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識囫圇地應了一聲,跟著送出書房,冷風吹過來把白日還沒結痂的傷口吹得有些疼,她下意識輕呼了一聲,去摸那傷口。


    聽見聲音,容淮安的步子似乎頓了頓,繼而又往外走,沒再回頭。


    坐上了回程的馬車,容淮安端坐在上麵,腦中不由自主地劃過今日發生的一幕幕。


    那琴上的幾滴血在腦中不斷閃過,片刻後,他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將這場景抹去。


    他已經寬容地讓這人偷懶了一個多時辰,下午也沒再計較昨晚的事,是她自己笨,連彈琴都能傷了自己。


    她自己藏著不說,還指望別人給她記掛著傷口?


    “做夢。”


    他掀起唇,淡淡吐出一句話。


    馬車行到長街,容淮安聽見外麵的寒暄聲響起。


    “太傅大人。”


    他掀起簾子,溫聲笑道。


    “馮太醫今日怎麽出宮了?”


    “太子殿下落宿太子府,頭疾犯了,臣奉命出宮。”


    容淮安頷首關心了兩句,剛要落下簾子離開,目光落在馮太醫手邊的藥箱裏,想法還沒過腦子,話已經先說了出來。


    “馮太醫可帶了金瘡藥?”


    *


    送走了容淮安,謝明蘊瞥了一眼手上的傷口,剛要回屋自己敷藥,忽然聽見雲姑姑道。


    “公主治凍瘡的藥沒了,可要傳太醫出宮再為您配些藥?。”


    “皇祖母的病這些天可好了?”謝明蘊不答反問。


    雲姑姑愣神片刻,才道。


    “說是好了,但這些天還是整日躺在床上休息,不大敢見風呢。”


    “那你待會入宮,著太醫還配之前的藥給我敷就行,天寒地凍,不必再讓太醫來了。”


    謝明蘊低下頭,嘴角的笑斂去。


    她還記得上次因為公主府多傳了幾次太醫就被太後抓著把柄教訓了皇後,說因為一點小傷就矯情,太勞力折騰,如今天色已晚,凍瘡抹藥即可,她自然不願意再折騰著給太後注意到,最後又牽連了皇後挨責。


    雲姑姑低頭稱是,從院子裏離開。


    謝明蘊轉頭剛要走,忽然見前院的小宮女急急地走過來稟告。


    “太傅大人來了。”


    “誰?”


    容淮安不是剛走麽?


    難道是被風雪吹了會腦子清醒了,又想回來折騰她?


    “就說本宮已經睡下了。”


    謝明蘊當機立斷地回頭往屋子裏去。


    “公主這麽怕見到臣?”


    她剛走了一步,身後的聲音緩緩響起。


    謝明蘊身子一僵,回頭看向站在簷下的容淮安。


    他似乎走的急,連把傘都沒撐,雪落在肩頭,卷起一陣清寒之氣,宮燈下更襯得他眉眼如玉,衣擺處還沾染了一些落雪。


    他的下人跟在身後氣喘籲籲地跑過來,撐著傘罩在了他頭頂。


    謝明蘊懷疑他回來折騰自己的想法驟然之間就消散了去,下意識問。


    “太傅此時回來是為何?”


    容淮安抬步往裏麵走。


    “有個東西落書房了,公主隨臣進來。”


    謝明蘊剛要皺眉推諉,目光觸及他肩頭的落雪,不知為何止住了話,跟著他往裏麵去。


    進了屋子,她莫名地感覺到容淮安周身氣息不對,剛生出一點退縮之意,他目光已經落在了她袖邊,朝她伸手。


    瑩白如玉的指尖上似乎還帶著幾滴化開的雪水,是一路走來沾上的風雪。


    “太傅……這是何意?”


