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荷花池不淺,喝醉了趙凜在裏麵撲騰兩下就沉了下去,胡縣令和學政酒都嚇醒了,連忙讓人去撈。齊宴捏著酒杯站在池子邊上,總覺得太過巧合。


    趙凜詭詐,是裝的吧。


    但也未免太像那麽回事了。


    一群人中,唯有陸坤還淡定的坐在桌邊靜靜的看他演。


    眾人幾手八腳把趙凜撈了上來,人已經昏厥,胡縣令趕緊命人把他抬到客房,請林大夫來診治。林大夫把完脈後,隻道是醉酒加上嗆水導致的昏睡,沒什麽大礙,睡一覺就醒了。


    學政大人興致全無,乘興而來敗興而歸,胡縣令心裏有氣,對著昏睡的趙凜又發不出來。


    人還未醒,就讓管家把他送回去了。


    趙寶丫都快嚇死了,但轉念一想,她爹千杯不醉水性那麽好,怎麽可能喝醉摔下荷花池?


    等胡府的人一走,她湊到床邊喊了聲阿爹,床上的趙凜果然一秒睜開眼。


    趙寶丫覺得胡縣令和齊宴太討厭了,弄得她一點都不想去找寶珠姐姐了。趙凜也覺得這兩人煩人,但目前又無法擺脫這兩人,隻希望日子快點過,快快到鄉試。


    歲試結束的第二日,等來了溫光啟斬首的判決書,溫光啟行刑那日,被沒入樂坊的蓮姨娘投江自盡了。


    臨死前托人帶了一錠金元寶給小寶丫,又讓來人帶了一句話,道:“給你的荷花脂粉是沒辦法了,你且拿這些錢去買吧。”


    這是趙寶丫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身邊人的離去,她眼睛都哭紅了,午飯也沒吃,也沒去學堂,整個人看上去蔫耷耷的。趙凜擔心她,連著幾日也沒去縣學,把她抱在懷裏順著她的發絲:“別傷心了,頭七那日,阿爹帶你去給蓮姨娘燒紙。”


    頭七那日夜裏,星河璀璨,銀河倒掛直泄江麵。


    趙凜帶著小寶丫和趙星河在碼頭祭拜,江麵風大,黃紙和金元寶的火焰被吹得呼呼作響。小寶丫和趙星河蹲在火焰邊上不斷往裏麵添紙錢,燒盡的黑灰被江風刮進黑沉的江裏。


    一艘畫舫駛近,清脆的鈴鐺聲和趙寶丫銀鐲子發出的聲音相應和。


    臨近的河水被彩燈照亮,錢大有站在船頭朝他們招手,江風吹得他衣袍翻飛:“趙兄,寶丫,真的是你們啊!”他老遠瞧見岸上有火,還以為是鬼火呢,拿著‘千裏眼’一看,隱隱約約瞧見好像是趙凜的背影,劃近一看還真是。


    “大晚上的,你們在河邊燒紙幹嘛呢?”


    趙凜看到他也頗為驚訝,回道:“今晚是蓮姨娘的頭七。”


    錢大有打了個寒噤,他怎麽忘了這茬。


    他舉目四望,江麵幽幽,河水暗湧。腦海裏又無端浮起蓮姨娘落水時那張慘白的臉:“哎,你別嚇唬我!”


    趙凜嗤笑:“你們錢家水上討生活的,怕這個作甚?”


    錢大有:“我又不曾走船,自然怕。”又一陣江風吹過,他趕緊道,“別說這些了,既然碰到了,就到畫舫上來聚聚。我這裏有好酒好菜還有小孩兒愛吃的瓜果,外邦商人那邊走貨送的,可新鮮了。”


    趙凜想到閨女心情不好,又挺喜歡畫舫的,散散心也不錯。於是抱起小閨女,拎著趙星河上了畫舫。


    畫舫內燈火通明、腳踩在木質的地板上,寬敞又舒適。桌麵上琳琅滿目擺了許多美食,一盤子切好的大紅西瓜還有何記的葡萄酒。


    三人依次坐下,伺候的書童又拿來三副碗筷。趙凜見閨女還眼圈紅紅,先給她拿了一片西瓜:“ 甜的,吃吧。”


    趙星河也默默給她拿了一塊放在她左手上,小團子張嘴咬了一口,甜蜜的汁水充沛嘴巴,心情終於好了起來。


    江風和緩、明月照影,畫舫慢悠悠飄在水麵之上。


    遠處一條大船靠近,駕船的艄公連忙轉開船身,由於轉得太急,畫舫劇烈晃動了兩下。滿桌的佳肴跟著晃動,酒杯滾了一地,上好的葡萄酒都摔碎了。幸而趙凜眼疾手快及時穩住了兩個小孩兒要傾倒的身體。


    錢大有就沒那麽幸運,額頭磕在了桌角上,立刻紅腫起來。


    等船身穩了,他蹭的站起來,大聲質問掌船的艄公:“怎麽回事,畫舫都開不穩?”


