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宮院家的媳婦愛世夫人,是森安這一帶有名的一輩子都無法長大的“牡丹夫人”。


    因為她就像伊宮院家後山園裏最華貴綺麗的牡丹一樣,但如果沒人欣賞無人愛護,那麽跟山穀裏那無人知曉任意生長的野花又有什麽區別呢?


    即使她這麽美,可她的丈夫根本不愛她,也不在意她,她就隻能空守著伊宮院家媳婦的名份,一直在自己外祖母家中麻木度日。


    並且因為她的任性妄為,她在東京的家人更是像放棄了她一般,任由她在這裏自生自滅,真的是可憐又可悲啊。


    而香之屋和服鋪的香取貴夏離鄉多年回到森安後,在村鎮裏聽到的就是這樣的傳言。


    作者有話說:


    第146章 貴夏·溫雅的男人18


    ◎那年隻有阿夏你願意背著那麽狼狽又傷心的我回家,讓我永遠都記得那天的霞光與星河是多麽美麗。◎


    香取貴夏回到故鄉森安, 比起在外漂泊的那幾年,如今他更想追求內心的一份安寧。


    當穿著灰質和服身披羽織提著行李箱的他在途經森安的那條河岸邊時,在蘆葦白絮飄遙間, 他看見一位穿著雀籃色和服的清豔女人正坐在一塊石頭上眺望遠方。


    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仿佛他就曾做過這樣的夢, 而如今在現實中相遇, 所以哪怕多年未見,他也一眼就認出這個女人是他童年重要的玩伴和同伴,愛世。


    見到她依然還在森安這裏平靜地生活著沒有離開, 不知為什麽,他的內心同時覺得非常高興和平靜。


    當愛世認出是多年未見的他回來了, 也非常驚喜地站了起來走向他:“阿夏!”


    看見小時候明明和她一樣互不相讓又頑皮的同伴,如今竟然變得穩重氣質儒雅起來,愛世好新奇,就想逗他揭穿他看看他會不會恢複從前她熟悉的模樣,可卻在他那溫柔又稍顯不好意思的反應裏, 發現這竟然不是他的偽裝,是這麽多年裏他真的一步一步變成了如今的這個模樣。


    變得像阿雲叔叔一樣,雖然溫柔, 但是可靠的模樣。


    而貴夏見到愛世, 發現她也已經完全變了, 雖然她表現得非常活潑,一下就將他們之間的關係拉近,但他還是能夠看出如今的愛世, 溫和、平靜、內斂, 還透著他能感受到的聰慧。


    她終究還是達到了大家從前對她的期望啊。


    回想起從前的她, 那時的她的確任性又霸道, 如果不是有誠夫人強行壓製著她,都不知道她能無法無天到什麽地步,所以那時的他根本無法想象愛世如今的模樣,那時的他啊,就隻會慣性偏見地去想象她以後該是什麽糟糕的模樣。


    聽到貴夏為那時自己的偏見向她道歉,愛世笑了說為什麽要道歉,她那時的確是很糟糕啊,還回憶了一下很久以前的過去,說:“我那時甚至都恨不得早早離開這個鄉下地方呢,沒想到現在的我也能夠那麽平靜,那麽平凡。”


    愛世朝他很燦爛地笑了。


    後來貴夏送著愛世回家,看著她一步一步走上回家的青石階梯,他感覺就和從前送她回家一樣,自然又懷念。


    在見到愛世站在門口和他揮手時,他便也轉身離開。


    在回他自己家的途中,看著鄉鎮周圍的景致,他覺得明明好像什麽都沒有改變,但似乎有什麽也早已變了。


    村鎮裏的一些阿姨和婆婆看到他都非常驚喜,都上前對他說是貴夏回來了,紛紛說哇,已經長大變成一個可靠的男人了呢。


    等他終於回到家中,雙親看到他之後真的非常高興,母親拉著他的手父親拍拍他的肩膀說真的不希望他再離家這麽遠了。


    ……


    在用過一頓豐盛的晚餐之後,和父親喝茶的時,他對父親說,在回來的途中他還看到了愛世,說愛世如今變了很多,也不知道這幾年她過得怎麽樣。


    而香取雲看到貴夏似乎對這裏發生了什麽事都還不太清楚,就告訴了貴夏他知道的愛世在這幾年發生的事,告訴他,這幾年裏愛世其實是離開過森安一陣的,但沒多久,大概也就一兩年的樣子,她又嫁了回來。


    聽到愛世嫁人這句話,貴夏端起茶杯的手頓住,仿佛覺得自己剛剛沒有聽清父親大人說的是什麽:“她……嫁人了?”


