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花照夜樓的人以為她要自殺,打掉了她手裏的凶器,下一刻,就抬掌要劈暈她。


    芙蕖一抬頭,從散亂的發絲中,抽眼神盯著距離她最近的那個人,莫名勾出一抹笑:“你們家堂主,是朝廷中人吧!”


    那人動作一頓,放過了她一馬。


    芙蕖道:“讓我猜一猜,也許根本沒有雇主在你們樓裏下單殺謝慈,一切都是你們樓主的命令?你們的樓主剛剛就在這裏,陳寶愈是不是?金甌賭坊他分明識破了我的身份和計策,卻仍配合著假裝不知情,一路隻為了把我們逼往北境,對吧?”


    銀花照夜樓的殺手們不說話。


    一個個像啞巴。


    芙蕖望著這些‘啞巴’們,眉眼帶笑,吹起了口哨。


    那哨聲不成曲調,細若遊絲,從山穴傳了出去。


    外麵的烏鴉倒是安靜了。


    芙蕖的口哨比烏鴉的號喪還要更令人覺得瘮透了骨頭。


    堂主不下令,雇主不下單,銀花照夜樓的人便不能對芙蕖動死手。


    這是樓裏鐵打的規矩。


    芙蕖拖延時間的手段並不高明。


    主要還是得益於銀花照夜樓的人不得命令,不敢擅動。


    紀嶸從峭壁翻身竄進來的時候,刀鋒與腿功齊上,也沒能止住這些高手中的高手。


    趁著銀花照夜樓的人被逼退的那一瞬間,紀嶸抓住芙蕖就撤。


    臨淵道上停了戰馬。


    他們從亂局中穿過,一路不停奔回了北境大營。


    芙蕖路上問:“他還好嗎?”


    紀嶸的聲音混在腥風中:“你還是操心一下自己吧,陪葬品。”


    芙蕖沒明白:“什麽?”


    紀嶸不再和她多說。


    他們的戰馬衝回營地,瞧見的便是狼藉一片,像是剛經曆過一場爭鬥。


    有個太監提著袍角正打算往謝慈的帳裏探,卻一枚碎陶片從中飛了出來,直指太監的頸部要害。


    那抱著頭屁滾尿流地爬下躲開。


    謝慈壓著嗓音罵了一個字:“滾。”


    第33章


    紀嶸在在門口停住了腳步,目光示意芙蕖先進去看看究竟。


    芙蕖小心翼翼地踩進去,裏麵一直沒點燈,殘留著陳寶愈留下的藥草味道,但芙蕖何等敏銳的感官,她皺眉細細一嗅,總覺得其中摻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膩味。


    不是香。


    香的味道沒有這麽淡。


    混在酒裏、茶裏?還是塗在什麽東西上?


    芙蕖四下張望著找人,卻沒見著人。


    剛剛還罵人呢,上哪去了?


    正疑惑間,外麵紀嶸忽然也高喊了一聲:“你去哪?”


    馬蹄聲繞帳遠去,芙蕖鑽出門,見謝慈人騎在馬上,早已衝出了營地十米開外,她來不及多想,順手牽了紀嶸的馬,頭也不回地追了上去。


    外麵到處都在打仗,他到底想要往哪兒去?


    謝慈明顯尚有理智在,他避開了那些正燒著戰火的地方,目標明顯直奔那仍覆著雪色的峰頂。


    躍溪,入林,軍營的馬也走不了那艱難的山道。


    謝慈在半山腰棄了馬,芙蕖的馬術還不及他。


    她扶著山道的亂石,悶頭隻顧著往前趕,完全沒有多餘的心力去考慮旁的,甚至連眼前的路都覺得有些恍惚。


    直到她從溪旁走過時,走了很遠很遠,忽然意識到剛剛好像遇見了個什麽東西……


    芙蕖眯著眼睛回頭去望。


    謝慈早已停了下來,於潺潺溪流中席地而坐,身後靠著一塊半人高的溪石。


    芙蕖後知後覺,捧著裙衫又往回走。“你看見我過去,怎麽不叫住我呢?”


    這條自東北方向而來的小溪,源頭來自於峰頂的雪水,十分充沛,芙蕖濕透了鞋襪,隻覺得寒意從下直竄遍了全身。


    芙蕖用手背貼了貼他滾燙的前額,像碰到了火爐般,收回手指。


    從前賭坊老板娘教過她,這種模樣的男人很危險,隨時可能化身禽獸,要躲遠些。


    可眼下的謝慈看上去,比他清醒的時候要溫和多了。


    芙蕖把自己蜷在溪石上,擰幹了裙衫上的水,溪石上就那麽窄,她的衣袖、及腰的長發,無可避免地搔在謝慈的耳畔,和頸側。


    他混混沌沌地睜開眼。


    聽到芙蕖問他:“陳王世子給你用的是什麽藥?”


