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側頭,目光落在他側臉上:定是方才殺人的時候嚇到了吧。


    方才那種情況下,他還記得護住她。


    長這麽大,除了阿爹和星河哥哥護著她,春生哥哥是護她最多的人了。


    她有些感動,何春生注意到她的目光伸手拉了拉她。邊走邊小聲問:“怎麽了?”


    趙寶丫搖頭:“沒,就是覺得春生哥哥太好了,以後我除了給阿爹養老,還給你養老!”


    “不必!”何春生眼角抽了抽,“我也就大你兩歲!”他實在搞不懂,寶丫妹妹腦瓜子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我們先不說這個了,等見過顧爺爺後,你把其中一封信給他,然後同他說說趙叔叔的計劃。另一封給我,我去找李州牧。”


    其實來的時候,趙叔叔就告知他,讓貓兒給李州牧送信就可以了。說是他隻要看到信,就算有所猶豫,還是會按照信裏的內容做。


    但他不放心,必須親自去一趟。


    趙叔叔說他們一定會贏,他也相信趙叔叔,但他想盡可能多的為趙叔叔和寶丫妹妹多添點保障。


    就如同,當年他們替他和他娘著想一樣。


    趙寶丫憂心:“你一個人去李州牧府上嗎?會不會有危險?”


    少年搖頭,眸光在昏黃的燈光下明亮璀璨:“不會有危險的,你好好待在府裏,雲姨會陪我去的。”


    兩人一路到了西廂房,在門口敲了敲。門嘩啦一下被拉開,顯然裏麵的人一直沒睡,而且在等他們。


    兩人跨了進去,趙寶丫先開口:“顧爺爺,你身體好些了嗎?”


    雲娘子把門帶上,提著燈籠在門外守著。


    “老夫沒事。”顧山長焦急問:“你爹如何了?縣衙裏的人都如何了?可還有糧油米麵,餓沒餓著?”


    趙寶丫詫異:向來清高的顧爺爺居然關心起她爹餓不餓?


    去了一趟礦場怎麽跟下了一趟凡一樣。


    “顧爺爺放心,我們先前搶了好幾家主事,糧油米麵堆滿了地窖,餓不著。”


    “搶,搶劫?”顧山長被噎了噎,剛想訓話又生生忍住了,訕訕道:“沒餓著就行!”


    趙寶丫瞧他臉色不太好,察覺可能說錯了話,立刻從兜裏掏出她爹寫的信遞了過去,“顧爺爺,我爹寫了信給您,這次是來求您幫忙的。”


    顧山長接過信看了起來。


    何春生借機出了門,朝雲娘子道:“雲姨,我們走吧。”


    雲娘子點頭,讓護衛仔細守著府邸。等二人到了後院,馬夫已經準備了另一輛馬車。


    好在李州牧的府邸離雲府並不遠,大約半個時辰就到了。這種時候,盡管天色不早了,但李州牧也沒睡。


    聽說雲娘子來了,心思轉了幾轉,還是把人請了進來。他在客廳來回的踱步,猜想著雲娘子來的意圖。


    不會是肖鶴白知道他叛變了吧?


    也不對啊,以肖鶴白容不得沙子的性子,要是知道他叛變了,應該直接讓禁軍來拿他。派十二主事裏麵唯一的女主事過來是什麽意思?


    他心中忐忑,聽見腳步聲跨了進來,立馬轉身。剛要開口,就看到雲娘子身邊圍著兜帽的何春生。他愣了愣,趕緊揮手讓客廳裏的所有人都退下。


    等門關上後,何春生把兜帽除下,從袖子裏掏出信遞了過去:“趙叔叔給您的信,讓您務必按照信裏的內容行事。”


    李州牧快速把信看完後,果然不出何春生所料,開始猶豫:“邊境的援軍怎麽沒來?隻是我們這些人能行嗎?要不讓趙大人想想別的辦法?”