    他再一次問他的父親,而他的父親點了點頭說:“是的,她嫁給了伊宮院家的那位主家少爺。”


    然後他從父親那裏還知道了,愛世其實是東京那邊的華族小姐,隻是一直養在這邊而已。


    貴夏還沒有從愛世已經嫁人了的震驚消息中回神時,他的父親又接著對他說,但因為那孩子跟夫家並不合,沒有辦法和丈夫生活在一起,所以嫁人之後的這兩年,那孩子一直都住在娘家的外祖母也就是誠夫人的家裏,過著和從前沒有什麽區別的生活。


    就是外人總會對她指指點點。


    ……


    夜晚,窗邊飄來夜花的香氣。


    貴夏睜著眼躺在床褥上,花了很長時間才能消化,愛世原來已經嫁人了的這個消息。


    誰也不知道,他對愛世其實有了非常朦朧的感情,而這種感情區別於當年他對湖香的那種單純的喜愛。


    最開始的他,其實並不喜歡愛世的,甚至真的不太喜歡她,因為她大家公認的那麽任性又霸道,根本不能和溫柔又善良的湖香相比。


    可陰差陽錯下,他有了一個能和她長期相處的機會,隨著和她相處的時間越來越長,以及她總是毫無顧忌地對他說著一定要他喜歡上她的話,做著追逐他逗弄他的事,哪怕表麵上他看起來覺得她非常可怕想盡辦法要避開她,但內心裏他是受到很強烈波動的。


    所以,漸漸地,他對她不喜的感覺越來越淡,然後隨之而來的是他無法克製地被她吸引,就像向陽花本能地在追尋太陽那樣。


    但,當他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他產生的不是害羞和欣喜的情緒,而是自卑。


    而在外漂泊時,曾有人對他說過,當真正喜歡一個人時,首先產生的諸多情緒裏,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情緒,那就是自卑。


    看到的幾乎都是她那麽美好的一麵,而眼中的自己卻是如此普通又糟糕。


    當年,很多人隻能看見愛世任性糟糕的一麵,包括他,但愛世的進步和學習能力其實是非常可怕的,她一天天一年年地在誠夫人的教導下,變得美麗又靈動,曾經所謂的任性脾氣和霸道性格,在一年年的柔化下,轉變成了另一種非常吸引人的熱情又外向性格。


    所以他就在這一天天一年年的注視下,不得不看著她變得越來越美好,然後麵臨著必須要認可她的決定。


    但他對她早已不是簡單地認可了,他怕愛世發現他在認可之下對她的另一種感情。


    隻能盡力僵持和隱藏著,他甚至都害怕被湖香發現,因為相處了多年,他早已發現湖香並沒有他一開始以為的柔弱和溫柔,她其實更像是年幼且溫和版的誠夫人,該遵守的底線她不會做不會讓愛世做同時也不會允許別人對她和愛世做,所以他害怕一旦被湖香發現之後,湖香一定容不下感情已經變質了的他還留在她和愛世身邊。


    所以他保持著自己仿佛很驕傲實際上卻很狼狽的一麵,但越是這樣,他就越確信自己是喜歡著她的,所以他才會在別人說她不好不喜她的時候非常生氣。


    可他更生氣的是,她什麽都不清楚,什麽都分辨不清楚,卻願意這麽天真自信又毫無保留地相信著那些所謂對她好的人。


    而他卻連那一支僅僅隻是象征認可她努力成果的銀蝶簪子都不敢主動交給她。


    隻能借由自己生病了的借口,才能把這支簪子送出去,因為如果他是清醒著的話,他根本就無法開口將這隻簪子交送給她,因為對他來說那樣代表的意味已經不單純是認可了。


    而他因為害怕被愛世察覺,所以隻能用這樣的方式把那支簪子交給她,雖然後來他有表現得好像有多麽懊惱,他是在迷糊中被愛世騙過去的。


    但沒有人知道,他其實真的很高興。


    看到愛世把那支簪子戴在自己的頭上,然後在他麵前翩翩起舞時,他真的很高興。


    然後隨之而來的,依然還是深深的自卑,覺得這麽普通又平凡的自己根本配不上她。


    其實,愛世喜歡著的人向往著的人是什麽樣的,他都能明白。


    那些人都很優秀,而他也沒有什麽資格去嫉妒那些人。畢竟他自己不也曾對她有過偏見麽?所以,他是沒有資格以一種保護者的姿態去保護她的。


    但是看著愛世一次又一次的受挫,他也很難過,可他無能為力,因為感情上的事情不是強求就可以的。


    就像愛世對他便沒有任何男女之情的意向,愛世對待他和自己的兄弟甚至是和湖香一樣,都是沒有什麽區別的,雖然她之前一直說著喊著要他喜歡上她之類的話。


    所以,為了不讓自己一步步地隻能看著她難過地深陷下去,他決定做出一些努力,至少將來站在她麵前,他也能夠別再那麽自卑。


    於是他也離開了森安,想去找一條屬於自己的道路,所以這麽多年來,有許多事他刻在骨血裏改變自己。


    他永遠不會忘記愛世曾說過的,她喜歡溫柔的男人。


    所以坐在離開的列車上時,他都還想著之後該怎麽變成一個溫柔又強大的男人,再重新站回到她麵前。


    而這一切期待,都隨著愛世如今已經嫁人,在他心中戛然而止。


    ……


    所以他依然什麽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也僅僅隻是在拜訪誠夫人的時候,陪著她一起回憶他們從前的過去。