    她下意識地把手往衣袖裏縮了縮。


    “手。”


    容淮安緩緩說出一個字,已經抬步朝她走來。


    到了近前,謝明蘊似乎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剛要避開,這人的手臂伸出,已經不容抗拒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衣袖拂開,那雙手上的凍瘡一覽無餘,今日才落下的傷口也落入眼中。


    握著她手腕的那隻手幾不可見地顫了一下,眸中瞬間湧上一層濃濃的黑色。


    轉瞬,容淮安閉上眼,又睜開,語氣恢複平靜。


    “公主故意藏著傷口是為何,怕臣知道?”


    “我有什麽可怕你知道的?”


    謝明蘊瞥他一眼,剛要甩開他的手,卻發現容淮安攥的很緊,讓她幾乎沒有掙脫的可能。


    “是怕臣笑話公主彈琴傷著手了?”


    容淮安一口猜中她心中所想,謝明蘊連聲否認。


    “沒有。”


    “那是為何?難道是想留著傷口明日找太子殿下告狀?說臣欺負公主了?”


    “容太傅,你自己小心眼,也別把本宮想成如你這般的人。”


    謝明蘊嘟囔道。


    “既然都不是,公主留著傷口不上藥,又是為何?”


    “本想等回了屋子傳太醫的,沒想到太傅就來了。”


    謝明蘊隨意找了個理由搪塞道。


    容淮安自然聽得出這不是真心話,他從袖中拿出那瓶金瘡藥。


    “太傅打算給本宮上藥?”


    謝明蘊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既然能明白地指出她受傷,那想來今天就知道她怎麽傷著的,走的時候都不說上藥,為何偏偏走了一半又要回來?


    謝明蘊覺得容淮安有些奇怪。


    “臣奉命入府教習,得太子殿下與娘娘信任,若是讓他們知道公主傷著了,臣作為太傅總難辭其咎。”


    容淮安找了個中規中矩的理由,謝明蘊眸子動了動。


    “隻是如此?”


    “不然?公主還想要什麽理由?”


    容淮安反問了一句,謝明蘊頓時沒了話說。


    屋內一時安靜下來,容淮安親自打了水,將帕子打濕,和她一起到了屏風後麵的桌子邊,一點點為她清洗著傷口。


    容淮安是個細致又耐心的人,謝明蘊一直知道,哪怕此時手上隻是一個小小的傷口,他也捏著帕子清洗了好幾遍,才小心地把金瘡藥撒在了上麵。


    撒上去的時候有些疼,謝明蘊下意識瑟縮了一下,皺了皺眉。


    “疼。”


    容淮安神色不變,攥著她的手也沒動。


    “傷口爛著公主都不嫌疼,這會倒覺得疼了?”


    他話音裏難得帶了幾分淡淡的譏誚,謝明蘊扁了扁嘴正要說話,卻忽然一愣,察覺到兩人有些親近的距離。


    因為要上藥,她坐在椅子上,容淮安站在她麵前,微微彎腰握著她的手,暖黃的燈光順著灑在他側顏上,清雅的氣息環繞在她身旁,手上有些冰涼的溫度更讓她有些恍惚。


    他們離得太近,屏風上便映出那有些親密的影子,影影綽綽,像親密無間的愛人一般。


    她定定地看著,腦中忽然不合時宜地,想到了許多他們曾經的樣子。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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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兩人一起倒在了軟榻上◎


    直到門外的聲音把她驚醒。


    “公主,皇後娘娘身邊的嬤嬤過來了,來給公主送藥。”


    謝明蘊聞言,下意識地站起身要抽出手往外走。


    誰知她起身的動作太猛,容淮安又攥得緊,一時手沒抽出來,反倒她踉蹌了一下沒站穩,重心不穩往後倒去。


    “啊——”


    她下意識地去抓一旁的桌子,恰好容淮安伸手去撈她,兩人撞在一起踉蹌了一下,容淮安拽著她的手腕,不受控製地往後倒去。


    “咚——”的一聲,二人一起倒在了軟榻上。


    “唔——”


    伴隨著一聲驚呼,門外雲姑姑的行禮聲跟著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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