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柔嘉從未想過眼前一貫成熟穩重的男人竟然會提出這樣幼稚的問題,隨口道:“那我就選阿昭。”


    裴季澤聞言,手裏的朱筆應聲而斷,鮮豔奪目的朱砂濺在他雪白的手背上。


    他沉默片刻,道:“我還有些事情要忙,先去書房。”言罷頭也不回地離去。


    直到那抹高大挺拔的玄色身影出了院子,謝柔嘉才收回視線。


    這時,文鳶入內,見她眼眶有些紅,有些擔憂,“公主同駙馬吵架了?”


    “並未,”眼神裏流露出一絲恐懼的少女捉著她的手,“我夢見阿昭死在江南,溫熱的血流了我一身,那樣真實可怕。”


    “夢都是反的,”文鳶忙安慰她,“且不說衛公子如今還在朔方,便是來江南,又有誰能動他。公主若是實在不放心,不如寫信給衛公子。”


    謝柔嘉忙叫她拿紙筆來。


    待寫完後,她將信遞給文鳶,“即刻叫人送出去。”


    文鳶走後不久,緩過勁兒來的謝柔嘉突然想起裴季澤來。


    她想了想,去書房尋他。


    才入院,就瞧見端坐在窗前年輕俊美的禦史。


    他這時也瞧見她了,偏過臉去。


    謝柔嘉扭頭就走。


    他慌忙起身追上來,將她拉回書房坐下。


    至始至終,都不曾說一句話。


    謝柔嘉還是頭一回見他如此別扭,竟覺得他十分可愛,笑道:“裴季澤,我還是頭一回見旁人吃醋吃到兄長頭上來。”


    他聞言,一把將她抱坐在書桌上,捉著她的兩條腿圈在自己腰上,再次問:“選誰?”


    不待她回答,他低下頭用牙齒隔著薄薄的衣物咬她。


    很快便有些招架不住的謝柔嘉伸出細白的胳膊圈住他的脖頸,長睫微顫,眼尾瀉處一抹媚意。


    良久,他鬆開她被濡濕的衣物,嗓音喑啞,“選誰?”


    麵頰緋紅的少女一時失了心智,把滾燙的麵頰埋進他頸窩,“小澤……”


    他這才滿意,再次低下頭去。


    一滴水砸在窗前的一棵綠油油的芭蕉葉上。


    原本晴好的天被烏雲遮住。


    屋子裏暗沉下來。


    頃刻間,傾盆大雨傾盆而至。


    神情有些迷惘的少女望著窗外的大雨,輕聲道:“裴季澤,咱們馬上就要成婚一年,一年之期將至。”


    他不作聲,將她摟得更緊。


    *


    是夜。


    書房內。


    裴季澤死死盯著麵前那張薄薄的信紙。


    【阿昭你千萬莫來江南我去朔方瞧你】


    足足過了兩刻鍾的功夫,他將信重新折好裝回信封遞給他,“送出去。”


    錦墨拿著信出門,交由一個部曲,命他去送信。


    那部曲得了命令即刻出發,誰知才出城沒多久,一支飛來的弩箭射穿他的脖頸。


    他連聲音多未發出,一頭栽倒在地。


    一隻手在他懷裏摸了摸,摸出一封信遞給自己的主子。


    江行之拆開信看了兩眼,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這一趟江南,他得來。


    *


    謝柔嘉從六月等到七月也未能等到衛昭的回信。


    阿昭從不是那麽沒有交代的人,無論來與不來,都會與她說一聲。


    有些心神不寧的謝柔嘉期間給衛昭寫了好幾封信,都石沉大海


    且不知是不是一年之期將至的緣故,裴季澤越發粘人,就連去書房,都非要將她拉過去。


    這日下午,他不必出門,又將她拉到書房裏。


    如今正值暑熱天氣,書房裏擱了冰。


    謝柔嘉貪涼,把手擱在冒著絲絲涼氣兒的冰塊上。


    裴季澤一把捉過她的手,放在潔白似玉的臉頰上捂熱,“若是涼到,下回來癸水必定又要疼得抹眼淚。”


    謝柔嘉想起上個月來癸水疼得要緊,隻好作罷。


    他擱下手裏的筆,將她抱坐在懷裏,問:“馬上就是柔柔的生辰,柔柔可有什麽特別想要的?”