    所幸,雖然在外人以為不被夫家喜歡被東京娘家拋棄的她似乎很糟糕,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華族小姐了,但他卻覺得其實如今的愛世在自己外婆身邊過得很快樂也很滿足。


    並且愛世還告訴了他很多外人都不知道的事,以及在回憶過去的時候告訴了他很多,哪怕是在和她從小一起長大的時候,他也不知道的事。


    比如她是因為什麽原因才回到森安和外婆一起生活的,而她在回森安之前在東京的生活又是怎麽樣的,她是華族小姐,為了防止別有用心的人,所以外婆和她約定不能讓大家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有好幾次她生氣的時候都想大聲跟大家喊道她身份高貴,大家都得讓著她之類的話。


    而在說到這裏的時候,愛世還哈哈笑著對貴夏說那個時候的她真的是太淘氣了,如果她要是有個女兒也這樣淘氣頑皮的話,她肯定也不會對她客氣的。


    愛世還對他說,那個時候,哪怕外婆已經把她接到森安生活,但每年她都會回東京的生活幾天的,然後在東京那裏啊,她就得獨自去麵對那些她不喜歡也不喜歡她的人,不像在森安有湖香和貴夏能夠站在她身邊。


    所以後來,她幹脆就不去東京了,就在森安跟湖香還有貴夏待在一起好了。


    聽到那時愛世的心理,貴夏有些震驚更多的卻是難過,但他還是盡量笑著問她為什麽?為什麽她會覺得他也是站在她身邊的呢?明明他們兩個總是吵架……


    因為……


    愛世一愣,似乎沒有仔細思考過這個問題,但她就是天然地覺得他必須得是站在她這一邊的。


    後來愛世想了想,好一會兒才終於想通明豔高興地拍著手對貴夏笑著說:因為,外婆不會讓看到她被欺負了還跟著別人一起笑話她的人陪在她身邊的。


    “所以,而我也一樣,湖香和貴夏,一定是我最重要的人,就是我可以和你們吵吵鬧鬧,但是如果你們被人欺負了,我肯定要站出來和你們站在一起把那些人全部都罵回去打回去的!”


    但聽完愛世這麽說之後,明明該為她的真誠感到高興,但貴夏卻更加難過,因為他覺得在愛世那麽信任他的那個時候,他並沒有用同等的熱情這麽對待她的。


    如果不是因為他後來對她產生了別的不可言說的心意,他甚至無法保證自己對她的想法和偏見會不會扭轉,會不會他依然還是一個隻看表麵的人,一旦有能夠笑話她的機會,他便會辜負她對他的信任。


    而這些再也無法印證的猜測,就是讓他越來越自卑的根源。


    他可以對自己說,感情的事不在意身份地位,不在意好壞美醜,隻要彼此都是真摯相愛的,那勇敢些爭取又何妨,他自認為他應該是個勇敢的人,但他不能接受這樣低劣的自己去僥幸妄想這樣熱情真摯的她


    ……


    之後,關於她和她丈夫之間的事,愛世也並沒有對他隱瞞。


    她說她的父親認為她必須得有個丈夫,而恰好她的公公伊宮院老爺也認為她的丈夫禦一郎少爺必須有個妻子,且必須是身份高貴的妻子,所以他們就合作約定他們除了是夫妻以外,別的什麽都不是。


    反正她對婚姻和對丈夫從來就沒有過期待,既然大家都不喜歡她,那她不如找一個能讓自己過得自由快樂的。


    愛世說的很隨意,但貴夏卻生氣了。


    隻有這個,隻有這個,他真的不希望愛世這麽草率地對待自己的人生,雖然他沒有資格,至少他希望愛世能有個真心愛護她的人啊。


    “誰不想有個溫柔又真心對待自己的丈夫和愛人呢。”


    愛世笑得有些隨意和寂寞,然後看向窗外印染著楓葉的綠影說:“但是,我是不會有的,因為我就是被詛咒了,被詛咒了的人越是想要什麽就越會失去什麽。”


    “好在我也不在意,在外婆身邊我也不寂寞,所以沒關係。”


    “而且最重要的是,現在是我自己已經不願再去相信了。”


    “雖然我從小就希望自己能超過別的女孩子成為最漂亮的女孩子,然後大家都隻會注視著我,都會隻愛我保護我,但現在長大之後,我又總會懷疑那些接近我的以及對我的好和愛是不是不純粹的,會想他們是不是因為我此時的外表才對我如此包容。”


    “我會害怕是不是一旦我吸引他們的美麗消失,露出令人厭煩的一麵時,我就會被拋棄。”


    “但另一麵我要是遇到了真正的好人,我又會覺得那樣好的人沒必要和我這樣的人在一起,我實在是太麻煩也太複雜了,所以我就想幹脆還是和外婆一起生活吧,然後將來也成為像外婆一樣的人。”


    在愛世說了那麽多過去的事之後,貴夏知道他不能再勸愛世什麽,因為他無法承諾的建議就能讓愛世幸福,既然她現在是真的快樂,那就依照她的心意吧,而且,這也許是唯一他能默默守護在她身邊的一個機會。


    ……


    貴夏在森安的生活開始步上正規,逐漸接替父親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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