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缺乏休息、長期高強度、高負荷訓練,他的身體瀕臨臨界值,發起了高燒。高溫帶來的恍惚讓他在操作時順從了本能,意圖將機甲的精神力排擠在外。


    他沒有和父親爭辯,也沒有試圖離開這裏。


    他知道這是支撐著蘇亦連活下去的,唯一的信念。


    在成功之前,無論是父親還是他,都沒有辦法得到解脫。


    蘇青以冰冷的手掌抵住滾燙的額頭,讓自己冷靜下來。


    成功已經近了。


    “再試一次。”蘇亦連情緒反複,對著蘇青祈求。他的語氣變得軟弱,低聲懇求道,“再試一次,求求你,是不是就在今天午夜,她的生日就在今天……”


    蘇青嗯了一聲。


    “好。”他的聲音沙啞,仍舊冷靜。


    他的步伐穩定,進入駕駛艙。


    “完成你的任務……”虛擬場景中星球崩塌,航艦炸毀。通訊頻道裏,蘇亦連像每一次一樣,一刻不停的說道,“完成顯示麵板上的任務,去和它們作戰,去殺光它們,像你母親一樣,她是聯邦最勇敢的戰士……”


    “你可以的……你可以的,還差一點……你駕駛這架機甲時多麽靈活……它的武器係統、動力係統、精神力感應係統,這架阿爾法精神力機甲是我的巔峰之作!”


    蘇青放鬆身體,任由機甲的精神域灌入大腦。


    他當然可以。


    模擬訓練器中的宇宙炸出絢爛火花。機甲顯示屏上第一次亮起綠色光芒,任務完成的提示框彈出,蘇亦連泣不成聲。


    時間正走過零點。


    模擬場景因為任務完成而自動退出,蘇青脫離靠在駕駛座位上,不知道坐了多久,終於勉強伸手,切斷機甲電源。


    通訊頻道變得一片靜默,蘇亦連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地下層。蘇青恢複了些力氣,退出模擬訓練器,離開機甲駕駛艙,腳步踉蹌。


    他在尋找蘇亦連。


    機甲訓練室內空無一人。


    少年繼續向前,走過長長的走廊。


    走廊內燈火通明,父親模仿母親外貌製作的仿真人體們堆在走廊兩側,還有一架倒在樓梯前。


    蘇亦連不在完善機甲的時候就在完善它們,因為仿真人體無法像真人一樣神采飛揚而暴怒,發起瘋來時把製作的仿真人體砸得稀爛,又在看到與母親相似的臉被砸成一地碎塊後崩潰痛哭。


    樓梯前的仿真人體是蘇亦連前兩天才重新做出的新版本。蘇青怕把它踢壞,將身體與頭部分別拿著,走上別墅的一層。


    他的頭很疼。


    過度透支使用的精神力與身體的高熱都吞噬著他的意識,蘇青走上最後一級台階,第一次離開別墅地下層。


    他的神色淡漠,目光已經無法凝聚,耳邊聽見陌生人驚恐的尖叫聲。


    蘇青抬起頭,在一片重影中,看見父親懸掛在別墅門廳的房梁上,嘴裏發出嗬嗬聲響,好像在哭,又好像在笑。


    應該是在笑。


    蘇青想道。


    蘇亦連雙眼翻白,嘴咧得越來越大,嘴角翹得越來越高。


    他終於完成了自己的目標,得到了解脫。


    ……終於。


    蘇青有一瞬間的恍惚。


    狂暴的精神力在瞬間找到了突破口,衝出精神域屏障。它們好像烈焰一般劇烈燃燒,也像內核劇烈燃燒著的、即將坍縮的星球……


    “少將!”


    穆辰闖進蘇青的臥室,通訊手環與蘇青手腕上的檢測儀同步,發出強烈的報警信號。


    “少將!蘇青!醒醒!”


    作者有話說:


    所以……嗯……這就是愛爾普蘭星別墅鬧鬼的真相……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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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同路人


    ◎“我與你同道。”◎


    蘇青驟然睜眼。


    他的喘息急促,額上覆著一層冷汗,嘴唇幹裂,臉頰上染著病態的潮紅。


    瞳孔適應了周圍昏暗的光線,蘇青看見穆辰穿著睡衣站在床邊,眼裏帶著不明顯的擔憂。他手裏拿著一管精神域舒緩劑。蘇青伸手接了,用手撐著從床上坐起身,仰頭飲盡。


    “抱歉。”他把空藥瓶扔進床邊牆壁內的回收箱,聲音嘶啞,“吵醒你了。”