    謝慈卻答非所問:“他跑了。”


    芙蕖知道,謝慈如果還有餘力,一定不能讓他輕易跑掉。


    陳寶愈的身手是個深藏不露的迷,看來,她的猜測有理有據。


    芙蕖道:“他也許不是銀花照夜樓的顧客,而是樓裏的主子。”


    謝慈情緒看似平和了下來,說話比平時慢了些,說道:“銀花照夜樓,改日陪我到他家門口燒紙。”


    芙蕖答了好。


    謝慈又道:“上天入地,也給我把陳寶愈找出來,扒光了衣服,我要叫他精盡人亡。”


    芙蕖:“……”


    恨至深處,芙蕖大概明白點什麽了。


    她反複琢磨著,話到嘴邊,滾了一圈,謹慎地詢問道:“我帶你下山?鎮上有窯子,你能將就麽?”


    謝慈道:“多少人騎弄過的玩意兒,也敢弄來沾我的身,你不嫌髒,我還怕染一身病呢……你怎麽想的?”


    芙蕖撐在溪石上,完全看不見謝慈此刻的神情,也不好揣測他的喜怒,隻順著說了句:“幹淨的不好找……啊!”


    謝慈猝不及防發難,把人抓下來,按在腿上。


    芙蕖本能地抬手架在自己胸前:“不行,我不行!”


    謝慈按住她的唇,迫使她閉上嘴。


    芙蕖的頭發都散進了水裏,鋪開在溪麵上,順著水往謝慈的身上纏。


    他說:“你是不行,你不能髒,你要幹幹淨淨的。誰都不能弄髒你,包括我。”


    芙蕖清晰地意識到一件事。


    他隻是將她當成了一樣東西,如珍似寶地安置在手邊,每天擦拭,愛不釋手,卻從不考慮她是個活生生的人。


    其實端倪早有了。


    他今日在臨淵道上說的那番話,芙蕖一直騰不出時間品味,此刻一股腦地湧上心頭,再次佐證了她的推測。


    芙蕖唇上被他摩挲的生出了燙意。


    若換做任何一個其他人,將她視之為死物,她內心一定不愉快,並睚眥必報的要想盡辦法讓他嚐到教訓。


    可這個人是謝慈,一切都另當別論了。


    原本嚷嚷著不行的她,莫名又行了。


    “我不信你沒有欲望。”


    她從謝慈的腿上翻坐起來。


    濕淋淋的發甩在身上,瞬間浸透了衣裳。


    “五髒俱焚的感覺好受麽?”


    提取鳳髓的植物生在水下,是天下至陰的蠱,它能柔軟的消融一切毒,卻無法奈何催情、安息一類的藥,反而更容易激發它們的藥性。


    芙蕖就要在他的忍耐極限上反複試探:“你要是真把我當成一個東西看待,還在乎幹不幹淨做什麽,髒了洗洗就是了。”


    她有幾分本事在身上,手指順著謝慈的衣領往下劃至腰腹。


    感受到他的身體在顫栗,芙蕖愉悅地笑了,緊接著,一聲猝不及防的悶哼。


    謝慈掐在她腰上的手驀地收緊,幾乎要扣進了肉裏。


    他的眼睛緊挨著芙蕖的臉。


    芙蕖刹那間驚覺,他那雙眼睛裏,有痛苦,有怒氣,更有一些藏得很深連她也辨不清的複雜情緒……可偏偏一點色i欲也沒有。


    □□那是比咳嗽還難忍一萬倍的東西,尤其對一個正常的男人。


    謝慈看盡了她那驚詫的眼裏,以一種十分清明的姿態,咬牙道:“你聽好了,我絕不屈從於任何脅迫和算計,而且你的這張臉,尤其令我越、看、越、清醒!”


    芙蕖歪頭撫上了他的臉:“你羞辱我?”


    “我怎麽敢?”謝慈喘息著冷笑:“你個混賬現在都有膽子騎到我身上了,下去。”


    芙蕖不為所動:“我還有膽子騎到你頭上呢。”她道:“你對著我這張臉沒興趣是麽,那你喜歡誰的臉?你不是愛用刀銼麽?挑一個人照著你喜歡的樣子打磨出來啊。”


    他在臨淵道上說的那些話,到底是被她聽進了心裏,當時雖未怎麽嚼出滋味,但那種發澀發苦的感覺經不起撩撥。


    謝慈安靜地盯了她片刻。


    芙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不體麵,她親昵地靠近,碰了碰謝慈的鼻子,肆無忌憚道:“可是我和你不一樣,我的東西,我一定要弄髒它,讓它渾身上下,到處都彰顯著我留下的痕跡才行。謝照棠……”她呢喃著這個久藏心底的名字,呢喃道:“真想得到你啊……”


    她古井一樣的眼睛尋常不露深情,可一旦起了暗湧簡直要把人吸進去。“你覺得我是個死物麽,可這身體裏流著血,肉i體還有溫度,心也在跳,你想不想摸一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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