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伸出的手僵了僵,笑意就淡了幾分:“應該的。”說著讓婢女出來把趙寶丫抱進去,又衝趙凜道:“老爺在縣衙,府上都是內宅婦人,就不請趙秀才進去了。”


    “無礙。”趙凜朝著寶丫揮手,交代道:“丫丫記住方才阿爹在馬車上和你說的了?要聽話,想阿爹就讓管家叔叔來找阿爹。”


    小寶丫點頭:“嗯,阿爹回去吧。”


    等閨女徹底消失在胡府回廊處,他轉身上了馬車徑自往縣學去。


    胡府外麵大,裏麵更大,走過長長的遊廊又穿過碧瓦飛甍的正廳才到了後花園。饒是冬日,胡府的後花園也青枝綠葉,鬱鬱蔥蔥,梅香撲鼻。


    婢女繞過一方池塘,又穿過一座假山,終於進到一處四角垂紗的涼亭。涼亭中,仆從環繞,炭盆高燃,胡夫人正在哄胡寶珠吃點心。


    婢女把寶丫放下,行禮:“夫人,趙家的小閨女帶到了。”


    胡寶珠一聽說趙寶丫來了,一把推開胡夫人手裏的燕窩,噠噠的跑去過來拉趙寶丫:“你終於來了,那些狗奴才一點也不好玩,你快來陪我玩呀!”


    趙寶丫被她拉到石桌邊坐下,然後搶過胡夫人手裏的燕窩,推到她手上,命令道:“你快幫我把這難吃的玩意吃了,還有這個芙蓉豆花糕,你通通吃掉。”這些東西她都快吃吐了,母親還天天逼著她吃。


    吃貨趙寶丫:一來就有這種好事?


    小動物們果然沒騙她:縣令府上確實有好多好吃的!


    趙寶丫把貓貓放到桌子上,抱著碗,接過勺子就要吃,就聽見旁邊傳來一聲輕咳。她側頭就對上胡夫人打量的視線。


    趙寶丫衝著她露出個燦爛的笑容,嘴十分甜:“夫人,你好漂亮呀!”


    胡夫人已經年近四十,比起府裏的妾,算是人老珠黃了。頭一次被小娃娃直白的誇漂亮,心裏還是很高興的。她努力壓下上翹的嘴角,道:“倒是個機靈,會說話的,生的也白嫩可愛,配得上和我家寶珠玩。”


    “你叫什麽名字?”


    趙寶丫:“趙寶丫。”


    胡夫人蹙眉:怎麽和她的寶貝女兒重了一個字?


    無端拉低了女兒的身份。


    她道:“你這名字不好,有空回家讓你爹改改。既然來了胡府,就要守規矩,寶珠的東西你不能動,她不吃你也不能吃。她動了筷子你才可以吃,還有自己的手要洗洗,什麽貓貓狗狗也不能放桌子上,髒。”


    “家裏帶來的那些舊衣裳也一並扔了,既然邀請你來做客,府上幾件衣服還是有的,沒得讓人覺得寒酸。”她由上到下透著一股高高在上的尊貴味道。


    老爺隻說這娃兒體弱,讓她看顧點,莫要讓寶珠將人打了。


    也沒說不讓立規矩啊。


    趙寶丫看看自己的手,白嫩漂亮,指尖光滑圓潤,一點也不髒啊。貓貓昨晚上才洗過澡,今早還特意梳理過了毛發,也不髒。


    為什麽胡寶珠不吃她就不能心動筷?她的名字很好聽呀!阿爹說是寶貝的意思,為什麽要改?


    趙寶丫委屈,眼眶突然就紅了。


    這個胡夫人好討厭呀,她一點也不喜歡她。


    她抿著唇不說話,胡夫人嗓音提高:“你聽見沒有?”


    趙寶丫依舊不說話,眼淚已經快溢出來了。


    胡夫人眉頭越粗越緊,朝身邊的嬤嬤道:“這孩子不太懂規矩,你先教教她吧。”


    嬤嬤應了聲,走出來,板著臉看著趙寶丫,剛要開口訓話。外頭的婢子匆匆來報:“夫人,顧老夫人來了。”


    “顧老夫人來了?”胡夫人一喜,直接站了起來:“快快快,快同我一起去門口迎接。”顧夫人出身大家,風評禮儀更是長溪縣女子的楷模,她的幾個兒子都是人中俊傑,老大更是在京都為官。更別提顧山長乃是五大世家的顧氏,門生遍布朝野。


    老爺說過對他們夫妻二人要禮遇有加,最好多往來?