    穆辰搖了搖頭:“我去給你倒杯水。”


    少將正發著高燒。


    蘇青難受得厲害。他皺著眉,向後靠在床頭,曲起手指抵住眉骨,忍耐著因為精神力險些暴動而變得更劇烈的頭痛,等待舒緩劑發揮效用。


    穆辰端著水回來,看見少將靠著床頭半闔著眼坐著,似乎一時半會兒是不打算再睡了。


    他把水杯遞給蘇青:“你今晚燒的有點高。”


    蘇青隨意應了一聲,接過水杯,道了聲謝。


    他喝了半杯溫水,雜亂的思緒慢慢清醒,沉默片刻,轉向穆辰道,“你可以取消通訊手環綁定。”


    萊斯莉醫生認為穆辰和蘇青是正常的伴侶關係,穆辰作為家屬,需要承擔看護病人的責任。她把穆辰的通訊手環與蘇青的精神力檢測儀綁定,因而當蘇青的精神力波動超過安全值,穆辰會收到警報。


    一周前,蘇青的身體危險指標降至橙色,受到軍部召令即可回到首都星。


    兩人於是乘坐愛爾普蘭星護衛隊出借的航艦向首都星行駛。


    這是一架半自動航艦,艦長、副艦長在航艦前半段,與後麵的乘客艙隔絕,不會與他們交流。後方的日常生活由機器助手照料,乘客隻有穆辰和蘇青兩個人。


    萊斯莉不與他們同道,與第六軍團航艦一起返回第六軍團駐地述職。


    因此就算穆辰解除綁定萊斯莉也不知道。


    穆辰:“取消了綁定,你真的精神力暴動了怎麽辦?”


    蘇青:“不會。”


    “算了。”穆辰不太放心,“綁定著沒什麽不方便。“


    “你今天夢見什麽了?”


    蘇青在航艦的第一天開始發燒。高燒之中,蘇青的精神力波動幅度變得比之前更加劇烈,但今晚是他的精神力波動一次突破臨界值。


    航艦正在路過一顆色彩斑斕的行星。


    藍色、金色、綠色、紫色無序的混雜在一起,被遠處的恒星光芒照亮。


    混雜的顏色出現在蘇青身側的舷窗之後。


    少將睡覺時沒有放下自動窗簾,宇宙遠處的星成了他的背景。微弱的光亮從側麵射入,照亮了他的下巴尖。蘇青的大半張臉隱在黑暗中,表情模糊不清。


    “十幾年前發生的事。”蘇青說道。


    他的語音停頓,並沒有詳說。看著穆辰,轉換話題,開口道,“回到首都星後,我可以和你解除婚姻狀態。”


    穆辰:“……”


    穆辰心裏一瞬湧出不情願。


    聯邦高層局勢動蕩,如果與蘇青解除婚姻狀態,他就無法這樣近距離和少將接觸。想要阻止那場謀殺,就要多費功夫。


    “怎麽突然說這個。”他沒答應,先問道,“為什麽解除?”


    蘇青抬眼看他。


    蘇老元帥和沈家關係不錯,他早知道沈家有一名私生子,也在沈宏良與沈舒榮口中偶爾聽到過關於沈意的隻言片語。


    沈宏良和沈舒榮提起的沈意,與蘇青這幾天調取資料看到的沈意吻合。


    陰鬱、內向、懦弱,在首都軍校表現差得讓人難以相信。


    卻和穆辰判若兩人。


    眼前的青年坦蕩直白。


    這是一簇蓬勃的生命,有著無限潛力。他在戰局來臨時並不慌亂,氣質沉穩,眼裏卻又有著年輕人身上躍動的火焰。


    蘇青:“我身上麻煩很多。現在解除婚姻狀態,你還可以脫身。”


    穆辰不得不對第一點表示讚同。


    蘇青現在的身體情況不好,身上又被扣了幾口大鍋,正是被人趁虛而入的最好時機。


    穆辰:“但我倒不怕麻煩。”


    “穆辰。”


    蘇青的語調微沉,帶著些許警告。


    還沒等他再說下去,穆辰忽然想到什麽,看著蘇青說道,恍然道,“少將,難道你心有所屬?”


    穆辰想了想,難以置信瞪眼看他:“沈舒榮?”


    蘇青:“……”


    “不是。”


    蘇青揉了下額頭,“我和沈舒榮訂婚隻是因為蘇元帥當時病重。”


    蘇青的爺爺蘇蘭是聯邦在和平時期授勳的兩位元帥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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