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下去吧,”陶教授嫌他囉嗦,“這兒少了你也能轉,樓下少了你等著秋後算賬吧。”


    說完,給許馥拍了個電話來,許馥一聽忙道,“我頂著就行了,梁醫生快下樓吧。”


    梁醫生這才匆匆離開。


    於是許馥意外迎來了讓她印象極其深刻的一夜。


    患者頸部被砍傷,鮮血瘋狂地湧出,她大腦一片空白地下著命令,覺得聲音冷靜地不像是從自己口中發出的,一切行動憑借紮實的基本功和救人的本能。


    二值醫生來了後她便被替換下來,但心卻仍一直狂跳,直到患者情況穩定下來,許馥才感覺重新擁有了呼吸的權利。


    冷靜被卸下,她打開水龍頭,抬頭望見鏡子裏惶惶然的自己。


    臉上、脖子上、白大褂上都是鮮血。


    鮮血還溫熱,像被槍炮擊中後綻放的花。


    許馥平靜地望著鏡中的自己。


    好奇怪。


    她發現這花好像在鏡子中不斷地綻放地更大,更詭異。


    順著她的脖頸攀升,讓她的臉麵目全非;又開始下降,向白大褂裏延伸,捂住她的胸口。


    最後開始扼住她的咽喉,讓她喉嚨發緊,太陽穴拚命地跳動起來。


    好想吐。


    她低頭遏製幹嘔的欲望,用冰涼的水拚命地洗手,洗臉,洗到理智回籠為止。


    又做了幾個長慢的深呼吸,許馥像終於想起什麽,看了一眼手機。


    【陳聞也:在嗎?】


    ……在嗎?


    許馥驀地笑出來。


    ……白癡麽?


    什麽年代了,怎麽還有人會發這樣土得掉渣的話啊?


    有沒有點撩妹技巧的?


    不過這麽晚發消息的話……不會是耳朵哪裏不舒服吧?


    她表情一凜,連忙換了衣服就往病房走。


    步伐匆匆,朝著醫院明亮通道的盡頭。


    好像是去救人,卻也好像是去求救。


    第28章


    ……這句話好像有點白癡?


    陳聞也消息一發出去就開始後悔, 怎麽看那聊天框怎麽難受。


    他聊天經驗不夠豐富,也說不出是哪裏難受。


    好像是不應該用問號作結尾?


    用問號作結尾看起來像是在逼迫她回複似的……


    應該發一條日常,比如分享一下自己的生活或者什麽, 總之應該讓她回或不回都不覺得尷尬才對。


    她已經拒絕了他的告白,這樣應該會給她造成負擔吧?


    果然, 等了好久,那手機仍然安靜。


    陳聞也緩緩吐出一口氣。


    人本來就不應該有這些貪心的期待。


    尤其不應該把“生病”作為軟弱的借口,更不應該因為自己的一點幼稚、衝動的小情緒就去打擾對方。


    他明明從小到大都是個自立自強的人來著, 怎麽總是在許馥這裏冒傻氣?


    陳聞也痛定思痛, 幹脆利落地把手機放在一旁,打開電腦, 繼續埋頭畫圖。


    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 他餘光看到門被推開, 一抬頭,看到許馥神色匆匆地走了進來。


    [是哪裏不舒服嗎?怎麽不叫護士?]


    陳聞也從椅子上站起來, 嚇了一跳。


    因為許馥臉色極為蒼白,而且像是剛剛洗了臉, 皮膚上還帶著細密的水珠。


    “我……沒事。”陳聞也小聲道,“你怎麽回來了?”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感覺……”陳聞也視線往下,突然倒抽一口冷氣,沉聲問, “你受傷了?怎麽有血?”


    許馥往下看。發現褲子上也都沾染了星星點點的血跡。


    她有點頭痛地歎氣。


    來得急,換了白大褂, 忘記換褲子。


    [急診接了個被砍傷的病人。頸部血管被割斷了,我壓他動脈來著, 現在已經基本控製住,轉給二值了。]


    “被砍傷了?這深更半夜的?怎麽讓你去接?”


