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楊子楓終於離開了,沈大成下意識關好房門,慢慢的走了進去。


    “還行,今天她終於下床去學校了。”


    走過去的沈大成稍微愣了一下,沉默在兩人之間慢慢的蔓延著。


    意識到這樣不好,沈大成才反應過來,然後立馬道:“抱歉,抱歉。我替我媽跟你們道個歉,本來這句道歉我半個月前就應該說。卻沒有想到——”


    “不用,這話不應該你來說的,而且現在說也已經晚了。我和春花已經選擇用法律手段維護我們的權益了,到時不管是我們跟你老婆的案子,還是我們跟你母親的案子,都讓法律來給一個結果吧。”


    趙麟在說話時,拿出一串鑰匙,一個一個試著打開了麵前的一個抽屜。


    然後他從裏麵很多的重要資料裏,拿出幾個顏色醒目的紅本本。


    這次他會來這邊,最重要的原因也是因為這些東西。


    “阿麟,我知道我媽這次是做錯了,我老婆這邊我也說她了。咱們一起工作這麽多年,也算是有一些交情了。而且我跟春花是一起長大的,我們兩家的關係也一直那麽好。我的意思是——就是雖然不應該,但他們畢竟是我的父母和妻子。所以——所以看在我們這些年的交情上,你跟春花能不能大度一次,這次算是我這個做堂哥的求你們了。”


    一段求情的話,沈大成用磕磕絆絆的語氣,異常緩慢又艱難的說了出來。


    這些年他家的條件越來越好了,在外他是他算是整個春花服裝廠所有銷售經理裏麵,業務成績最好也賺的最多的人。


    一句沈經理,他算是當之無愧了。


    而在內,他現在也是所有沈家這一門男孩子裏麵的驕傲。


    畢竟是個人都知道,如今春花服裝廠的很多大訂單,都是他搶來的。他算是這個廠子當之無愧的元老級人物,也算是整個銷售部的一把手了。


    反正這幾年,因為在春花服裝廠幹的足夠好,賺的足夠多。


    他確實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確實獲得了無數人的讚美和尊重。


    之前,他就算對著客戶也沒有這麽低聲下氣過。


    所以此刻,他在對著趙麟說著類似求情服軟的話時,他就感覺特別艱難,也特別難堪。


    “這樣吧,你寫一封道歉信,讓二嬸去大隊辦公室裏,用哪裏的大喇叭說一下。隻要她在人前,真真正正的給春花說聲對不起,給我們那未出世的孩子說一句對不起。我就去派出所撤訴,就不再為難你們了。


    至於你妻子那裏,我們不需要她去大隊讀什麽的道歉信。隻要她能寫兩份道歉信,一份貼在我們廠子外麵,一份貼在你們自己的廠子外麵。上麵寫上她以後再也不會用跟我們廠子相似的商標和包裝了,也不會再產生跟我們廠子一模一樣的電熱毯。我們就全部都既往不咎,你看怎麽樣?”


    趙麟裝著手上的東西,語氣極快的說著他的處理意見。


    但從他說出讓自己母親去大隊辦公室用話筒大喇叭道歉時,今天過來專門道歉的沈大成就重重的閉了一下眼睛,也深深的歎息了一聲。


    “讓我去大隊拿著信封用大喇叭道歉?你這個臭小子,我就算腦子壞掉了,我也不會過去的。”


    就在沈大成歎息著還想要再說什麽時,一道異常尖銳的聲音打破了一切。


    隨即一直在外麵偷聽的沈二嫂,直接氣急的一腳踢開了前麵的廠長辦公室房門。


    “不就是害你們意外流了一個孩子嗎?它連形都沒有,你們就讓我這個長輩為它道歉,你們簡直是瘋了。而且之前為了給你們道歉,我都已經跳了一次井了,我還被你們專門的弄去派出所一次。我都這樣,你們還想怎麽樣?你們再這麽逼我,我今天就吊死在你們這裏了!!”


    “二嫂你怎麽進來了,你快出去!!這裏不是你能隨隨便便胡鬧的地方!”