    艄公連連道歉,朝裏麵喊:“公子,是有船攔住了我們的路,也沒點火把,老頭子沒注意,險些撞了上去。”


    錢大有蹙眉:“大晚上的開在江麵上不點火把,懂不懂規矩?哪家的船,過了明路了嗎?”這條江運歸錢家管,所有過往的船隻都要交水運費的。


    半夜不點火把,肯定是想偷運。他爹老說他不管事,就知道吃喝玩樂,今個兒讓他逮住了吧。


    錢大有興衝衝的往船頭走,邊走邊朝趙凜道:“今日讓你瞧瞧我錢幫大公子的威風!”


    趙凜怕他鬧事,囑咐趙星河看好妹妹,緊跟著他出去了。


    錢大有朝艄公道:“別轉彎,截停那隻船。”


    艄公也不敢違逆他,立馬又掉回船頭去截停大船。很快大船被逼停,船上亮起了火把,管事的頭頭跑到船頭朝著錢大有破口大罵:“他奶奶的,錢幫的船也敢攔,不想活了?”


    本想耍威風的錢大有被踩了臉麵,扯著嗓子就罵了回去:“龜孫子,睜開你的狗眼看看,罵的是誰呢!”


    那頭頭定睛一看,嚇了一跳,連連陪笑:“哎呦,是大公子啊,您怎麽這麽好的雅興在這遊船呢?”


    錢大有冷哼反問:“大半夜走船為何不點火把?走的是哪的貨?我怎麽沒聽我爹說今晚有生意?”晚飯時,他爹還說難得今日清閑,早早的睡下了。


    那頭頭眼眸閃爍,繼續笑:“船上是李舵主的貨,小的們剛從倉庫那邊出來就碰到您了,還沒來得及點火升旗呢。”


    趙凜湊近錢大有,壓低聲音道:“此人有詐。”


    李舵主就是李昌海,且不說李昌海賣完瓊華樓就出去避風頭了,大半夜的行蹤鬼祟,回話閃躲,定是在說謊。


    錢大有對趙凜的崇拜已經到了盲目,趙凜說有詐,那就一定有詐。


    他不耐煩道:“放板子下來,我要上去查查船上是什麽貨。”


    那頭頭為難,遲遲不肯放船板子下來。錢大有怒了,罵道:“你莫不是走私?”


    頭頭連連搖頭,慌張四顧。碼頭邊上,又有一條船朝這邊靠近,船還未到,聲音先逼近:“錢大有,大半夜的不在家待著,跑到江麵上發什麽瘋?”


    錢大有側目看去:呦吼,居然是齊宴那嘴毒的!


    小船靠近,齊宴上了畫舫,看見趙凜,眉頭蹙得更深:“不是讓你不要同他往來,怎麽又湊在一起了?”


    “你管我?”錢大有橫眉冷對,“我現在沒空搭理你。”接著他又朝那頭頭喊,“快把船板放下來,否則我通知我爹。”


    那頭頭喊了聲齊公子,齊宴擺手:“你別搭理他,掉頭穿過去。”


    錢大有怒目而視:“齊宴,你什麽意思?我要查我家的船礙著你什麽事了?”


    齊宴:“那船上裝的是我寄給父母的衣物、米糧、特產還有一些現銀,供他們在荊州花銷之用。我已同姨夫姨母打過招呼了,你現在截停是什麽意思?是想我父母在那邊缺衣少食,還是擔心我偷拿了你家的東西?”


    大姨來信他也知道,確實提過要寄這些東西過去。他連忙反駁:“我可沒這個意思,我家的東西你也沒少拿,我哪會在意這個。隻是那管事的實在可疑,不點火把,還滿口謊話,我例行盤查一下怎麽了?”


    “錢幫是我家的,這個權利我還是有吧?”


    眼看兩人劍拔弩張要打起來,趙凜連忙勸架:“算了,算了,船都走了,別吵了。不如都進去喝杯酒水,消消氣!”


    錢大有:“誰要和他喝酒?今天老子就是要查船!”


    趙凜拉住他手稍微用力,錢大有看他一眼,立馬改口:“喝酒可以,齊宴你得向我賠罪,今日的事就算了。”


    齊宴憋著一口氣,眼看船還沒走遠,隻得點頭隨他們二人進了船艙。


    瞧見坐在桌子邊上的小寶丫時,他心裏就是一咯噔。


    這小丫頭不會又給他辣椒水喝吧?


