當真,兩人才入荷花廳,就對迎出來的母親道:“阿娘,公主嫂嫂已經答應我,今年要陪咱們一塊過中秋節。”


    裴夫人聞言,知曉定是自己那磨人精的女兒纏得公主受不了,所以才隨口答應。


    可是眼下卻沒有更好的法子將人請回去過中秋節,楞是豁出一張老臉,笑道:“是嗎?那阿娘就放心了。”言罷,一臉慈愛地望向謝柔嘉,“不如妾身同公主一塊乘車回去吧。”


    阿念立刻握住謝柔嘉的手,揚起一張小臉笑,“阿念也想!”


    謝柔嘉看著她一張單純的笑臉,想起自己曾幾何時受騙興許也是這幅模樣。


    她嘴角微微上揚,“也好。”


    裴季澤總是騙她,不如她也反過來騙騙裴季澤。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總得學會給自己找點樂子。


    *


    東宮。


    明德殿。


    今日是中秋節,朝廷休沐三日。


    可裴季澤一早就被叫到東宮商議河北道水患一事。


    今年雨水多,夏訓來勢凶猛,黃河之水倒灌入河北道與江南道靠近黃河的州縣內。


    眼下河北道禦史趙博廣請求賑災的奏疏雪花片似的堆滿太子案頭。


    其實議來議去,無非是兩個問題。


    一是如何治理黃河水患。


    二是賑災的銀錢。


    這兩樣,偏偏都是大難題。


    大約議了半個時辰,眾人才結束這個沉重的話題。


    腦仁發疼的謝珩吃了一口茶歇了口氣兒,瞥了一眼同樣是一臉疲憊的裴季澤,舊事重提,“和離的事兒考慮得如何?”


    正在揉捏眉心的男人指骨一頓,神色淡淡:“沒考慮過。”


    “你——”謝珩恨不得操起手旁的硯台砸他腦袋上去。


    一旁的許鳳洲低低笑出聲來,就連齊雲也在憋笑。


    裴季澤此人,若是想要哄高興,能把人哄賣了。


    若是想要氣一個人,能把人給氣死。


    若是想要算計人,那隻能求那人自求多福。


    謝珩輕哼一聲,“既然不肯和離,那就好好待她。若是讓孤知曉你將她一個人丟在公主府過中秋節,看孤怎麽收拾你!”


    他“嗯”了一聲,“會的。”


    謝珩這才道:“都散了罷。”


    頓了頓,又道:“好好想想河北道之事,遞一份奏疏上來。”


    裴季澤等人起身告辭。


    待行出明德殿,許鳳洲一臉凝重,“對於江南道禦史任職一事,雲川如何看?”


    原先的江南道禦史沈時目前正在家中丁憂,是以由趙博廣暫代江南道道禦史一職。可如今河北道水患嚴重,趙博廣自顧不暇,要求辭去暫代一職,請朝廷盡快派新的禦史過去接任。


    天子欲遣派江貴妃的侄子,嶽陽縣侯江行之任江南道禦史。


    而太子卻屬意曾有治理黃河水患經驗的登州刺史安道和任江南道禦史。


    兩人就此問題爭執不休,多次不歡而散。


    裴季澤道:“若是能去江南道親自走一遭,自然能是最好的。”


    許鳳洲深以為然,“隻是殿下如今離不得長安。上一回下江南,長安城內卻出了這樣大的亂子,有人刻意地阻斷長安城內的消息,若是這一回再去,興許——”


    說到這兒,他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這兩年,早就不理政事的天子開始頻繁地往朝中各部安插江氏一族的人,想要將太子手中的權力分出來。


    旁的倒也罷了,江南道的稅收乃是整個大胤至關重要之地,萬不可落到江氏一族手裏。


    可太子終究還不是天子,有些事情聖人一旦施壓,他亦沒有法子。


    裴季澤對此事並未多言,道:“今日中秋,先過完節再說。”


    說到中秋節,許鳳洲愛拿話刺人的毛病又犯了,笑,“旁人不都說兩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實在不行,雲川你夜裏在床頭跪一跪。記住,跪時一定要顯得真誠,能跪石子就不要跪地板,要表現得哀戚一些,最好能跪上一夜。次日安樂公主一覺醒來,瞧見雲川你雙目通紅得跪在床頭,便是心腸再硬也要軟上三分,定要關懷一二,雲川你借機哄一哄,抱一抱,兩人不就和好了。”


    裴季澤上下打量他一眼,道:“看來許侍從頗為精通此道,都是經驗之談。”


    許鳳洲的笑僵在嘴角,說了句“活該安樂公主不要你”後拂袖而去。


    裴季澤抬頭望望天,朝宮外走去。


    候在宮門外的錦書忙迎上前去,問:“現在是回家,還是去公主府?”


