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從駿所言極是。


    薩根早知道自己已被盯梢,所以前段時間他故意四處出動,亂尋人搭訕,甚至亂跟陌生人打招呼,混淆視聽。要說他找得最勤的人,自然還是惠子。一來,惠子完全被哄住了,他總覺得可以利用她做點事——陳家鵠還沒死呢,而富裏即將派新主子來這兒收場,萬一宮裏也知道陳家鵑沒死,誰給他錢?所以,如果能通過惠子博得天賜之良機,把陳家鵠幹掉豈不最好?二來,他似乎也“愛”上惠子了,尤其是惠子流產後,他明顯覺得她內心變得很脆弱,很無助,似乎給了他一定機會。現在,他經常想起那天在醫院惠子主動鑽入他懷裏的一幕。啊,那感覺真好啊,不能把陳家鵠幹了,把他老婆“幹”了也不錯嘛。


    這就是一個混蛋的內心!


    這天他又來找惠子,惠子居然沒來上班。他怏怏地從樓上下來,匆匆穿過大廳。他有點心不在焉,險些與一個臨時闖進來的人撞上。待定下神來,雙方彼此對看,才發現竟是熟人。


    黑明威!他采訪回來了,風塵仆仆的樣子。


    黑明威見是薩根,正要打招呼,卻見薩根趕緊把頭扭開了,裝作不認識他的樣子,匆匆離去,令黑明威頓時若有所悟,連忙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往服務台方向走去。這一天,負責跟蹤薩根的是老孫的得力部-f小周,他未能捕捉到黑明威和薩根之間轉瞬即逝的異常,雖然這也難怪,但確是十分遺憾,否則後麵新建的敵特網本可以輕鬆破掉。


    惠子已經幾天沒去上班了.從得知陳家鵠要跟她離婚的那天起,她便沒有去上過班。她的世界在一瞬間天塌地陷,日月無光。她崩潰了,當天便臥床不起,滴水不進,一直在床上躺了兩天兩夜,最後又堅強地起來,因為她覺得自己還有事要去做。


    那兩天,她痛不欲生,幾次想一死了之,生不如死啊!但在生死之間,她腦海裏總會浮現家鵠的聲音:這不是真的。這也是她最後堅強起來的原因,她不相信!那天,不論家燕怎麽苦苦相求,她都不肯在離婚書上簽字。陸從駿拿給陳家鵠看的那份離婚書上,惠子的簽字完全是假的。不過,模仿得很像,連陳家鵠都沒看出來。這不能怪陳家鵠沒眼力,而是……怎麽說呢,陸從駿手上扣著惠子好幾封信(後來的信都沒給陳家鵠),每封信上都有惠子的簽名,要找個人照樣畫葫蘆太容易了。再說,三號院裏有的是這樣的人才,代人簽名,做假照片、假聲音,這是他們的專業,最擅長幹的事。


    惠子從床上起來後,不管家裏人對她怎麽冷淡,反正不要麵子了,該吃飯就回來吃飯,該睡覺就回來睡覺,其他時間她都耗在一個地方:渝字樓。這是她唯一想的到的地方,她曾在這兒跟陳家鵠通過電話,老孫也曾告訴過她陳家鵲偶爾會到這兒來喝茶。


    偶爾?多大概率?


    管它多大,再小我也等!除了這地方沒有其他地方可以擊等,就在這兒死等!等到死也要等!


    惠子心裏盤著一個強大的願望,一定要見到陳家鵠,她要當麵問他,盯著他的眼睛問他: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怎麽回事啊!


    於是,白天等。


    於是,夜裏守。


    什麽時候這兒開門了,你一定會看到她已經在這兒等了。白天,她主要守在門口瞅著,天黑了就去茶樓或者餐廳轉,直到這兒打烊、關門,她總是最後一個離開。


    這樣等是等不到的,別說現在,以前都等不到。而現在,他已經昏迷在病床上,生死未卜,命懸一線。惠子,你可能真的今生今世都見不到他了。但她這樣等,倒是一定會等到老孫或陸所長:他們總是會來這兒的。這天晚上,她在樓梯口碰到了老孫。


    “你怎麽來這兒?”老孫見到她很是吃驚。


    “我來找家鵠……”惠子像一個病人,虛弱地呻吟道。


    “他不在這兒上班。”


    “可你說他有可能來這裏……”惠子死死望著他,神情淒哀地乞求道,“孫大哥,求求你告訴我,家鵠在哪裏?我要見家鵠……我一定要見他……一定要的啊孫大哥……”


    老孫發覺她神情不對,把她帶進茶樓,給她叫來一杯茶,裝著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問她到發生了什麽事。惠子便把家裏逼她跟家鵠離婚的來龍去脈哭著訴說一遍,再次更加迫切懇求老孫要幫忙替她安排見一下家鵠。


    “孫大哥,這肯定是假的!家鵠那麽愛我,怎麽可能會跟我離婚?我求求你孫大哥,讓我見一見家鵠吧,求求你了孫大哥,讓我見一見家鵠,你就可憐可憐我吧,我好可憐啊孫大哥,求求你啦……”


    求到這種程度,好話說盡,尊嚴不要——就差下跪磕頭,讓老孫那副殺人不眨眼的鐵石心腸都生出了酸楚味。老孫一直在惠子麵前裝好人,他想好人隻有扮到底,便皺著眉頭沉思起來,為了找到合理的說法。嘿,說法想好了,他裝著一副很誠懇的樣子,對她說:“惠子,你是個好人,我不想騙你。其實,陳先生他現在根本就不在重慶。”並解釋說,由於最近敵人派了好多特務到重慶來搞陰謀暗殺活動,為了安全起見,他們已於上周把專家全都安排到外頭去工作了,她要見他是不現實的,起碼目前肯定不行。


    老孫對自己臨時找到的說法頗為滿意,從陳家鵠的現狀看,他這麽說也不全都是假話。這是陳家鵠昏迷後的第三天,他沒有在兩天內醒過來,醫生基本上已經把他判了死刑,所以惠子要見他確實已成無望。


    至少,那個會對她說情話、跟她做愛、嬉戲打鬧、情意綿綿、會神機妙算的陳家鵠是不可能見到了。


    惠子眼淚汪汪地問了老孫一大堆問題:他現在哪裏?什麽時候可能回來?她能不能趕去看他?可不可給他打電話?諸如此類。老孫一概以否定的方式作答。惠子突然變得堅強起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目光咄咄地盯著老孫說:“我要見陸先生。”


    老孫禁不住一愣,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直接答應吧,不敢,拒絕吧,顯得太不近人情,前麵的好人有白扮演之慮——這倒無所謂,關鍵是陸所長也許想見她呢,拒絕了不是失了個機會?想了想,他決定留條後路,便裝出滿臉的同情,深深地歎了口氣說:“我看你跟陳先生也怪不容易的,這樣吧,我回去跟陸所長匯報一下,我替你爭取一下,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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