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玉真一人倒了一杯,一口悶了才問:“刑大人近況如何了?”


    趙凜如實回答:“沒聽說有什麽大事,因該不錯。至於身體狀況,我沒瞧見他人。”


    權玉真笑笑:“他是不是讓你回京不要去拜訪他?”


    趙凜點頭。


    權玉真解釋:“他這是為你好,京都局勢複雜,他身為大理寺卿得罪了不少人。你去拜訪他會被有心人猜度。不過,你若真有事公事去沒關係,私事就入夜從後門入,三長兩短為暗號。”


    “我知曉。”趙凜一口幹了,問:“權道長給我講講京都世家和局勢吧?”


    權玉真:“我一個道長能知道什麽世家和局勢?”


    趙凜就這麽盯著他:你裝,你再裝!


    權玉真忽而笑了,又給各自倒了杯酒,才緩緩開口:“你可知大業四大世家?”


    趙凜點頭:“知道,膠州平原郡陸氏、青州江寧郡顧氏、益州常山郡蘇氏、東州天水郡陳氏。”


    權玉真點頭:“大業原本有五大世家、五大世家在各州地界地位超然,先皇一直有心壓製。可到了本朝,皇帝昏聵,世家凸起,將朝中六部牢牢把持。陳氏把持吏部、蘇氏把持禮部;顧氏、顧山長縮在的世家把持刑部;陸氏也就是陸坤的父親把持戶部;兵部、工部由二等世家花家、李家把持。”


    趙凜:“不是有五大世家?還有一個世家呢?”


    權玉真:“還有荊州王氏,自荊州被封給靜親王後漸漸沒落了,五州十三郡大旱那年舉族遭難,唯餘主家一庶子。如今在京都翰林院任大學士,一個閑散的職位,皇帝憐惜,特招其女入宮為妃,隱有複起之勢。”


    趙凜疑惑:“為何荊州封給靜親王後就沒落了?”


    權玉真搖頭:“眾人都說是天災人禍,但一個大族,哪有那麽巧就沒了。靜親王是先王最喜愛的小兒子,曾有傳言說先皇會把皇位傳給他。但最後先皇封他為親王,封地在荊州,不僅擁有私兵,並給了他一道特赦詔令。昭告天下,非謀逆大罪不可誅殺。當朝皇帝,也就是成樂帝猜忌靜親王,將人拘在京都數十年不得出。無職無權,閑散逍遙。”


    趙凜不解:“既然四大世家把持朝廷,那為何又讓徐閣老當上了內閣首輔?”


    權玉真頓了頓,繼續道:“徐家隻能算新貴,徐閣老本名徐有鬆,是本朝第一位連中三元的狀元。不同於你的突然開竅,他天資聰穎,為人圓滑,深得上一任馮首輔的器重。被馮首輔收作學生,一路提拔到內閣,委以重任。八年前五州十三郡大旱,馮首輔提議朝廷找各地鄉紳富商募捐,政策實行下去,募捐的銀兩卻不翼而飛。就在百姓憤怒、朝廷恐慌、皇帝震怒之時,徐閣老站出來檢舉自己的老師馮首輔。稱募捐銀兩是被馮首輔貪汙,並拿出了貪汙的賬冊和書信,之後又在馮閣老家中搜出了白銀數十萬兩。馮首輔倒台,徐閣老有功,頂替上位。”


    “四大世家不服,都想把徐閣老拉下來自己上去,混亂之下反而達到了微妙的平衡。”


    “你連中六元,比之當年的徐閣老更為矚目。此去京都,必定是六部爭搶拉攏的對象,徐閣老和靜親王那裏也不會放手。你一旦有向誰靠攏的跡象都是錯,必定會被其餘人打壓,弄不好這個狀元就白考了。你在城隍廟看了這麽久的相,看過的人足夠多,就看你如何打太極,平衡各方的拉攏了。”


    趙凜又問:“那馮首輔是如何當上首輔的?”馮並不是世家大姓。


    權玉真笑了起來:“論起來馮首輔算是撿了個便宜,他是當今皇帝的老師,在成樂帝落魄時一直盡心輔佐他。有從龍之功,但他秉性耿直,容易得罪人又喜勸誡皇帝。就算沒有貪沒一事,皇帝也早不耐煩他了!”


    “皇帝也是有意打壓世家,首輔已經百年沒從世家出了。”


    趙凜有點頭疼:早知道不考這個狀元了,考個二甲中遊,外放做官等京都那班人分出勝負再殺回去也是一樣!


    “局勢有點複雜啊!”趙凜繼續喝酒。


    趙寶丫遞過來一串烤肉,信心滿滿道:“阿爹不用擔心,我會幫你的!”


    權玉真笑問:“你一個小丫頭能幫你爹什麽?”


    趙寶丫起身,高抬著下巴,瓷白的臉在月光下熠熠生輝:“師父別小看我,我可是會算命的!那些個官員世家、王爺皇帝的,他們祖宗十八代我都能翻出來。我阿爹還會寫話本,到時候寫個《世家隱秘一百條》、《王爺的小癖好五十件》、《宮中秘辛問答》十本八本的,看他們羞不羞!”