    剛才因為沈大成過來了,為了不讓大家聽閑話。楊子楓在出去時,順便把外麵的幾個辦公室人員,全部都趕進了辦公室裏工作了。沈阿貴也照樣學樣,也去車間的入口處攔人,以防大家全部都好奇的出來聽閑話。


    為了自己也避嫌,他就走的稍微往裏麵了一些。


    但誰能想到,就是因為他的過分懂事,反倒給了後來的沈二嫂便利。


    在沒有人阻攔的情況下,她就是輕輕鬆鬆的過來了。她不但特別輕鬆的進了這個廠子,她還待在外麵鬼鬼祟祟的聽了一下。


    等聽到趙麟這麽過分,她就再也忍不住了。就立馬激動跳了起來,並且重重的踢開了那個被反鎖的房門。


    “……”


    她這一下,可是把房門裏麵的小插銷都給踹飛了。


    裏麵的趙麟和沈大成從來都沒有碰到過這樣的事情,所以在對方大吼一聲,又飛快把那個辦公室門板一腳踢開時,他們就是罕見的沉默了。


    “二嫂你冷靜一點,我們先出去吧,你不要在這裏鬧!”


    他們是懵了,但在這裏既當司機又當保安的沈阿貴卻不敢墨跡。幾乎是在聽到沈二嫂的尖叫聲後,他就迅速的跑過來補救和拉人了。


    “你走開,你這個死哈巴狗。”


    但此刻的沈二嫂已經完全憤怒和失去理智了,知道這樣的情況下,自己兒子的工作肯定保不住了。她抬手重重推開上來阻攔自己的沈阿貴,隨即就抬手指著裏麵,直接徹底的豁出去了。


    “我是他們的長輩,我就要在這裏鬧。臭小子你不是讓我給你老婆道歉嗎?我現在就道,我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們是怎麽逼死長輩的!!我以前跟春花跟她父母和爺爺關係多好啊,就是你這個挑事精,你故意把一切都鬧大的。你一個男人,你還是大學生呢,但誰能想到你比女人還惡毒和斤斤計較。


    沒準就是因為你的惡毒和斤斤計較,春花才那麽倒黴沒有孩子了。對了,你爸爸不是也早早就死了嗎?沒準那都不是意外,是因為你人壞,你斤斤計較,你命不好,你克死你爸爸和你孩子的。沒準本來什麽事情都沒有,春花就是因為懷了你這個掃把星的孩子,她才流產的。也就是我倒黴意外撞到這件事情了,所以才給你頂——”


    “好了,都亂說什麽呢!!”


    趙麟從來都沒有想到沈二嬸會說出這樣的話,周圍迅速出來看熱鬧的大家,看著突然變了樣子的沈二嫂也全部都露出意外和不忍直視的表情。


    大家有心想上去勸一下,但看到剛才被罵了哈巴狗還被重重推了一下的沈阿貴。大家終究都隻是沉默的看著,一個人都沒有動。甚至連沈大成都徹底的驚住了,也久久沒有反應過來。


    就是這個時候,還是終於見完了沈三林,終於被沈三林支了一些招的沈長平匆匆趕了過來,匆匆的嗬斥了起來。


    “你想幹嘛?你想幹嘛?這裏是大家工作辦公的地方,老二媳婦你在這裏幹嘛!!!你到底想幹嘛!!”


    第115章


    沈三林說,既然趙麟已經買下了陶寧村的六千平地,那他就不可能不用那塊地。


    沈三林說,現在的關鍵是他們要全部都把廠子搬走,還是留下這裏的廠子,在外麵再開一個的意思。


    沈三林還說,春花服裝廠現在生產的東西比較雜,像羽絨服,童裝,夏裝,冬裝都有。連電熱毯和羽絨被,他們都在生產。所以隻要勸說沈春花和趙麟在遷廠的同時,給他們沈家村保留一兩條產線。那在外人看來,那就是春花服裝廠規模大了,不得不搬遷。但他們這裏是他們的老家,依舊很重要。而且按照現在社會的發展,還有春花服裝廠的發展情況。沒準他們就算給這邊留一兩個產線了,他們這個廠子也能繼續發展下去。


