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怎麽回事,這兩年他好像總是能看到這樣的畫麵。


    坐在警察裏,突然被嚇暈的沈春花。


    因為過生日著涼了,第二天躺在床上懨懨起不來的沈春花。


    為了躲避外麵的危險泥石流,在他懷裏稍微躲了一下,之後就突然沒有一點反應的沈春花。


    在隴城醫生醒來,因為聽到了陳社長出意外的假消息,突然起身撲到他懷裏的沈春花。


    還有這次,隻是分開二十六天,就突然發生意外的沈春花。


    跟每次一樣,每次她躺在病房躺在床上時,表情都是這樣懨懨的。


    甚至這次,她的臉色肉眼可見的不好。


    慘白的像雪一樣的皮膚,沒有一點血色,看著幾乎發青的嘴唇。


    還有,她平時不管紮著還是披著都整齊有光澤的頭發,這個時候好像也變得跟平時不一樣了,好像也變得毛躁暗沉了。


    “春花,春花!”


    明明知道對方被打了麻藥,還需要一兩個小時才能醒來。


    但此刻坐在她的床頭,趙麟就是忍不住抬手輕輕的摸了上去。


    床上的沈春花一動不動著,趙麟輕輕的叫了一聲後,就下意識的抬了頭。


    然後他就在旁邊的地上發現了一個塑料袋,就發現了裏麵卷著的一個帶著明顯血漬的一條藍色褲子。


    明明那個東西被卷起來,被胡亂的塞在塑料袋裏,還被放在病床的底下,算是放的特別隱蔽了。


    但在抬頭的瞬間,趙麟就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個東西,就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上麵的血漬。


    “……”


    這一路上,趙麟都在想突然出意外的沈春花。對於那個突然沒了的孩子,他其實並沒有太大的感覺。


    但此刻在突然的看到下麵的東西後,趙麟才清清楚楚的意識到,到底發生了什麽。


    才清清楚楚明白,他跟沈春花有了一個孩子。而那個孩子在他們剛剛知道對方存在時,他們就已經徹底失去對方了。


    心髒的位置一抽一抽的,直到這個時候,趙麟才清楚的知道,什麽是疼起來連心髒都感覺到疼。


    “趙麟你不要太難過,你們還年輕,你們還有機會再要孩子的。”


    今晚從五六點起,就一直都沒有太說話的沈村長,在這個時候終於無法繼續保持沉默了。


    他上前,用長輩的語氣安慰著趙麟。


    “是啊,你們還年輕——”


    感覺心裏好像好受了一點點,沈二嫂也立馬放開自己丈夫的手指,迅速的上前了一步。


    “大伯抱歉我現在已經沒有力氣跟你們說話了,我讓阿貴哥送你們回去吧。”


    感覺自己要用很大的力氣才能控製住自己的脾氣,冷冷的向後看了一眼,隨即趙麟瞟了一眼門口一直沒有說話的沈阿貴。


    “大伯二叔,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我送你們回去吧,剛好我也困了。”


    隻被瞟了一眼沈阿貴就知道該做什麽了,他立馬上前拉起了想蠢蠢欲動的沈二叔,以及明顯欲言又止的沈二嫂。


    “……”


    沈長平在沈家村做了十幾年副村長,如今又做了快三年的村長,本身就是特別有眼力見的。


    見趙麟現在完全不想跟他們說話,他也有些了然,也連忙回應道:“明白,明白,那我們先不打擾了。趙麟你先好好陪著春花,我們的事情,還有你跟大成家的事情,我們回頭再說。”


    到了這個時候,沈長平已經後悔死了,今天別人一拉他就順勢進了沈春花家的舉動。


    也後悔當時沈二嫂在跟沈春花來來回回推那個錢時,他沒有察覺到異常,沒有開口勸她們一句。


    此刻看見趙麟的反應,心裏有一點點隱隱約約的不安,也有一點點淡淡的委屈和惱怒。


    最後見趙麟竟然幹脆不回應他們了,他稍微愣了兩秒,隨即就直接轉身走人了。


    “可是——”


    被沈阿貴攔住的沈二叔夫婦還有些猶豫。


    “走!”


    等管著沈家村十個大隊的沈長平突然一吼後。


    沈二叔和沈二嫂就再也不敢說話了,立馬低著頭迅速出去了。


    “趙——經理,那我們先走了。”


    特別會察言觀色的沈阿貴這個時候也不敢多說了,匆匆的說了一句,最後他便迅速的跟大家一起出去了。


    在出門的時候,他也特別識趣的把那個單人病人的白色房門給關緊了。


    “大哥,現在該怎麽辦?”


    “你問我,我問誰?”


    “大哥——”


    “閉嘴,出醫院再說!!”