    權玉真驚悚:“你來真的?不怕被暗殺?”


    第86章 86


    臨近子夜, 三人不得不走了。一向散漫自由的權玉真突然生出許多不舍來,伸手揉了揉寶丫的腦袋,麵露慈愛:“你們快回去吧。”


    趙寶丫仰頭看他, 眼眶微紅:“師父,我會經常給你寫信的。”


    權玉真:“不用了, 回信麻煩。記得叫何記按時送酒來就行!”


    趙寶丫的眼淚瞬間收了回去, 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就知道不該和你傷感, 知道了。”


    三人從城隍廟回去就睡了,次日一早趙凜起來收拾東西, 趙寶丫和趙星河也早早的起來了。三人忙得熱火朝天時, 趙小姑站在門口一直沒動。趙寶丫疑惑問:“小姑, 你幹嘛呢, 怎麽不收拾東西?”


    趙小姑猶猶豫豫,咬著唇半天不說話。


    趙凜停下看她:“有話就說。”


    趙小姑麵色漲紅, 小聲開口:“……大哥,我想留在何記, 就不同你們去京都了……”她說完就覺得自己太自私了,大哥和寶丫對她這麽好, 她怎麽能說出這麽沒良心的話?


    但……何記是玉娘姐姐和她一手一腳做起來的, 她實在舍不下。


    “我想著寶丫也有十歲了……”她有些說不下去。


    趙寶丫呆了呆,驚問:“小姑, 你不和我們去京都?”


    趙小姑連忙解釋:“不是不去,是現在不去,玉姐姐說我們再努力努力,爭取這幾年把何記開到京都去!”


    她看向趙凜, 眼含期盼:“大哥……”


    “我還當是什麽大事呢,不去就不去, 寶丫也大了,能照顧好自己。京都也不穩定,你先留在這吧。”他當初救她,是因為兄妹情分,她是自由人,不需要圍著他和丫丫轉。


    “那你要努力了,我和寶丫在京都給你留意鋪子。”


    趙小姑感動:“大哥,你真好!”她又看向趙寶丫:“寶丫,你不會生小姑的氣吧?”


    趙寶丫搖頭:“小姑留下來是在給我掙銀子,我生什麽氣呀?我就是舍不得小姑,以後都吃不到小姑做的飯了。”


    趙小姑也為難:“對啊,那家裏的衣服飯菜怎麽辦?”


    趙凜笑道:“你大哥都當官了,府裏總得有一兩個下人不是?”


    趙小姑鬆了口氣:“說的也是,大哥現在是官,家裏也應該有下人了。”


    趙凜交代道:“有事記得找陳縣令幫忙,實在不行就寫信給我。信差太慢了,養些信鴿吧。”


    何春生一早跟著他娘過來送行,囑咐趙星河去了京都要照顧好寶丫,不要讓她被人欺負了。趙星河拍著胸脯道:“你放心吧,我現在功夫很厲害,趙叔叔掰手腕都不一定是我的對手!”


    “倒是你,要照顧好小姑和你娘,別讓她們被人欺負了去。”


    何春生笑了起來,趙寶丫拉著他的衣袖道:“春生哥哥,等我養了鴿子就給你傳信,你記得回哦。”


    晨時一刻,三人乘著馬車遠去。


    趙小姑幾人站在門口觀望,等馬車徹底看不見了,蘇玉娘才問:“翠香,有福不享,你留下來做什麽?”


    趙小姑眼眶微紅:“我想過了,我還年輕,不應該隻跟著大哥、寶丫享福的。大哥當官以後打點的地方肯定需要很多,我要掙很多很多的銀子。給寶丫攢嫁妝,給大哥攢底氣。而且玉姐姐不是說,我們以後會把酒樓開到京都去嗎?”


    她和蘇玉娘對視,蘇玉娘堅定的點頭:“會的,一定會去京都!”春生會考去,而且,她還有債要去討!


    陳縣令知道趙凜要進京,特意派了幾個官差一路護送。這次他們走的是陸路,一個月後安全到達京都。回到京都後,假期還剩十日,他們先住在之前租的屋子裏,想著找人來修繕一下狀元府。


    隻是還沒等趙凜出去找人,工部尚書就先找上門了。工部尚書姓李,出身二等世家,看到趙凜倒是和善:“狀元郎,工部昨日剛得了皇上的命令,要在十日內翻修完狀元府。你看看哪裏需要翻修改善的,一並和下麵的人說了?”


    趙凜驚訝:“皇上讓大人來,那費用?”


    工部尚書:“自然狀元郎自己出,國庫緊張……”


    還以為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呢!


    原本隨便翻翻就能住的屋子,找工部不得多花很多銀兩?趙凜嚴重懷疑皇帝為了充盈國庫在吃回扣。


    他從袖子裏掏出兩百兩遞到工部尚書手裏,麵色局促道:“下官家境貧寒,這兩百兩是全部身家了。大人看著修繕吧,別漏雨、漏風、破損就行。”


    李尚書笑容僵了僵:“就兩百兩?”一個狀元郎回家就沒撈一筆?