    這樣在外人眼裏,其實一切就都沒有那麽大的改變了。


    “現在的關鍵是穩住趙麟和春花,認真的跟他們協商,讓他們把他們廠子的童裝係列,或者羽絨服,羽絨被係列都留在村子裏。隻要留下一兩個產線了,那個廠子就算一直在村子裏,那結果其實跟現在也差不太多。至少這樣,別人也不會笑話我們村子了。至少那樣,村子原本進廠的那些人,也不會失業。”


    沈三林的話言猶在耳,但誰能想到他剛剛下班車,剛剛回到村子裏,就看到了這樣的場景。


    感覺有些崩潰,一向好脾氣,也一向喜歡和稀泥。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會立馬發言的沈長平,終於指著發瘋的沈二嫂暴怒道:“你到底要幹嘛?這裏是工廠,是大家好好工作的地方?你跑來幹嘛?你到底想幹嘛?因為你們的事情,我們都受到了這麽大的牽連了,你還想怎麽樣?”


    在現在的村子,有沒有廠子也是一個工作指標。一個村子裏,到底有多少人是工人,有多少人是無業的農民,也是一個指標。關鍵的是,隻要趙麟和沈春花的工廠一直在這裏了。他就能時不時的給大家提供工作機會,就能讓大家偶爾賺到錢,就能給村子帶來生機,就能帶動一個村子的經濟。等村子的經濟提升了,工作機會多了,自然也能讓村子的男孩和女孩成為香餑餑,吸引更多的男孩女孩來村子。


    深刻的明白這些,這一刻,匆匆趕來的沈長平就真正怒了。


    “我,我害大家什麽了?為了那個意外,我都跳了一次井了,我的腳到現在都沒有好,我還被派出所叫過去談了那麽多的話,我容易嗎?我都這樣了,你們還讓我怎麽做啊?我一個快五十歲的老人了,我還是他們的長輩,你們還讓我怎麽做啊?”


    沈二嫂也是一個特別厲害的人,碰到軟的她就硬一下。如今碰到硬的了,她就軟了下來,就捂著臉頰嗚嗚的哭了起來。


    “……”


    她這麽一下反倒弄的沈長平不知所措了,最後他隻能拍著大腿重重的歎息起來。


    “嫂子,別哭了。畢竟這事——”


    有人看不得她這麽大歲數還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下意識的想安慰兩句。但看著如今的場合,看著已經從辦公室走出冷冷望著一切的趙麟,最後這話她終究沒有說出來。


    “媽,別說了,我們走吧。”


    如果自己的母親沒有衝動的跳過井,沈大成肯定會好好的勸一下她。


    但如今看著她確實至今還沒有好的右腳,看著她拉著衣袖抬著胳膊擦眼淚的可憐模樣,他終究還是沒有勉強自己的母親。


    農村人好麵子,如果自己母親沒有自殺過,那該道歉他們肯定就道歉了。如果趙麟和沈春花沒有那麽過分,把一切都鬧到派出所。那讓他們當麵或者去大隊辦公室拿話筒道歉,他們也可以接受。


    但如今就因為這件事情,他們已經跟著跑過一次醫院了。家裏已經吵吵鬧鬧的把自己母親逼著跳了一次井了,已經在大家的各種笑話眼神下去了一次派出所了。所以這個時候,沈大成清楚清楚的意識到,這件事情最後隻能是這樣了。再逼他母親,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行,我們走。不就是賺了一點點錢,就一點人情味和良知都沒有的狂人嗎?”


    “媽!”