    裴季澤道:“先去一品齋。”


    一品齋是長安最大的點心鋪子,今日是中秋,買點心的人較平日裏多了幾倍,偌大的鋪子裏擠滿了人,隊伍都排到門口來。


    安樂公主平日裏最愛吃這裏的雪衣豆沙與玫瑰花糍,從前公子每回入宮,總要買一份帶給她。


    錦書知曉自家公子不愛人多的地方,道:“公子不如在馬車裏等,我去買便是。”


    “無妨。”


    他說著已經下馬車朝著鋪子走去。


    錦書見狀連忙跟上過去。


    鋪子裏人山人海,幾乎連下腳的地兒都沒有。


    眾人一瞧見一襲紫紅朝服,如謫仙一般的美貌郎君乍然出現在鋪子裏,生怕髒了他似的,皆不自覺地讓出一條道來。


    清冷疏離的郎君倒是個極接地氣兒的,認真挑了幾樣點心後便去排隊結賬。


    直到那氣質如蘭的美貌郎君出了鋪子,裏頭的人才反應過來,低聲議論起來。


    ”方才那位不是裴駙馬嗎?成婚那日我見過。”


    “我也見過,就是裴駙馬。這般風流俊美的人物,也不怪安樂公主愛慘了他,不僅為他斂了性情,還主動為他納妾。”


    “可我聽說那安樂公主生得傾國傾城,反倒是那花魁比著安樂公主一個天一個地。哎,這樣一位美貌風流的郎君,莫不是眼睛有恙?”


    “誰知道呢?”


    “……”


    正議論得熱鬧,一生得清秀的少年上前嗬斥,“都胡說什麽!”


    眾人嚇了一跳,忙不敢言語。


    “錦書。”


    清冷疏離的男人叫道。


    那少年這才悻悻地離開。


    鋪子裏的百姓一見他主仆二人上了馬車,又交頭接耳。


    “這裴駙馬人瞧著冷,脾氣倒是極好。”


    “你不是長安人吧,那你不曉得,他啊,從前可是被安樂公主評為長安最風流雅致的郎君,事情得從三年前說起……”


    “……”


    馬車行出一段距離,鋪子裏的議論聲還不斷地往耳朵裏鑽。


    錦書拿眼睛偷偷覷著自家主子,他低眉斂眸,指尖輕輕摩挲著腕骨的紫檀木手串,不知在想些什麽。


    旁人瞧見的是安樂公主為公子納妾,說是愛極公子,可外頭的那些人又哪裏曉得,安樂公主如今恨極公子,看都不願意多看一眼。


    公子如今就跟個怨婦似的,夜夜獨守空房。


    明明公子所做的一切都是為公主好,可到頭來,最恨公子的也是公主。


    也不知今日過節,公主肯不肯同公子一塊回去……


    馬車出了一品齋,又去永春巷買了一份糖炒栗子,才駛向公主所居的開化坊。


    兩刻鍾後,馬車在公主府門口停下,那包栗子也被剝好了殼。


    錦書下馬車去叫門,片刻的功夫去而複返,喜道:“公主已經隨夫人回家了!”


    一路上都不曾說過一句話的男人神色微動,道:“回府!”


    馬車匆匆往府裏趕。


    好在開化坊離家並不遠,馬車很快地在家門口停下。


    還未停穩,裴季澤就已經下了馬車。一入府,裴夫人身邊的婢女迎上前來,笑道:“公主此刻正在正院內與夫人吃茶。夫人怕公子撲了個空格,特地叫奴來迎一迎。”


    裴季澤隨她入正院,還未入屋,就聽見裏頭傳來熱鬧的說話聲,像是在玩葉子牌。


    裴季澤朝錦書伸出手,把栗子拿過來。


    錦書忙把栗子遞到他手裏,疑惑,“您不是給公主買的?”屋裏那麽多人,恐怕一人吃兩個就沒了。


    他並未作答,拿著栗子入了屋子。才入內,就瞧見屋內坐了七八個女眷,正圍在一塊玩葉子牌。


    他的眸光越過眾人,落在踞坐在上首,連葉子牌都拿不好的女子身上。


    今日陽光明媚,一襲緋紅齊胸襦裙,生得明豔奪目的女子像是踞坐在一團暖光裏,顯得文靜又乖巧。


    她正微微蹙著眉尖,雪白的指尖點來點去,也不知要選哪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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