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啦, 就是個兒童節文藝匯演,隨便跳跳就行。”喬落蘇笑了笑,“你把那套粉色齊胸和綠色廣袖都給我寄來,我還沒想好穿哪套, 頭飾在旁邊的小袋子裏,我都有分類裝好的,多包幾層, 我怕快遞給我摔壞了。”


    “行, 知道,等我去了再打視頻。”倪染關上門,“提醒你啊,不行就別硬撐, 忘了當初醫生怎麽說的了?日常活動沒有問題, 但是專業舞蹈絕對不行, 你就算恢複幾十年也不行。”


    熟悉的叮嚀又浮現在耳朵邊, 喬落蘇鼻頭一酸:“知道啦, 我會跳簡單點的。”


    隻是想給他看看而已。


    這是她曾經那麽熱烈追求過的, 喜歡過的, 曾經想一生為之奮鬥的夢想。


    就像轟-6k對陳嘉遇來說,同樣的意義非凡。


    她隻是想帶他走進自己的世界, 這麽多年來一個人苦苦守候的, 隱秘的內心世界。


    *


    喬鴻卓在江城的治療效果不錯, 已經有好轉的跡象,醫生說如果後續指標合格,就能盡快安排手術。


    祝長青會全程指導製定手術方案,並親自為他做手術。


    喬落蘇懸著的一顆心總算落下來一半,能把心思全放在孩子們身上。


    小學生基礎差,還不好管,一說排節目心都飛了,嘰嘰喳喳比她的聲音還大,後來喬落蘇不得已去總務處借了個喇叭。


    支教不到一個月時間,她練出了這二十多年來最大的耐心。


    好在排練得還算順利,除了個別五音不全的孩子,也被她安排在間奏時朗誦。差不多一周時間,集體節目已經初見雛形。


    閑時她會一個人在宿舍裏練舞,選的是一首古風曲子,歌詞改編自屈原的《山鬼》——


    “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帶女羅,既含涕兮又宜笑,予慕予兮善窈窕……”


    第一次聽見這首歌時,她就深深陷入那慵懶隨性而又古韻十足的旋律裏,很想把它編成舞蹈。


    在腦海演練過千百遍的那些動作,如今終於被她幻化成形。


    學校很注重儀式感,六一前那個周五,喬落蘇被派去給部隊送請柬,一個簡易的兒童節聯歡晚會,弄得好像十分隆重。


    之所以派她去,領導說她是大城市來的,形象好又落落大方,不會給學校丟人。


    同事開車和她一起去的,這是喬落蘇第一次到銅州的空軍基地,在部隊門口經過重重關卡,又是登記又是安檢,又是給上級打電話,確認他們的確是有預約來辦公事,才終於放車進去。


    手機強製關了gps,也禁止任何拍攝行為。


    到一棟樸素的四層辦公樓前,喬落蘇被一個兵哥哥帶上去,在大隊長辦公室門口敲了敲。


    裏麵一道渾厚的男人聲音:“進。”


    喬落蘇推門進去,看見一個穿著藍色迷彩服的陌生男人。


    而他的旁邊赫然是陳嘉遇,穿著一身夏季常服,藍色領帶係得整整齊齊。


    她趕緊掩下驚訝的神色,對那個兩顆星星的男人微笑頷首:“您好,曹大隊長,我是下雲村小學的老師,過來給您送六一聯歡的請柬。”


    “這麽隆重?”曹振接過她的請柬,有點意外,隨即禮貌而鄭重地點了點頭,“好,謝謝,我們會準時過去的。”


    喬落蘇保持得體的微笑:“謝謝您,那我先走了。”


    “嗯。”曹振低頭看了看請柬,又開口,“等等。”


    喬落蘇有點緊張地回過頭。


    曹振沒有對她,而是對旁邊的陳嘉遇說:“你也沒事兒了,替我送送。”


    陳嘉遇一雙眼睛早就黏在她身上,接了命令更容光煥發,精神抖擻地行了個軍禮:“是。”


    曹振意味深長地看了眼他:“下午的會別遲到。”


    陳嘉遇笑著走出辦公室,喬落蘇跟在他後麵,總覺得曹大隊長的態度不太對勁。


    辦公樓沒電梯,他們得一層層走下去。


    時間也被刻意拉得很慢很慢。


    陳嘉遇忽然低聲開口:“大隊長知道咱倆的關係。”


    喬落蘇驚得一腳差點沒踩穩,被他扶了一把,隨即聽見男人輕笑著解釋:“他是我大隊長,我檔案他都看過。”


    “哦。”喬落蘇在這棟樓裏忍不住拘謹,連聲音都小很多,“那還有別人知道嗎?”


    “也就徐明那幾個。”陳嘉遇漫不經心地挑了挑眉,“你不讓公開,我哪敢到處亂說。”


    喬落蘇小心瞥了眼他:“你怪我嗎?”