    他時刻提防趙寶丫,趙凜倒了兩杯酒,一杯遞給他一杯遞給錢大有。他想也不想,越過趙凜,接了遞給錢大有的那杯酒。敬了杯酒後就要起身,一陣劇烈的腹痛傳來,他指著趙凜:“你下毒?”


    趙凜翻了個白眼:“你說什麽呢,我沒事下什麽毒?”


    一旁吃瓜的趙寶丫好心的說:“不是哦,是我剛剛放了點瀉藥進去,本來想給錢叔叔吃的,齊叔叔硬要和錢叔叔搶。”


    “什麽,瀉藥?”齊宴隻覺得菊花一緊,一股要竄稀的感覺直衝天靈蓋。他環顧畫舫,急切的問:“哪裏有恭桶?”


    錢大有嫌棄的捂住鼻子:“畫舫哪來的恭桶,有也肯定被我丟了。”


    “你!”齊宴夾住菊花,別扭的往自己的小船上跑,然後吩咐艄公快走。


    兩大兩小看好戲似的追出了甲板。


    然而船還沒到碼頭他就一泄千裏,江麵上傳來齊宴歇斯底裏的咒罵:“啊——錢大有、趙凜,你們給我等著!”


    趙凜舉目朝下遊看,茫茫江麵上,隻餘大船上的點點火光。一隻貓頭鷹在夜空裏盤旋,然後朝著趙凜俯衝而下。


    鷹啼劃破夜空,翅膀帶起一陣旋風。


    錢大有嚇了一跳,本能的蹲下,伸手護住兩個孩子。再抬頭是,那貓頭鷹已經落在了趙凜手臂之上,利爪間還抓住一金燦燦的事物。


    趙凜把東西取下,貓頭鷹又一跳一跳的跳到小寶丫腳邊,鳥腦袋蹭了蹭她的小腿,求撫摸。


    小寶丫拿開錢大有的手,伸手抱起貓頭鷹,誇道:“你真聰明!”


    錢大有站起來,疑惑看看一人一鳥,又打量著趙凜手上的東西,問:“這是什麽啊?這鳥成精了不成,送東西給你幹嘛?”他隻聽說過烏鴉會叼金銀首飾給別人,沒聽過貓頭鷹也會啊。


    趙凜:“這就是齊宴船上裝的東西。”


    “齊宴船上裝的東西?”錢大有更加費解,“這是什麽?”


    趙凜:“金礦石。”


    “什麽?金礦石?”錢大有跳腳,“他哪來的金礦石?走私金礦石犯法的,他是想害死我們家嗎?”


    錢大有來回踱步,那麽一大船啊,夠他們全家殺頭的。


    “不行,不行,我要去告訴我爹。”


    趙凜:“告訴你爹也沒用,船已經走了,被查出來就是你家的錯。齊宴可以摘得幹幹淨淨。”


    錢大有急了:“那怎麽辦?”天殺的齊宴,枉他爹娘對他那般好,他居然恩將仇報。


    趙凜看著他:“你若是信我,這是就先不要告知你爹,派信得過的人跟著那船,看它是不是一路往荊州去的。”三年前他們走的那趟鏢就是一路往荊州走了。


    錢大有也看著他,慢慢鎮定了下來:“好,我先派人跟著。”


    趙凜:“船途徑哪裏,中途有沒有歇腳,下貨,你都讓人記牢告知我。”


    錢大有:“那我們現在要靠岸嗎?靠岸後你要去哪?”盡管相信趙凜他還是有點慌。


    趙凜:“回去睡覺。”


    錢大有:“啊?”睡什麽覺?身家性命攸關,如何能睡得著?


    趙凜:他現在要回去捋一捋思路,送到手裏的把柄總要好好利用,才能一網打盡。


    第68章 68


    趙凜把閨女和小星河送回家, 等他們睡下了,獨自一人去了書房。


    拿出筆墨開始把所有的線索都理一遍。


    長溪縣境內,目前隻聽說過一處金礦, 那就是馬家後山。那礦是馬家在挖,胡縣令命人運走了。這些金礦石要北上運到朝廷, 熔成金水, 鑄成金子。


    如今, 這批金礦石出現在錢家的船上,齊宴說要運到荊州。齊州判與胡縣令是好友, 齊宴在縣學期間又與胡縣令來往過密。能把官府的金礦弄出來, 一定是胡縣令和齊宴一家一起謀劃的才能辦到。


    胡縣令手上有梅花令牌, 如果齊州判和他一起走私金礦, 是不是可以認定為齊州判也是和黑衣人一夥的?那他們和三年前走私金礦的那批人是一夥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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