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起身猛地一用力,扯住了謝慈的衣領,將他拽到了眼前。


    她剛睡醒手臂綿軟無力,其實根本製不住謝慈。


    可謝慈偏順著她的力道,自願維持著一個難受的姿勢,彎腰與她對視。


    身段很柔軟,眼睛裏卻是一片冷硬。


    明明所有的牌都攤在了桌子上,對方明擺著犯規踐踏底線,卻沒有人能奈他何。


    芙蕖無力地鬆了手。


    謝慈半個衣領都被扯鬆了,他也不整理,任由其鬆鬆垮垮的掛在肩上,說:“你的一應衣裳用具,我都從棠荷苑搬回來了,你從今日起就住在這裏,別想著跑,你也跑不了。”


    在謝府,說了算的還是謝慈。


    他說她不能走,外麵的人誰也不敢放她離開這個屋子。


    這一局隱隱有要掀桌的意思。


    芙蕖眼睛暗了下來。


    她知道,等不了。


    一切計劃,都要越快越好。


    第121章


    芙蕖身後跟著人,到後院去見了蘇慎濃。


    蘇慎濃從昨晚就開始等她,卻被告知身體不適,昏沉不醒,此刻一見麵,便有些關切的打量她的神色。


    芙蕖最善讀人的眼神,說:“放心,我沒事。”


    蘇慎濃見她的臉上重新帶了血色,想是恢複的不錯,稍稍放心了些,說起了正事:“我記起來了,你給我看的那張地圖,山脈和河流的走勢,像是我們家祖宅那邊的一座後山,我早些年還小的時候,曾經陪著父兄會想祭祖,便跟著老家的姐妹們,去攬過風光……你走之後,我又仔細一回想,我兄長的那枚玉玨,正是那次祭祖之後,才出現在他身上的。我說的這些,希望能幫到你。”


    芙蕖乍一聽,暫且還理不清思路,但嘴上先謝道:“一定有用的,多謝你據實相告。”


    她一打眼便看到蘇慎濃身後的床鋪已經都整理好了。


    是徹頭徹尾的整理,被褥都收了起來。


    芙蕖問:“你要走了?”、


    蘇慎濃說:“聖上對蘇家的處置傳下來了。”


    看來在她昏睡的這段時間裏,發生了不少事。


    芙蕖詳細問了幾句。


    蘇家是由皇上親自定的罪。


    聖旨傳進蘇家,斥責蘇戎桂年老昏聵,受人挑唆,識人不明,家宅內患,以至於犯下糊塗大罪,雖罪大惡極,卻情有可原。


    蘇戎桂被罰出燕京,貶為蜀地小官,家眷可赦,但必須留於燕京為質,不可隨行。


    皇上到底是顧念蘇戎桂過往多年的真心輔佐。


    留蘇家的家眷在燕京,也是避免婦孺受苦,蜀地那種地方,自古亂的很,多為罪人流放服役的所在,對於蘇戎桂那一把年紀的老骨頭,懲罰也不算輕了,不知能否撐過來。


    芙蕖高興的是,蘇慎濃不必顛簸勞苦,她說:“也好,你母親遭逢變故,正是傷心的時候,你既要盡孝,多陪陪母親也是一樣的。”


    蘇慎濃通情達理:“我領情,領你的情,也領皇上的情……其實也應該領謝大人的情。”


    芙蕖有些意外:“怎麽,他也在這件事上出力了?”


    蘇慎濃搖頭,苦笑著說:“他沒有出力,就是最大的恩情了。世人皆知謝大人執法嚴苛,若他主張處置,那便是我家的滅頂之災。”


    說得倒也沒錯。


    謝慈與蘇戎桂針鋒相對多年,如今蘇家一朝落盡泥土中,他沒上去踩一腳算是能容人了。


    蘇慎濃告知了芙蕖那地圖所在的位置,便了結了在謝府的心事,她來時沒有帶任何東西,走的時候,芙蕖沒什麽可送的,便隨手將自己的一罐糖梅送了她。


    蘇慎濃道謝,告辭。


    芙蕖在府門口送她離去,轉身嚐試著往棠荷苑的方向走,才剛進了遊廊,身後一直跟著的吉照便上前一步,攔了她的去路,說:“請姑娘回房。”


    謝慈說到做到。


    說翻臉就翻臉,半點也不含糊。


    芙蕖形容軟禁,被拘在了他身邊。


    梳洗完畢,芙蕖坐在床沿上,眼睜睜看著他從匣子中挖了安神香,灑在臥爐裏,點上火。、


    他現在做這些,已經不避諱人了,更不屑於找旁的理由。


    芙蕖:“我才剛醒來不到一個時辰。”


    謝慈:“多睡覺就對你的身體好。”


    芙蕖望著那爐子裏緩緩升起的青煙,說:“照你這麽個用法,我遲早會睡死吧。”


    謝慈說:“不會,有我盯著呢。”