    何春生不焦不躁,隻是用最柔和的嗓音說著最冷的話:“州牧大人,趙叔叔已經想出了最好的辦法,為何還要舍近求遠。縱使援軍沒到,隻要您按計劃行事,贏麵還是很大的。”


    李州牧這個時候反而不如一個少年沉穩,嗓音提高:“本官要的是萬無一失。”


    雲娘子冷著臉出聲:“李州牧,你現在和我們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世上沒有不露風的牆,你別指望趁亂射殺太妃,或是趙大人連同縣衙所有的人一夜之間能全閉嘴。按趙大人的計劃十有九贏,你若不動,必死!”


    李州牧咬牙:似乎確實沒有退路了。


    他抬頭看向雲娘子:“你也是趙縣令的人?”


    雲娘子點頭:“趙大人比你想的有實力,不僅我,十三寨的人也是趙大人的人。就算沒有邊境的援軍,他也能力挽狂瀾!”


    李州牧又想起趙凜那夜帶人闖王府,於一群弓箭手中擒住太妃的畫麵。


    此人確實有勇有謀,有種讓人信服的力量。


    罷了,就破釜沉舟賭上一回吧!


    他摸出隨身的私印遞給何春生,眸光變得堅定:“小何大夫,回去告訴趙縣令,本官全家都係於他手了。本官現下就按他的安排行事……”


    第122章 122


    何春生和雲娘子都暗自鬆了口氣。


    雲娘子道:“明日一早我會把湯府的護衛和段家金礦裏的部分頭目全扮成百姓的模樣, 分散在荊州城各個點。你帶人大張旗鼓的把人綁了拖出去,務必讓周遭百姓都聽到動靜。屆時礦場裏的礦工也會扮成百姓混在正常的百姓中起哄討伐荊州軍。”


    李州牧點頭:“放心,你提前派人告知本官地點就成。”


    何春生和雲娘子從李府後門出去後, 又馬不停蹄的趕回去。雲娘子開始按照計劃,把湯府和段家金礦裏抓到的護衛、小頭目灌啞了堵嘴, 放散到城中各處。


    之後派人給李州牧送信。


    天還未亮, 荊州城內到處是狗吠聲, 李州牧帶著一大群官兵在城中各處抓人。不管百姓的哭喊、怒罵,把人綁了就往肖鶴白麵前帶。


    荊州城的百姓氣憤中全聚集到了趙府縣衙外要求放人, 其中散在各處的‘礦工百姓’吵嚷得最厲害。


    肖鶴白看著聚集過來的人群蹙眉, 喝問李州牧:“你抓這麽多人來是何意?”


    李州牧躬身一禮, 肅聲道:“肖總管, 本官查到先前趙凜派人搶的糧油米麵和金銀珠寶,好多都分給了這些百姓。官府先前幾次搜查, 這些人都拒不交代,還有意幫忙隱瞞。著實該好好敲打敲打!”


    “既然趙凜這麽護著這些百姓, 這些百姓違逆王府維護他們的大人。肖總管今日不若這些刁民拉過來殺給趙凜看,隻要他一刻鍾不把太妃交出來, 您就殺一人!”


    “讓這些維護他的百姓瞧瞧, 他們的趙大人是如何惜命!”


    幾個被搶的主事怒火被點燃,嚷道:“這群刁民, 居然敢私自昧下那些東西!”


    “是該好好敲打了,免得他們看不清荊州城是誰的地盤!”


    在幾個主事眼裏,荊州城的百姓就是廉價、聽話的勞力,就該被他們剝削的。如今生了異心, 殺了也不為過!


    肖鶴白從前就是替先皇掃清障礙的存在,對於他來說, 不忠、有異心就是大罪。


    這群刁民敢拿幾個主事的東西,又幫趙凜他們隱瞞行蹤,確實該死。


    他肅聲,朝著趙府縣衙高喊:“趙凜,快快把太妃交出來!我數到三,你若還是不交出太妃我就殺一個百姓,殺到你交出來為止!”


    趙凜扛著刀站在後院,指揮太妃擇菜,壓根不搭理他。


    肖鶴白開始數:“一、二、三!”


    沒人出來。


    “殺!”


    瞬間血濺三尺。


    圍觀的百姓嚇得後退幾步,繼而咒罵起來。


    等殺到第三人時,趙府的大門打開。趙凜提著太妃出現在縣衙的門口,朝肖鶴白罵道:“你還是人嗎,屠殺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這是虐殺!”