    她下了幾次帖子請顧夫人都被推了,今日突然造訪,怎叫她不欣喜?


    然而還不等她走出亭子,顧夫人就帶著兩個婢女先過來了。


    胡夫人幫忙讓婢子重新沏茶上水果糕點。


    顧夫人走近,擺手:“不必了。”她聲音溫和有禮,麵上還帶了笑:“我隻是聽說寶丫在你府上,特意來瞧瞧的。許久未見這丫頭,怪是想念的。”


    趙寶丫一見有了靠山,燕窩也不吃了,撲到顧夫人懷裏就哭。


    顧夫人連忙接住她,心疼的給她擦眼淚,笑問:“顧奶奶當孫女疼的,都舍不得說一句重話,是誰欺負我們寶丫了?”


    她看一下還站著的嬤嬤,麵上依舊帶笑:“若不是這位麵目可憎,嚇到你了?”


    嬤嬤臉頰抽搐:她怎麽就麵目可憎了?


    胡夫人尷尬:“這位是從京都貴人府上請來的教養嬤嬤,來教孩子規矩的。”


    顧夫人道:“再怎麽從京都請來的也是個奴才,見著客人不知問安,但真不知禮數。這等人胡夫人還是盡量打發的好,莫要降低自家的身份!”


    胡夫人臉被說的一陣白一陣紅的:這是在說她識人不明,禮儀不全,治家不嚴了?


    這是在妥妥打她的臉啊!


    教養嬤嬤也憋屈的要死:她出了京都,走哪裏不是被爭搶禮遇?


    今天辱她的是顧夫人,她偏生不能還嘴,打完左臉還得伸右臉。


    “顧夫人教訓的是。”


    胡夫人瞪她:“還不給本夫人下去,沒得在這礙顧夫人的眼。”被顧夫人否認禮儀的嬤嬤她是不敢要了,否則會被同行的夫人笑話到死。


    顧夫人又道:“你這女兒是該教教了,既然你的人不行,就先借我身邊的奶嬤嬤過去吧。”


    “萎蕤,見過胡夫人。”


    一個年近五十的夫人站了出來,顧夫人介紹道:“這是我多年前從娘家帶來的陪嫁丫鬟,曾在宮裏任過職,伺候過當今聖上。”


    胡夫人一聽連忙見禮:“萎蕤姑姑好。”態度恭敬又抓麻:這麽一尊大佛該要如何供著才好?


    萎蕤也屈膝朝她行禮:“胡夫人不必客氣,老身離宮多年,現在隻是顧夫人人身邊伺候的人,有什麽事您盡管吩咐。”


    胡夫人:伺候過皇帝的人,她哪敢吩咐啊?


    她後背開始冒汗:不是說顧夫人溫柔可親嗎?怎麽壓迫感如此之強?


    顧夫人抱著寶丫坐下,掏出秀帕給她擦了眼淚,又喊了聲胡夫人。


    胡夫人警覺,汗毛都倒豎了起來。


    顧夫人笑道:“你不必緊張,也坐吧。”


    胡夫人依言坐下,也隻敢坐了一點點位置。


    顧夫人繼續道:“趙凜喊我一聲師娘,寶丫這娃娃也算是我的後輩。她身子弱,吃不得苦,受不得寒,規矩也就算了。府上請她來,定然是極喜愛她的,也不會讓她受委屈。隻是她性子活潑,這些日子要麻煩胡夫人看顧一二了。借著她的由頭,我也可來府上多做做客,胡夫人不反對吧?”


    好嘛,這是來護短了!


    打兩巴掌給一顆甜棗,偏偏這棗又硬又澀難吃的要死!


    胡夫人一口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偏偏麵子上還要過得去,深吸一口氣笑道:“自然,請她來定然不會讓她受委屈。”


    小寶丫從顧夫人懷裏探出頭,癟著嘴奶聲奶氣的告狀:“那夫人剛剛還說我髒,說寶珠姐姐不吃飯我也不能吃,寶珠姐姐的東西我不能碰,還說我不能叫寶丫,讓我回去把名字改了?”


    顧夫人擰眉看向胡夫人:“你真這麽說了?改名字是何道理?”


    胡夫人冷汗涔涔:“……”


    我是誰?我在哪裏?這種話我怎麽可能說過?


    第59章 59


    胡夫人眼眸亂轉, 急於解釋:“一定是小娃娃聽差了,我如此身份怎麽會說這樣的話。”


    她話落,一旁的胡寶珠就道:“母親, 你說了,我兩隻耳朵都聽到了!”


