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所長來了,來得太遲了,下午三點鍾才來。他為什麽來得這麽遲?當然,原因可以很多:因為偵查一時無果,或者因為臨時有事,或者別的其他什麽。但事實上,什麽原因也沒有,說白了這就是個程序——魔鬼程序的一部分:來早了不可信。原定是午後就來的,後來(昨天晚上)因為方案臨時有變,要突擊排演,不得不又延遲。


    昨晚,陸所長把陳家鵠送回宿舍後,便回單位去等老孫。老孫很快回來,他們事先約好的:什麽時候所長帶陳家鵠回單位,什麽時候老孫便放惠子回去。兩人見麵後,先是互通有無,發覺一切都按程序在走,沒有任何出入。唯一有點失望的是,二老希望家鵠跟惠子離婚,家鵠的表現堅決:不同意!不假思考就搖了頭。後來父親放了絕話,一定要求他離,他也沒有接受,乃至很生氣地走了,說明他對父母大人的這個意見很不讚成。


    憑良心說,這是可以理解的,畢竟是那麽恩愛的一對夫妻,哪可能說離就離的,總要給他一點時間。但話說回來,你是不能給他時間的,一方麵杜先生那邊催得緊,另一方麵你越給他時間,越可能出現意外——畢竟那些玩意,那些是是非非,惠子的那些罪罪惡惡,都是假的。事情絕不能拖,越拖對這邊越被動,必須快刀斬亂麻。最理想的效果是——-陸從駿的夢想——陳家鵠一聽惠子的那些“齷齪”事,一氣之下,手起刀落,來個了斷。


    但現在看來可能性不但不大,且幾乎為零。這從他回宿舍後從牙縫裏擠出來的那句話可以作證——他不是要求陸從駿派人去偵查“惠子晚上去了哪裏”嗎,這說明什麽?他不會輕易下刀的,他要探尋真相後,破譯了“密碼”後,才會決定。


    惠子晚上去了哪裏?


    當然是去和薩根偷情了,睡覺了,做愛了。這哪要派人調查、偵探,這是魔鬼程序早就設置好的。老孫甚至都做好了相應的照片和錄音。陸所長來跟老孫商量的事是,要他定好時間去向陳家鵠陳述經過。這可是一件定乾坤的大事,所長要親自與老孫合謀一下,什麽時間去說最合適,怎麽說最有效——必須要有完整的細節和可靠的時間、地點、場所,因為他們麵對是一個高智商的人,要經得起智力的推敲,萬萬不能有差漏。一旦被陳家鵠有所察覺,前功盡棄自不待說,更可怕的是,他很有可能因此與黑室反目,事情如果到了那一步,他們就是拿命去填也挽不回來了。


    老孫深感壓力很大,卻靈機一動,說:“有個人比你更合適去完成這件事。”


    “誰?”


    “家鴻。”


    家鵠的大哥!


    當時陸從駿聽了興奮得直拍大腿,是啊,我怎麽沒想到家鴻呢,家鴻當然是最合適最理想的。理由有二:一,之前他曾多次對老孫誣告惠子的種種不是,說明他比誰都想叫惠子身敗名裂,從他們家滾蛋,被家鵠休掉,掃地出門;二,作為同胞兄弟,從他嘴裏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有會異樣的光芒,異樣的價值,異樣的可信度。


    行了,無需多慮,就這麽定了。


    原訂的方案就這麽變了,可以說有重大調整。


    於是,今天大早晨老孫就去找家鴻,道明實情,表明態度。果然,家鴻二話不說便答應下來,態度十分爽快,配合十分積極,整個上午都與所長和老孫在合計、推敲說什麽、如何說。最後又經過反複排演、試演,確信效果百分之百的好之後,才整裝出發。為什麽來得遲?就因為準備工作做得充分啊。


    家鴻,對不起,雖然你是我們最好的朋友、戰友,我們充分信任你,但規定要求你必須要戴上眼罩,因為你將要去的地方太重要了。沒問題,我理解,這也是對我負責嘛,不該知道的東西不要知道。家鴻畢竟也是半個軍人啊,通情達理得很。


    除了戴眼罩外,家鴻還帶了一樣東西,就是一份謄寫規範、清楚的離婚書。從某種意義上說,家鴻此行要完成的任務不但是黑室的意誌,也是他父母的意誌,所以這份東西他帶得非常理直氣壯。隻要弟弟在離婚書上簽上大名,說明他已經放棄惠子,然後不論是家裏還是黑室,於公於私,都可以隨便處置她了。換言之,請家鵠在離婚書上簽宇不僅是個儀式,更重要的是個態度。態度不明,於公於私都不知如何下手啊。


    家鴻,你一定要好好說啊,一定要讓你弟弟走出樊籬,走出困境,走出被欺騙的迷局,走向光明,走向美好,走向嶄新的生活。


    家鴻說得真是夠賣力的,從點滴說起,由淺入深,不緊不慢,娓娓道來,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某月某日,我第一次看見他們手牽手在大街上溜達;某月某日,我無意撞見他們在我們家巷子裏摟摟抱抱;後來我有意跟蹤他們,看到的就更多了,更那個了……


    “就說昨天晚上吧,”家鴻嚴格按照排演的內容,繼續說道,“你走之後爸爸媽媽很難過,媽傷心得哭個不停,爸罵人,摔東西,家裏雞犬不寧。我心煩就出去了,往山上走,等我從山上下來,正好碰到一輛車停在我們家巷子口。我估計是他送她回來了,下去偷偷一看,果然是,還在車裏摟摟抱抱,那個戀戀不舍的樣子,看得真叫人惡心。”


    在家鴻的陳述中,惠子活生生成了汪女郎一樣的角色,風騷,下賤,騙人有一套,害人有一手。


    “俗話說,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麵不知心。家鵠,你太幼稚了,完全被她的假象迷惑了,包括我,我們全家人,開始都被她表麵溫順的樣子迷惑了。可俗話又說了,假的就是假的,狐狸精就是狐狸精,總有一天要露出尾巴的。她現在不先是露出尾巴,連青麵獠牙都露出來了,你還能糊塗嗎?再糊塗我看爸媽都要被她氣死了,你不為自己想,總要為爸媽想想啊,他們都老了,經不起折磨了。我這一年來心情不好,讓他們受了不少委屈,給他們增加了不少心理負擔,我希望你再也不要讓他們受委屈了,就聽他們這一次,把東西簽了。”


    家鵠不簽。


    家鴻又做工作。


    家鵲還是不簽。


    家鴻還是做工作。


    如是反複多次,終於把家鵠惹火,撕了那頁紙,打開門,請家鴻走——不歡而散!


    家鴻出門時說了一句狠話:“我看你非要把爸媽害死不可!既然你這麽無情就別怪我不義,隻要我爸媽因為這個爛人有個三長兩短,我會親自把這個爛人趕出家門!”


    陸從駿剛才一直踅在樓下偷聽樓上動靜,這會兒聽到家鴻說這番狠話,氣得抱頭蹲在地上,好像家鴻恨的是他。他當然知道家鴻沒在說他,可他更知道,樓上崩了,意味下一步非他親自出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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