    “你有沒有想過他們也有父母妻兒?從前受靜王府管製、欺辱、壓榨就罷了,如今連他們的命也要奪了嗎?”


    肖鶴白冷笑:“這群愚民是應你而死,你有什麽資格說?強盜行徑,還妄想分贓,拿了王府的東西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人群裏有人高喊:“什麽狗屁代價,這麽多年來王府就沒把我們當過人!”


    緊接著又有人喊:“就是,苛捐雜稅繁重不說,即便再努力也吃不飽!”


    “十二主事對我們百姓想打便打,想殺便殺,畜生也不過如此!”


    群情開始激憤起來,眾人不斷的朝前推搡。


    肖鶴白手裏刀落又砍死了兩人,喝道:“一群刁民,速速退去,再不退、休怪禁軍無情!”他以為這些百姓會如同從前那樣,隻要禁軍的手段夠鐵血,就能嚇住。


    他還不曾下令,突然一隻箭羽射進了人群。


    “殺人了,禁軍要打開殺戒了!”


    人群裏突然有人大喊:“苛政猛於虎,視人命如草芥。靜王府之罪罄竹難書、決東海難盡!這等當權者,今日不若反了,否則焉有命在!”


    顧山長站在馬車棚頂上振臂高呼,一條條數著靜王府、十二主事的罪狀。說到激動處,眼淚橫流,捶胸仰歎……”


    周遭的百姓都被他感染,捏著拳頭群情激奮!


    肖鶴白眯眼,詢問身邊的副統領:“那老頭是誰?拿箭來!”膽敢煽動百姓造反!


    他彎弓搭箭,利劍破空而去,直擊顧山長胸口。顧山長猶如孤鶴斷頸,從高高的棚頂跌落而下。


    肖鶴白以為這一箭射的是妖言惑眾的反叛者,殊不知,這一箭射的是民心!


    物傷其類,秋鳴也悲!


    馬夫衝上前接住倒下的顧山長,把事先準備好的雞血塗在他胸口,聲音裏滿含絕望:“殺人了,他這是想屠城!”


    顧山長被他這一聲悲鳴震得胸口生疼,伸手想把插在鐵片上的箭羽拔下來。馬夫牢記趙寶丫交代的,死死摁住顧山長的手就是不給拔。


    人群裏有百姓提著鋤頭衝了出去,緊接著更多的百姓拿起榔頭、鐵耙、鐵鏟、石杵……往前衝,看見禁軍就打。


    百姓沉默了多年,徹底爆發了。


    肖鶴白冷著臉吩咐守備軍射殺:他從來相信,鐵血手斷可以鎮壓一切。


    同一時間,李州牧揮手,守在外圍的官兵集體倒戈,不僅不攔住激動的百姓,還開始加入百姓。


    趙凜把龐太妃丟到了一邊,帶著府衙的人也開始衝殺!


    他自己高高躍起,衝過洶湧的人潮舉刀朝最強戰力的肖鶴白劈去,和他纏鬥起來!


    肖鶴白丟開身上的披風,拔刀嘲諷:“先前讓你跑了,今日斬你祭旗!”今日這局麵,勢必要殺雞儆猴。


    趙凜就是祭旗最好的人選。


    “是嗎!”趙凜不講武德,雙手並舉,哐當就是一刀披在他的刀身上。將他震得連連後退,虎口發麻,等站定後,刀身都被砍瘸了一塊。


    肖鶴白麵色沉了幾分,趙凜再次舉刀:“先前不過是讓著你,山裏頭待久了,真以為自己是大王!”說著又衝了過去。


    他人高馬大,臂力又驚人,刀幾乎快出殘影。


    肖鶴白從前也是京都第一等高手,多年險縫敵手。此刻遇上趙凜,居然被逼得節節敗退!


    雙方你來我往打得凶狠、暴力,交戰數百招後,趙凜一腳往他胸口踹。肖鶴白舉刀抵住他腿力,被大力逼得直接撞上的縣衙門口的石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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