    胡夫人被狠狠的創到, 恨不能把自己這個叉燒丟出去。


    她訕訕:“哎呀, 我該打, 說話沒說清楚叫小娃娃誤會了。我是想著她好歹是秀才家的閨女,叫寶丫委實不好聽, 合該讓趙秀才取個秀致上口的名字才是。她是秀才家的閨女, 將來也會是官家的小姐, 多學學規矩總是好的。對她的行臥坐立要求就嚴格了些, 既然顧夫人說她不用學規矩了,那就算了。之後在胡府想吃就吃, 想喝就喝。”她看向一臉威嚴,站得筆直的葳蕤姑姑, 道:“至於這位姑姑還是回去吧,兩個丫頭都別學規矩了, 痛痛快快的玩就成。”


    宮裏來的嬤嬤肯定嚴苛, 她嬌嬌兒怎麽吃得了學規矩的苦。


    顧夫人也隻是嚇嚇胡夫人,還沒逾越到真把人放到縣令府上。聽胡夫人這樣說, 她笑道:“也好,就讓這兩個小娃娃痛快的玩吧。”說著她又拉過胡寶珠,溫聲問:“這就是寶珠吧,長得真好看。寶珠是不是最聰明, 最厲害的?”


    胡寶珠也很喜歡被誇獎,昂著小下巴點頭:“那當然, 我父親都誇我呢。”


    顧夫人繼續道:“那顧阿奶給你一個小任務好不好?寶珠敢接受嗎?”


    胡寶珠叉腰:“你說!”


    顧夫人:“寶丫妹妹在的時候,好好保護她,不準別人打她欺負她,能做得到嗎?”


    胡寶珠拍著胸脯保證:“當然能,誰要是欺負寶丫,我就用鞭子抽他!”


    顧夫人摸摸胡寶珠的頭,誇道:“真棒,小仙女說到要做到哦,我們拉鉤。”


    胡寶珠立刻伸出小手拉鉤,還蓋了章。


    胡夫人:“……”擱在這忽悠小孩呢。


    顧夫人又朝胡夫人笑道:“怪不得縣令大人如此喜歡這姑娘呢,很是有趣。我還有事就先回書院了,等有空再來拜訪。”說著又囑咐了趙寶丫兩句,才帶著葳蕤姑姑和另外一個婢女起身離開。


    胡夫人也跟著起身,直把人送出了府臉上才變了。絞著帕子罵道:“什麽名門世家,禮儀楷模,就是這樣恐嚇拿捏人的?一個窮秀才家的病丫頭,至於讓她上門來敲打?”她憤憤不平的往回走,臉都有些扭曲了。


    隨行的婢女連忙問:“那趙家那孩子規矩還教不教了?”


    胡夫人咬牙:“教什麽教?快把府裏的教養嬤嬤打發走,你們也不必管那鄉野丫頭,隨意她怎麽玩。隻注意不要讓寶珠把人推下水或是打傷了就可。”她太了解自己女兒了,顧夫人那些計量怎麽可能哄得了她。


    她現下答應得好好的,脾氣發作起來,什麽也不管。


    她站在假山邊上眺望,亭子裏,那野丫頭真捧著寶珠的燕窩吃的香甜。她深吸一口氣,道:“我去睡一會兒,你們看好寶珠,亭子裏的碳火足一些,莫要叫她凍著了。”


    婢女們應是,等胡夫人走後,才穿過假山往亭子裏走。


    亭子裏,胡寶珠趴在桌邊看趙寶丫吃東西。她可真能吃啊,一直吃一直吃,把一大盅燕窩都吃完了,還吃了一大盆芙蓉豆花糕、一整個稀少的蜜瓜。


    “好吃。”趙寶丫吃完最後一口瓜,扭頭問:“寶珠姐姐,你家還有什麽好吃的呀?”


    胡寶珠吞了吞口水,盯著她的小肚子看:“你是飯桶嗎?為什麽吃這麽多呀?”她撓頭,“肚子也不胖呀?”她伸手去摸趙寶丫的小肚皮。


    鼓鼓的,像小西瓜一樣。


    她小聲嘀咕:“要是能切開看看就好了。”


    趙寶丫嚇得打掉她的手,瞪著眼睛道:“不能切開的,切開就死掉了!”


    胡寶珠手都被拍紅了,脾氣上來就想打她。但一想剛剛答應顧夫人的,還拉了鉤,隻得氣鼓鼓的噘嘴。她越想越氣,伸手就去拽石桌上的藍白貓。藍白貓被她嚇了一跳,喵的一聲跳到了趙寶丫的懷裏。


    好啊,連個破貓都欺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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