    他現在幾乎是做到了油鹽不進。


    芙蕖有心想要和他周旋講理,但是安神香不講道理,藥勁一上來,她的困意也跟著爬上來,即使強撐著不肯閉眼,腦子裏卻也沒了平日裏的機敏。


    她靠著引枕,頭疼的喘息。


    謝慈低沉的嗓音就貼在她的耳邊:“困了就睡。”


    芙蕖搖了一下頭,堅定道:“不。”


    謝慈上手卸了她頭上的簪飾,發現她發間竟還藏著他的那支墨玉素簪,拿在手裏愣了一會,淺淺的歎了口氣。


    頭腦與身體博弈的下場就是兩頭都不落好。


    腦子裏越發像裹了漿糊一樣難受。


    身體也逐漸軟了下來,甚至連動動手指都覺得難。


    謝慈手指在她頭部的經絡上,力道適中地摁著,如同蠱惑一樣,貼著她的耳畔,哄著:“睡吧。”


    芙蕖終於抵擋不住這困意,放縱意識渙散到虛空中,臨閉眼之前,她還念著一樁事,說出來:“我的梅子沒了。”


    謝慈應了:“等你醒了,就有了。”


    芙蕖:“多買些。”


    謝慈徐徐的說:“少吃些吧,仔細牙疼……”


    然後,她就睡著了。


    芙蕖睡醒過後,該撂下的都忘到了腦後,唯獨要梅子一事沒望。


    次日午時醒來,第一眼,便看到了枕邊一罐滿滿的糖梅。


    芙蕖撚了一顆進嘴裏。


    依舊甜,但好像比從前淡了一些,外麵的糖霜是新裹的,還沒幹透,許是外麵新做的,芙蕖沒有起疑,一連在嘴裏塞了五六顆,才意猶未盡的將罐子收了起來,妥善安置在床頭最顯眼的位置。


    赤腳踩在厚實溫軟的西域地毯上,走到窗戶邊,推開窗子。


    外麵昨夜又下了一場雪。


    院子裏的積雪已經掃淨了,隻有梧桐樹上蓋了一層素白的新衣,以及房頂瓦上厚重又潔白的雪,映著正午耀眼的日光,滴滴答答的結成了水,落成了一片簾幕。


    謝慈不在。


    芙蕖不問他去哪了,問也沒有意思,便坐在窗台上看融化的雪水落在地上濺起四散的水珠。


    下雪的天氣,她隻穿了一層單薄的中衣,坐了一會兒便覺得冷。


    但是冷也不想動。


    直到聽到腳步聲朝這邊趕來。


    謝慈回到院子裏,走到窗前,從外麵擋住了寒風,對她說:“會著涼。”


    芙蕖說:“我不想睡了,不想再聞安神香的味道。”


    她已經做好了漫長的扯皮的準備,沒想到的是,謝慈竟然非一般的好商量,當下就點了頭,說:“好,那以後不用了。”


    芙蕖甚至一瞬間懷疑其中有陰謀。


    但是謝慈說不用了,就是真的不用,連臥爐都被抬了出去,不知扔收到了哪個角落裏。


    可芙蕖還是不被允許離開房間。


    謝慈辦正事的地方從書房挪到了臥室。


    謝慈這段時間有的忙,他根據蘇慎濃給出的線索,很快在地圖上鎖定了位置,宿州蘇家老宅附近的一座山。


    詳細的地圖派人前往宿州探查繪製了。


    芙蕖抱著手爐,身上披了厚厚的毯子,仍然有些發冷,問道:“我們要去走一趟嗎?”


    謝慈說不:“我說過了,現在的情勢下,很多事都不必我們親力親為。”


    芙蕖有點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切真的快要結束了。


    芙蕖過了午後便昏昏沉沉的想睡覺,明明撤去了安神香,還是控製不住的發困,芙蕖起初沒在意,以為是藥勁還沒過,抱著琉璃罐子,嗑了幾隻糖梅,瞥見謝慈不知什麽時候靜靜投過來的目光,芙蕖叼梅子的動作頓了一下,動了動身子,慢手慢腳的挪了過去,貼近了,碰了碰他的唇。


    謝慈沒有任何要躲避的意思。


    芙蕖的口中還含著梅子,她得寸進尺,直接將那梅子送進了謝慈的嘴裏,謝慈頂在齒尖,咬了下去,下一刻,卻皺起了沒。


    芙蕖問:“怎麽?”


    謝慈慢慢的嚼著,直到完全咽下,說:“太甜了。”


    芙蕖有些納悶低頭看著懷中的罐子,說:“甜嗎,我怎麽不覺得,好像覺得比以前還淡了些呢!”


    那剛滿上的琉璃罐子已經空出了兩指,謝慈再次說道:“你克製些吧。”


    芙蕖也知自己有些失了節製,扣上罐子,擺在一邊,午後趁著陽光正好,小憩了一會兒,明明歇得很隨意,結果一睜眼又是一片燭影。


    一天十二個時辰,她好像能睡滿十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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