    “我們家以前那麽幫助他們,你給他們四年時間搶了那麽多的訂單,他們還不珍惜。我現在就等著,看他們廠子沒有你,以後還怎麽有大訂單。”


    沈大成想阻攔,但剛才被村長吼了的沈二嫂還是人前大聲的再次說了幾句。


    等說完了,她低頭向地上啐了一口,隨即就在自己兒子攙扶下,慢慢向外走去。


    “大成哥。”


    但就在這個時候,從剛才起一直處於弱勢地位的趙麟,卻突然的看著他們的背影,終於開口了:“大成哥,這個月內你找時間把所有的交接工作做好吧。當然如果你不想要上月的工資和提成,你也可以不去辦理交接。”


    趙麟冷冷著,沈大成頓了一下,隨後還是點了頭:“好,我會抽時間趕快去交接的。”


    這次沈二嫂張張嘴本來還想說什麽,但她的胳膊被兒子特別用力的抓住了。


    感受著胳膊的力道,想到自己兒子一個月工資至少兩三百,加上提成可能到四五百,最後還想說話的沈二嫂終於還是冷靜下來了。


    “現在好了,小趙我們——”


    “各位我有一個消息想告訴大家。”


    見突然來工廠胡鬧的當事人終於要離開了,現在也冷靜下來的沈村長也適時的說了話。


    但在他開口的瞬間,站在辦公室台階上的趙麟幾乎是跟他一起開口了,而且他的聲音還突然的比村長的聲音大了很多:“本來這個消息,我想讓楊經理慢慢透露給大家的,但我感覺現在也沒有必要了,就親自告訴大家吧。”


    “趙麟!!!”


    敏銳的察覺到他要說什麽,剛剛才冷靜下來的沈長平再次拔高了音量。


    “……”


    因為趙麟的大聲,以及村長突然的激動。正要走出工廠的沈大成母子下意識的停下了向外的腳步,幾乎同時轉頭看向後方。


    而一直在看戲沉默的很多春花服裝廠的員工,在突然的看到村長和趙麟的表情動作後,幾乎全部都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在這個時候,趙麟緩緩道:“就是因為我長期在外地,春花長期在市區,現在我們再來廠子都有些不太方便了。所以為了以後我們方便來廠子隨時查看,也為了我們廠子以後的可持續發展。我跟春花商量了一下,決定再過大概一兩個月後再搬一次廠子。”


    “什麽?這為什麽啊,我們為什麽總是搬廠子啊。”


    “對啊,我們這個廠子也才住了不到三年的時間,隔壁的二廠也剛剛建成使用沒多久啊,為什麽總這樣?”


    “這,趙哥,你到底要把廠子搬到什麽地方啊?”


    “對啊,如果太遠的話,那就太折騰了啊?”


    這次剛才因為自己的身份,沒有給趙麟這個老板幫忙,也沒有得罪沈二嫂的所有人,全部都開了口。


    眾人大聲的質問著,中間大家一會看看站在門口的沈大成和沈二嫂,一會看著臉色變得極為難看的沈村長。此刻即便趙麟還沒有回答呢,大家心裏不好的感覺就越發的強烈起來。


    “我們下次搬遷的地方是陶寧村,我們已經買下了那裏一片地,從明天開始就要在那裏建設新廠子。新廠子會包住,當然大家如果不想住廠子,也可以選擇走著上下班,這個我們不強製。還有如果大家有不想幹的,也可以提前去楊經理那裏登記,到時我們會發兩個月的工資做為大家的賠償費。


    反正到明天,我們廠子才會開建,具體什麽時候建完能能搬過去,我現在也說不好。我現在說的就是,大家如果有其他想法,可以在這一兩個月內提前想好。是要拿賠償金離開,還是繼續留在工廠到時跟我們一起搬走,這些我跟春花都尊重大家。我尊重大家了,希望大家也能尊重一下我們。不要再說什麽能不能不搬遷的話,畢竟我們欠了外麵很多錢。花費十八萬拿下的地方,不可能一直空著什麽都不做的。


    還有最近春花的身體不太好,心情也不太好。所以在對方完全的康複過來前,整個春花服裝廠都是我說了算。如果在新廠建完大家完全搬過去前,大家有什麽想法,直接找我說就可以了。但如果是辭職的事情,大家也不用來找我了,直接找楊經理領賠償金就好了。


    好了,今天我要說就是這些。剩下的時間,大家繼續去上班。對了,阿貴哥以後麻煩把工廠大門看緊了,把阿黃他們也牽過來兩隻,不要全部都綁住二廠。一直綁在二廠,要是再來那種動不動來上跳下竄的,我們賠的過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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