    “大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而且剛才那個大夫的話你也聽到了,他們說了這事對他們以後要孩子沒有影響啊。而且這女人生孩子流產其實都不是什麽大事,我當時生下大成後,我也立馬就下床去地裏幹活了啊。而且我們村子那些比較嬌貴講究的,如果小產了最多也就是在家裏休息個一星期或者兩星期。春花的身體那麽好,她家條件又這麽好,趙麟再在家裏好好照顧她十天半個月。那麽沒準,等再過十天半個月,她就能再懷上——”


    “好了,你就閉嘴吧。懷孩子又不是下蛋,他們結婚三年多快四年才有了這麽一個,這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就別在跟我胡攪蠻纏了,趕快打電話把大成叫過來吧。現在這事,也就他能處理。”


    沈阿貴在後麵跟著,前方村長和沈二嫂再像吵架一樣喋喋不休。至於一直話不多的沈二叔,此刻隻是下意識的點著頭。


    是的,在農村有人流產了,有人孩子突然去世了、有人家生了閨女就把閨女偷偷處理掉,這些好像都特別的常見。


    有些家庭條件不好,老婆或者兒媳婦生孩子小產了,都是稍微休息幾天就立馬下床的。那種小產了生孩子了,就在床上躺上一個月,並且能天天吃到雞肉喝到雞湯的,真的特別特別少見。


    至少在他們沈家村,在他們這個年代。女人小產真的不算特別大的事情,真的沒那麽嚴重。


    但偏偏,趙麟跟沈春花結婚已經三年八個月了。


    在大家的眼裏,他們是那種條件好到,現在就差一個孩子就圓滿的那種特殊夫妻。


    到如今,在整個沈家村,他們確實是最富有的一家。


    他們夫妻的廠子,每年還給村子交那麽多的稅錢,還給村子的無數人提供了工作。他們一個救過陳社長的性命,一個不管怎麽說都是沈三林的親侄女。


    他們還給村子的很多殘疾人提供了工作,還給村子的小學每學期固定捐一筆錢。


    如此的情況下,他們把沈春花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弄沒了,他會善罷甘休嗎。


    他們會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那樣,再次把這件事情當做無所謂嗎。


    大家坐著小蹦蹦車,在黑夜裏沉默著往沈家村趕著。


    在車上,沈二叔和沈二嫂都深深的後悔和後怕著。


    沈長平則是再次後悔,自己當時為什麽要跟他們進去,等進去了他們在胡鬧爭執時,他為什麽不開口攔一下。


    九月的最後一天,白天看著天氣還好,但如今等大家半夜回家時,路上就是涼颼颼的。


    眾人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突然發抖著,就是突然感覺天氣特別特別冷。


    *


    “靠,兄弟你不冷嗎?”


    在沈二叔和沈二嫂期期艾艾的回家時,沈大成在半夜的時候,才坐了上了趕往隴城的火車。


    從安城到隴城,平時買票很容易的。大部分的時候,他們幾乎都不用提前買票,過來就能買到回家的車票。


    但今天畢竟是這個月的最後一天,明天就是十一長假。所以今天再接到堂妹沈臘梅的電話後,即便在六點多的時候,沈大成就立馬趕來了火車站。


    但因為沒有立即買到車票,他就是從晚上天還有亮光的六點鍾,一直等到繁星點點的大半夜。才真正買到車票,真正上了火車。


    上火車後,沈大成也沒有立即去自己的座位坐著。他長時間待在火車的吸煙區,在那邊不停的抽著煙,不停吹著冷風。


    一個過來的同齡人問他不冷嗎?


    沈大成麵無表情的搖搖頭,隨即就夾著香煙,繼續往外看著。


    去年的時候,他就已經在隴城買了房子了。


    那個還在建的一百平大房子,光首付他就付了三千六。


    當時付首付的錢,其中有兩千是沈春花借給他的。


    她還說那個錢不用他還了,就當是她給他的分紅。


    她還笑著說,讓他好好幹,沒準未來那一天她會把她名下的股份給大家意思意思的分一點。


    這樣大家就都是股東了,就能在一起把他們的春花服裝廠建設的更大更好了。


    她說,她的心願是讓春花這個牌子變的全國出名。


    到時能上市,能在全國成為一個舉足輕重的大企業。最好能讓離國的每一個城市,都有他們春花服裝廠的店麵。


    什麽是上市,這個沈大成至今都沒有搞明白。


    但把春花服裝店開到全國每一個城市,這個沈大成卻是明白的。


    在昨天之前,他也在為此努力著。他也暗暗期盼和等待著沈春花說的所謂真正的成功和公司股份。


    春花服裝廠,是他從小到大第一個真正工作過的地方。


    到現在,他已經在這個廠子幹了三年多時間了。


    在這個地方,他一步一步從小業務員,一步步變成了如今銷售經理。


    到如今他管著兩個城市的八個業務員,也管著兩個地方的店麵,裏麵有兩個店長,七個店員。


    到現在,他已經完全熟悉了安城的市場,已經在這裏有很多的人脈了。


    在昨天之前,他是幾個銷售經理裏麵每月幹的最好,每月拿的工資最高的。


    他以為,他會一直待在春花服裝廠。


    至今他還記得,那天他拿著一個喂豬的破木棍,突然在外麵攔住沈春花,問沈春花他能不能去她的新廠子上班的場景。,


    那天,他好像穿的還是一個補了補丁的灰色破褲子。他身上的上衣,好像也是髒兮兮的,好像是他媽媽親手給他做的。


    那天即便他髒兮兮的,但因為著急,他還是迅速的衝了出去。


    但就那樣的情況下,沈春花也沒有笑話他。她當時非常自然的點了頭,然後就說道:“那大成哥,你明天就自己過來吧,到時我在廠子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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