    [屬於我們頭頸外科呀。不敢相信吧?深更半夜的燒烤攤是案件高發地。]


    她語氣很輕鬆, 但陳聞也能看出她剛剛也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頸部血管被割斷,是什麽樣可怕的畫麵?


    隻是從這隻言片語的描述中想象,陳聞也就感覺心被揪了一下。


    許馥的工作應當比他想象中要更艱難,更複雜,更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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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也是從“你瞅啥”“瞅你咋地”開始的。喝了點酒什麽事都幹得出來,幸好你不喝酒。]


    許馥邊打字便露出了點笑意,很輕鬆的模樣。


    但那血跡太刺眼,這麽仔細看,她額發上好像也有點深色的痕跡。


    陳聞也伸出手將那一點抹去了。


    許馥突然發現他們兩個是有一點身高差的。


    他微微低頭看她時,眼神溫柔又憐惜,讓她搞不清到底誰是醫生,誰是病人。


    陳聞也很克製地沒有觸碰到她的肌膚,但她的心還是像被蝴蝶的翅膀柔柔撩過,泛起了一種奇異的癢。


    “辛苦了。”他笑著說,“明明你也隻是個小女孩,怎麽會做這麽厲害的工作?”


    ……說誰是小女孩呢?


    許馥沒好氣地打掉他的手。


    [叫姐姐。]


    陳聞也從善如流,眸亮如星,“姐姐。”


    -


    陸時穎在家吃早飯,毫不意外地看見陸時零又喝得醉醺醺地回了家。


    最近她哥跟個夜貓子一樣,晝伏夜出,白天在家睡大覺,晚上出去喝大酒,一副不想活了的樣子。


    桌子被陸家輝狠狠一拍,他沉聲道,“坐下!”


    嗚呼。


    陸時穎在心裏為陸時零默哀。


    咱爸終於忍無可忍了,自求多福吧。


    陸時零準備上樓的腳步頓住,拐了回來,懶懶地往椅子上一靠,後仰著頭,閉上眼睛。


    “酒氣熏天,像什麽樣子!”陸家輝怒道,“就為一個女人,沒出息的東西!”


    “……確實沒您有出息。”陸時零半閉著眼睛養神,認錯的語言誠懇,態度卻挑釁,“女人換了又換,結果到現在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陸時穎一聽不好,默默地放下了筷子,往後戰術性回撤。


    果然下一秒,那桌子就被陸家輝掀翻了。


    “小兔崽子,反了你了——”


    溫熱的湯撒了陸時零一頭一臉,順著發梢滴滴答答往下落,他卻在陸家輝怒氣衝天的辱罵中沉默良久,最後低低地笑了起來。


    聲音很輕,像自嘲,飄在一片混亂中,讓人聽不清,“可我不想變成你那樣。”


    “……我想她愛我。”


    陸時穎默默站起身的動作一頓,莫名動了些惻隱之心。


    但這惻隱之心不足以讓她和陸時零一起,共同承受陸家輝的怒火。


    “咳,”陸時穎輕咳一聲,小聲道,“爸,我先去上班了。”


    沒想到一句話又戳了陸家輝的肺管子。


    “上什麽班!”陸家輝發起飆來沒完沒了,指著兒子辱罵完後,又把矛頭指向了女兒,“好好的公司不繼承!家裏缺你去當一個小破醫生?”


    “哎,有什麽火衝我發,”陸時零道,他唇角勾起,嗓音混了酒,有些沙啞,“人家可沒惹你。怎麽發火都沒個準頭的,還傷及無辜?”


    陸時穎簡直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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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蠢哥,今天真是喝大了,腦子迷糊,智商也跟著喝沒了。


    陸家輝被火上添油,今天不斷被挑釁,他簡直暴跳如雷,指著一對兒女大發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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