    趙凜故作窘迫:“主要是這次回鄉花費頗多,親戚朋友多,總得散散喜氣。”他彈彈袖口,很是羞愧:“不瞞大人,下官現在兜裏比臉都幹淨。”所以,國庫窮也別打我這個窮人的主意。


    李尚書:得,不僅沒撈還散出去了!


    他把兩百兩銀票收回兜裏:“皇上交辦的差事是一定要辦的,差多少本官私人給你補上吧,以後有空常到本官府上坐坐。”皇帝賜下的宅子他瞧過,馬馬虎虎修繕也要三百兩的,要是再精修得五百兩。


    目前看來,皇帝還是挺喜歡這個狀元的。


    罷了,花些銀子賣他一個好,以後有的是地方把他當槍使。


    “那工部今日就動工了,狀元郎一同去瞧瞧?”


    趙凜點頭,帶著閨女和趙星河還有小黑、藍白貓一起去了施工現場。李尚書無語的翻了個白眼:看來不僅窮,做事還婆媽,帶這麽多小孩和貓貓狗狗的去幹啥?


    能去幹啥,當然是去蹭飯。趙家一大家子跟著李尚書在宅子裏轉了許久,但凡問到哪裏需要修繕,趙凜就一句:“大人看著辦就好。”


    等到午時,眾人收工要去吃飯,趙凜一大家子厚顏無恥的跟在李尚書後麵走。李尚書困惑問:“狀元郎這是要去幹嘛,不回家用飯嗎?”


    “李大人喊下官清之就好。”趙凜又特別厚顏無恥的說:“主要是剛來京都,家裏也沒個會燒飯的婆子,沒地方吃飯。幫忙修繕屋子這幾日能否幫忙把飯也一並管了?要是大人不方便帶我們回家,跟著匠人吃也可。”


    李大人一扭頭對上趙寶丫和趙星河純善渴望的眼神,以及一隻貓和狗親近的搖尾巴、喵喵叫?


    他娘的,這是連貓貓狗狗也要去他家蹭飯嗎?


    李尚書深吸一口氣:拉攏人嘛,幾百兩修繕費都出了,就不要小氣這幾口飯。


    他笑容和煦:“趙修撰哪裏的話,李府幾口飯還是有的,你們這幾日就跟著本官一同去府上用飯吧。”說著他當著趙凜的麵喊來家仆,“你去告知夫人多準備些飯菜,這幾日趙修撰一家都在我們家用飯。”


    聽說狀元郎‘病弱’,想來一個病弱的大人加兩個孩子也吃不了什麽,貓狗給些剩飯骨頭的也就解決了。


    等趙家三人坐上了桌,李尚書還特別大方道:“別客氣,千萬別客氣,趙修撰就當這是自己家,敞開了吃,不夠再讓夫人去做。”


    李尚書夫人也附和:“對對對,別客氣。小孩子想吃什麽盡管夾,不夠我再囑咐人去做。”


    趙寶丫彎著眼衝她笑:“夫人,你真好!”


    李夫人被她的笑晃了一下,越發和氣:“這孩子真漂亮,日日來我都是歡喜的。”


    一刻鍾後,李府又重新加了一桌子菜,等看到第二桌飯菜都被清理得幹幹淨淨時。李尚書夫婦有點不淡定了,往後十日不會日日都這樣吧?


    他們是請了三個飯桶嗎?


    等三人終於放下碗筷,李家一大家子都驚呆了,李夫人顫悠悠的問:“趙修撰,吃飽了嗎?”


    趙凜還沒回話,小黑汪汪的叫了起來,示意它和貓貓還沒吃。


    李夫人:“……”別來了別來了,這飯量就是個無底洞啊!


    連續五日後,李夫人有點受不了了,找李尚書抱怨道:“府上這幾日開支已經超出幾百兩了,再讓他們吃下去隻怕得吃窮。夫君確定這趙修撰是個可用的?我瞧著就是個草包飯桶,您還是別拉攏他了。”包修繕的銀子一起,他們家已經搭進去上千兩了。


    都低她一件上好的玉鐲子了!


    李尚書騎虎難下,安撫道:“且忍忍,沒幾日了。”能幾位狀元必定有過人之處,總不能真是草包。


    對方一定是在讓他知難而退!


    既然皇帝給了他這麽好的契機,總不能讓其他虎視當當的世家把人搶了去,就算不能完全拉攏人,也要讓其餘人覺得趙凜與工部交好。


    一個二品尚書拉攏一個從六品修撰雖然有些自降身份,但不管是內閣還是六大尚書,隻把每屆的狀元板眼探花當做工具。這就好像是世家之間一個固定的遊戲,誰贏了就特別有臉麵,能壓其他人一頭。碰麵時,拿這個來羞辱對方是最好的攻擊方式。


    今年榜眼是徐明昌,探花歸兵部尚書花家,對趙凜這個狀元的爭奪就尤為激烈。


    其他五大尚書和徐閣老、靜親王、朝中重臣都默默看著李尚書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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