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則琰半敞著綢衣,指尖上還挑著根細帶,笑得床榻踏板咯吱響。他當然是故意的,原先就打算放她好生休息,誰讓她偏偏鬧著要睡椅子上。


    “好了,快過來睡。”


    “不要,大人就知道耍弄我。”蘇果將紅透了的臉埋進手臂,悶悶地耍性子,似乎忘了,偷看的也是她。


    “你可別後悔。”陸則琰挑了挑眉梢,聲音低沉,幽幽道:“小太監,你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響?”


    “大人,衍慶宮外的石板路上那次,你也是這麽嚇我的。”


    “...”


    陸則琰倒是忘了這茬,他以前用這招嚇過小太監麽,那,換個說法好了。


    他還道繼續想用方才蘇果承他情的事拿捏,忽見女子抬頭打了個嗬欠,水剪雙眸霧汽蒙蒙,臉上緋紅還未全褪,倦倦的可憐極了。


    陸則琰無聲地笑了笑,話到嘴邊,變成了,“睡罷。”


    蘇果滿以為要聽到精怪故事,大人卻偃旗息鼓,安安分分地躺上了床,是不是大人也累了呀。


    ...


    不知過了多久,蘇果快睡著的時候,手上驀地一陣涼意。


    她乏的沒力氣,裹緊毛毯,微微動了動手臂,“大人,別鬧了,我好困。”


    動靜果然小了,可是不多會兒,東西又悉悉索索在她手臂上滑來滑去,蘇果沒辦法,睜開眼求饒,“大人,別鬧....”


    “啊!啊!大人!大人!”


    “大人!”


    驚聲之後,帳內的石燭被瞬間點燃,幾乎是在蘇果叫喚聲剛起,陸則琰就到了她身邊,他也是被她嚇了一跳,“怎麽了?!”


    短短一個閃身的呼吸,陸則琰設想了所有可能,隻是他不解,若當真有刺客,他不該沒察覺到的。


    蘇果小臉煞白,眼睛紅彤彤,嘴唇還在打著哆嗦,顯然是被嚇得不輕。


    “大,大人。”


    陸則琰心疼不已,攬過她輕輕拍著她的背,“是不是看到有人?別怕,大人在這。”


    “不,不是,大人,手,我的手。”


    手?


    陸則琰確實沒在意,他順著蘇果的視線望過去,女子纖細嫩白的十指上,竟然纏繞了一條青色的小蛇,那條小蛇看起來很喜歡盤物,蘇果叫嚷那麽久,它還是安安穩穩地繞著手指轉圈圈,絲毫不畏人。


    “...所以,你方才叫那麽大聲,就是因為它?”


    蘇果仰著頭看著他,委屈巴巴地應了句,帶著哭腔,“嗯。”


    “...”


    陸則琰歎了口氣,伸出食指輕輕一捏,便將小青蛇扯離了蘇果,繞在他的指尖,“它沒毒,大概是想尋個地方冬蟄,貪你身上暖和。”


    看著蛇離開自己的手,蘇果瞬間恢複了大半氣力,就是聲音還有點弱,“大人,它也沒咬我,放了它吧。”


    陸則琰將小青蛇從簾子扔出了帳外,折身回來時,椅子已上不見了蘇果的蹤影。


    他看了眼床榻,軟被鼓起厚厚一團,時不時還有點動靜。


    陸則琰勾了勾唇,替蘇果掖完被角,起身準備去桌案那,身側驀地傳來一股力道。


    往後一看,被子裏探出的是女子的手臂,腕白膚紅如嫩玉筍芽,秀窄修長的手不大,揪著他的衣角卻是極緊。


    被子下傳來綿軟細語,“大人,我還是怕,不要熄燈,還有...”


    陸則琰拿她沒有辦法,隻得停下腳步,笑道:“好,小祖宗,你還有什麽吩咐。”


    “抱抱。”


    ...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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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第 50 章


    漢曆九月十一, 宮裏聲勢浩大地出行來這辦百獸祭已有五日,今日便是最後一天的演陣。


    自打來到不歲山,除了部分位置霧氣深重, 總得而言也是連續晴好,沒想到臨了了, 天說變就變, 遠遠看過去濁雲低厚,狂風肆虐, 儼然山雨欲來。


    帳內, 蘇果一夜好眠, 醒來時腰上還搭著身側某人裸露在外的手臂, 冷白的膚色隱約可見微微凸起的青筋脈絡, 瘦而不柴, 修長有力。


    蘇果睡著時還不覺,醒來發現大人的手壓得她不能動彈,隻得假裝若無其事地屏氣凝神,捏起陸則琰的手腕,往他身側推過去。


    可才放了一會兒, 那隻手又壓了回來。


    蘇果撇過頭, 小指戳了戳, “大人, 您是不是醒了...”


    男子睜開惺忪慵懶的眼眸, 斜支起額角看著她,拖起尾音懶聲,“嗯。”


    “大人睡得好不好啊。”


    蘇果昨晚雖然有被那條小青蛇嚇到, 但後來有陸則琰抱著她休息得還不錯, 解酒解的及時, 連頭也不疼,她翻身對向陸則琰,賣寶似的,“我還做了好幾個夢呢。”


    陸澤琰順其自然地伸腿勾住她的腳腕,手勢同時將她往懷裏稍帶,“夢到什麽。”


    “唔...睡得太好,便忘了...”