    “不會。”男人慢悠悠下著樓,“就是心裏憋屈。”


    他知道她的顧慮沒錯,如果一開始就給領導同事留下不好的印象,後麵會很難補救。


    一句“她就是來找她老公的”,幾乎能否定掉她的所有努力。


    他知道即便不來這裏,支教她也依然會去。


    可是她來了。


    就這麽陰差陽錯,十幾個地方,偏偏被分到他部隊門口。


    有時候人不能不信天意。


    前麵就是辦公樓大廳了,兩人都舍不得往前走,肩並肩站在樓梯旁。


    所幸現在人不太多,還挺安靜。


    喬落蘇問他:“你喜歡看文藝節目嗎?”


    “還行。”陳嘉遇稍點了下頭,“不過看久了犯困,演來演去都那些花樣。”


    喬落蘇心底一咯噔。


    她的舞被排在後麵,心想他到時候不會睡著了吧……


    陳嘉遇發現她苦惱的小表情,挑眉:“怎麽了?”


    “沒怎麽。”喬落蘇假裝輕鬆地搖搖頭,“你那天不用太著急,可以晚點去看節目。”


    陳嘉遇忽然意味深長地盯了她一會兒,盯到她覺得自己快被他看穿了,才緩緩朝她邁一步。


    喬落蘇下意識後退,背差點撞在欄杆上,男人眼疾手快地用掌心墊住。


    樓門口忽然一聲清咳。


    喬落蘇觸了電似的蹦到離他一米遠的位置,陳嘉遇也立馬站直了,若無其事地睨向來人:“大中午不睡覺來這兒?”


    徐明八卦的眼神從兩人中間掃過,笑嗬嗬:“這不是,給你倆站崗放哨來了嗎。”


    陳嘉遇懶得和他多說,轉頭問喬落蘇:“怎麽回去?我送你?”


    喬落蘇搖搖頭:“不用了,我坐同事車來的。”


    “行,我送你上車。”陳嘉遇抬腳走出去。


    喬落蘇跟上他腳步,回頭衝徐明擺了擺手。


    徐明笑得合不攏嘴:“再見嫂子。”


    陳嘉遇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送她到停車位,親自幫她拉開車門,離開時還衝她同事也禮貌致意:“辛苦了,再見。”


    喬落蘇在路上收到他消息:【我那天早來不了。】


    【到了給你打電話。】


    喬落蘇默默地敲字:【哦。】


    【班裏有節目,我可能會忙,接不到電話。】


    陳嘉遇:【那我就挨個問他們看到我老婆沒。】


    喬落蘇憋住笑:【要是沒在班級方陣,你可以去後台找我。】


    陳嘉遇:【行。】


    【預祝喬老師演出順利。】


    *


    兒童節那天是周日,但孩子們都歡天喜地地來學校了,因為不僅有表演節目,還有禮物和獎品。


    上午彩排過了一遍歌舞劇,效果不錯,但孩子們是第一次上台表演,怕站錯位,喬落蘇到時候得在台下引導。


    跳《山鬼》的服飾太繁瑣,裙子太長,穿上後行動不便,她就沒急著換,彩排時對著歌曲簡單帶動作練了練走位。


    台下欣賞的許藍心嘖嘖感歎:“這是你說的沒才藝?沒個十年童子功跳不成這樣吧?”


    喬落蘇笑了笑:“還真的十年沒上台了。”


    許藍心若有所思地望著她:“有故事啊你。”


    “也沒啥故事。”喬落蘇毫不遮掩地解釋,“小時候三歲就練舞了,跳到十三歲腳受了傷,肌腱斷裂,這輩子都不能跳太難的舞蹈了,不過這種還是可以的。”


    許藍心朝她豎起大拇指:“已經很可以了,perfect。”


    喬落蘇笑出聲來,勾住她肩膀:“走吧,吃點兒東西去,晚上可沒時間吃晚飯,一會兒換了衣服幫我編頭發啊。”


    許藍心:“行。”


    喬落蘇最終選了綠色那套廣袖長裙,感覺更有《山鬼》的神韻。


    沒有專業化妝師,孩子們都是紮兩小辮塗點口紅,額頭上點個丹青,但喬落蘇不能這麽敷衍自己十年來唯一一次上台演出。


    頭發是她和許藍心對著網上的教程一起做的,用發包墊著盤了個髻,插上一枚碧玉簪子,怕跳舞的時候掉下來,裏裏外外夾得嚴嚴實實,用掉半盒一字夾。


    “你別說,這種發型可真費夾子啊。”許藍心甩了甩手指頭,“也費手。”


    “辛苦啦。”喬落蘇對她笑笑,然後執起左側一小撮頭發,“是不是能編幾條彩色辮子?舞台燈光下全都是綠的,會很寡。”


    許藍心點點頭:“我覺得可以,用這個藍色,不會突兀但也很亮。”


    喬落蘇看著許藍心拿起來的絲帶,顏色很像陳嘉遇當初穿的飛行服,但會更亮一些。


    她眼底溫柔地笑了笑:“就這個吧,一邊兩條,編細一點。”


    她和許藍心一人一邊,兩條辮子都編了半個多小時。


    化妝是喬落蘇自己操刀的,弄完後去了舞台後台,幫忙給小朋友們化妝。


    班裏學生一個個望著她挪不開眼。


    “喬老師今天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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