    提及自己的生辰,謝柔嘉便想起上一回生辰的不愉快來。


    他似乎也察覺到則會個話題不妥,並未繼續下去。


    謝柔嘉把下巴擱在他結實的肩膀,出神地望向出窗外不遠處的那棵已經結出花骨頭的海棠樹。


    她輕聲道:“不如我們先分開一段時日,我想去朔方瞧瞧阿昭。”


    “不行!”


    他想也不想回絕,“我絕不允許你去朔方找他!”


    謝柔嘉聞言,抬起他冷硬的下頜。


    他喉結上下滾了一滾,不等她說話,扣住她的後腦勺含住她的舌吮吻。


    屋外的蟬鳴一陣接著一陣,吵得人心裏有些慌。


    渾身汗涔涔的謝柔嘉再次把手擱在榻上憑幾上的冰塊上。


    一隻潔白似玉的大手覆蓋住那隻雪白柔軟的小手,將她的手捉回來,與她十指緊扣。


    屋外廊廡下躲避太陽的婢女聽到屋子裏的動靜,掃了一眼屋裏榻上交疊的兩個身影,忙上前悄悄掩了窗子。


    屋子裏,光線瞬間暗下來。


    眼角沁出一抹淚珠的謝柔嘉望著裴季澤,聲音裏帶了哭腔,“起來。”


    眸光沉沉的男人一把捉著她亂踢的腳踝,嗓音喑啞,“答應我,不要走,我便起來。”


    “裴季澤,”她羞惱,“你說了隻要一年。”


    “我反悔了,”他眼尾洇出一抹薄紅,那對含情眸閃過一抹偏執,“我絕不會放柔柔同他走,除非,我死了!”


    謝柔嘉偏過臉,“你先起來再說。”


    他俯下身,在她耳邊道:“柔柔明明也想,為何不行?”


    謝柔嘉其實也不知為何不行。


    也許,她就是不想要他知曉,他是自己的第一個男人。


    她道:“裴季澤,你先起來,咱們好好會兒話。”


    他把臉埋進她頸窩,啞聲道:“柔柔,不要去朔方找他,你上回說了選我。”


    “也許之後我還會回來看你。”


    “我要的不是也許。他若非要來帶柔柔走,我不曉得自己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謝柔嘉偏過臉看向窗外沒有說話。


    *


    謝柔嘉在十九歲生辰的前一日終於收到衛昭的回信。


    信上說他已經自朔方出發,不日就要到江南。


    謝柔嘉沒想到他竟執意來了。


    不過能收到回信,便證明他平安,她不禁鬆了一口氣。


    她正看信,裴季澤突然出現在身後。


    謝柔嘉嚇了一跳,手裏的信落到地上去。


    她彎腰去撿,一隻潔白似玉的大手已經先他一步撿起那張薄薄的信紙。


    薄唇緊抿的男人瞥了一眼信,把信遞給她,轉身就走。


    謝柔嘉一把捉住他的手,道:“裴季澤,我們談一談。”


    “柔柔要同我談什麽?”他嗓音沙啞,“想要談一談他特地跑來江南替你慶賀生辰,還是談一談,你要同他一起回朔方?我說過,他來,我不曉得自己會做出什麽事!”說完這句話,他抽出自己的手,頭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這天夜裏裴季澤很晚都沒有回房。


    謝柔嘉不知為何再次做了那個血淋淋的噩夢,驚醒時外頭已經透出曦光。


    裴季澤竟還沒有回來。


    這還是頭一回他夜不歸宿。


    謝柔嘉以為他不高興睡了書房,沐浴後去書房找他,誰知書房裏根本不見他的影子。


    謝柔嘉也來了脾氣,並未再理他。


    用早飯時,外頭有婢女來報:有人方才送了一封信給她。


    文鳶忙接過來。


    信裏隻有一句話:【你的枕邊人要殺衛昭】


    謝柔嘉看著這封信,一顆心提到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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