    大人的肩寬,蘇果最近常常窩在裏頭,都被慣出了毛病,自己尋到個熟悉的位置就不自覺往裏鼓湧。


    陸則琰任由她在被子裏一通亂鬧,環抱著她笑道,“你是睡得好,累的可是本王。”


    蘇果停下動靜,探出腦袋,“大人,是我睡覺吵你了?”


    陸則琰撥開她眼前的碎發,“嗯,好吵。”


    小太監就算躺在那兒不聲不響,都能‘吵’得他忍了一晚上,硬生生熬到了清早才小眠少許。


    偏偏,他早上的火氣更盛。


    “真的嘛。”


    蘇果鑽回被筒嘀咕時,鼻尖不經意地擦過陸則琰胸口的輕薄布料,引得他心頭血愈加燥烈,她卻是未覺,沉心回憶之後蹙眉道:“可是安洛說過我睡相極好的,從不亂踢人,也不說夢話。”


    “...”


    似一盆冰水,澆在了金絲硬碳上。出不去的出不去,進不來也進不來,梗著尤其憋悶。


    陸則琰輕笑一聲,笑意卻不達眼底,“他又沒抱著你睡,能有本王清楚?”


    “還是,”語氣漸漸冷冽,“他何時抱過你。”


    蘇果覺得大人的問話好奇怪,好端端的,安洛抱她作甚,再說她也不會讓安洛抱呀,男女授受不親,就算安洛是太監,那也是男人。


    再說了,睡相好不好,與抱不抱有什麽關係啊。


    蘇果沒意會到不妥,傻傻乎地照實說,“沒有,可是我進宮時就與他睡一張通鋪,要是亂踢亂鬧,他怎麽會不曉得。”


    “他還真是對你知之甚深。”


    蘇果點點頭,“安洛連我喜歡吃什麽都知道,我都沒與他講過。”


    雖然大人對她極好,但安洛對她的好是不一樣的,和風細雨的,很容易讓她想起姆媽,所以她也當他是哥哥看待。


    蘇果的心思細膩,一想到姆媽和菉葭巷,難免傷神,但這看在陸則琰眼裏,就成了回憶與陳凞的點滴。


    陸則琰早上尚且不錯的心情就這樣毀了個徹底,他很清楚蘇果對□□開竅的晚,現在這樣都算是揠苗助長,盡管如此,她在遇到他之前,監欄院做守門太監那短短月餘,每每提起還是教他想發狠殺了陳凞。


    “小太監,你最好給本王記住,你是誰的人。”


    陸則琰這些日子的確待蘇果不同,但陰晴不定的性子卻難變,比如他現在麵上一冷,蘇果後知後覺背後不寒而栗。


    大人對她太好,她差點都忘了,他還是那個眾人口裏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的攝政王。


    可是,她是哪裏又惹到大人了啊。


    ...


    洗漱完,蘇果走出營帳,身上穿的衣衫明顯就不夠用了,凍得她直哆嗦。


    陸則琰隨後出來,鬆手落了件雪白的披氅罩在她身上,語氣冷淡,“圍場設了高台,你想看,自然會有人帶你上去,若是不想看,就回行宮等我。”


    “大人,那我是與你一道回宮麽?”


    陸則琰冷笑,“不然,你想與陳凞走?”


    蘇果第一次覺得大人無理取鬧,她怎麽想,也想不明白大人無緣無故對安洛的敵意,賭氣道:“大人若是事物繁忙,我也可以和安洛李荃他們一起坐馬車回宮的。”


    陸則琰聞言,皺眉看向她,眸色愈冷。


    ...


    ***


    明殷朝初初倡導以文治國,有能者文臣無數,後來因此於戰事上吃盡了苦頭,這才開始注重射獵之術,騎兵布陣。


    閏年一輪回的百獸祭設立的初衷是牢記祖訓,憑借強兵之勢,警示告誡外族,行震懾之效。胡族擅騎射,但數十年來都被明殷朝勢壓一頭,心裏不服氣,是以每每趁著百獸祭會自帶兵甲來中土‘切磋’。


    直到十年前燕門關大戰,異族兵甲不再獲準進入主城,自此,百獸祭,胡人就隻有旁觀的份了。


    當然,旁觀也難免會說幾句話挑刺,不過這次不同。


    胡族五大部落中勢力最大的匈奴使臣,在進貢大殿上被攝政王活生生掐死,誰還敢多嘴,萬一再觸怒王爺,一個殺了,再殺一個有何大不了。


    “蘇果,所以你現在明白,這詭異氣氛了吧。”趙樂簫以眼神示意,高台上的幾個胡服打扮,卻看起來唯唯諾諾的絡腮胡大高個,一個個的還不如一旁的鄂西使臣們站的直。


    “嗯...”


    “可是,王爺為何要殺了那個使臣?”


    趙樂簫劈裏啪啦逮著她一通傾訴,蘇果沒想到那日她得敏症回了房之後,還發生過那樣一件大事。


    大人後來心情不善,也是因著此事麽。


    趙樂簫幹笑兩聲,好看的桃花眼眨了眨,一副不太想提的模樣,“反正就,就那樣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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