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鼠疫後,她爹總擔心她凍著。


    才走進書房,裏頭已經點了碳火,整個屋子暖融融的。才入秋,這著實有些誇張了,但拳拳父愛,再誇張也得收著。


    她坐在案幾前,想著這幾個月來的有趣事,給兩人各寫了一封信送回去。


    春去秋來,趙寶丫在荊州城呆的第三個年頭,荊州外的小樹苗已經長成濃蔭。百姓已經從鼠疫失去親人的悲痛中緩過來,生活富足。


    朝廷那邊準時來了信催促他們回去。


    趙凜這次倒是沒在推辭,讓人送了奏折去給老皇帝,說他們立刻就啟程。


    在荊州一住就是四年,趙寶丫還是怪舍不得的。收拾東西的時候挑挑揀揀又是幾大籮筐,其中還有呂叔叔和雲娘子送的不少好東西。


    他們啟程的這日,荊州城的百姓一路送出了城,不少百姓還想出城送,被趙凜勸了回去。雲娘子倒是一路把他們送出了荊州。


    臨要走時,雲娘子送了她一個婢女。那婢女和她差不多大,說是在那場鼠疫中,全家就剩她一個了。


    雲娘子把人往前推了推,道:“你如今也有十五了,身邊總得有個婢女伺候,你阿爹不懂這些,我總要替你張羅的。”


    那婢女圓圓的臉蛋,眼睛也圓圓的,看上去有幾分局促和不安。見她看過來,怯生生的喊了聲姑娘。


    趙寶丫開口問:“你叫什麽名字?”


    那婢女答:“奴婢叫小滿,姑娘要是覺得不好聽可以改名字的。”


    “那就叫小滿吧。”趙寶丫生來也是窮苦人家的孩子,並不認為她如今就高人一等,可以隨意去更改他人父母給的名字。


    她話畢,一直怯生生的小滿突然抬頭,雙眸含著霧氣,很是感動的又喊了她一聲:“姑娘。”


    趙寶丫衝著她笑笑:“好了,你先去馬車裏等我吧。”


    小滿立刻又低下頭,小心翼翼的上了馬車。等她上去後,雲娘子又遞過來一個錦盒,道:“裏頭是胭脂水粉口脂香蜜還有小滿的賣身契,那孩子還算機靈,手腳也勤快,該讓她做的事就讓她去做,不然她會擔心你不喜歡她的。”


    趙寶丫點頭,抱著東西上了馬車,然後掀開車簾子朝她揮手,眼眶忍不住紅了。


    等馬車行了起來,趙凜遞給她一個手爐,笑道:“難過什麽,你很快就能見到你小姑和玉姨了。”


    趙寶丫疑惑:“我們不是回京都嗎?”


    趙凜挑眉:“是回京都,這丁憂結束不得送你祖父牌位回鄉,順道祭拜一下你祖母?況且我折子上也沒說要何時到京都啊!”


    趙寶丫眸子晶亮,抱著手爐笑得燦爛:“真的要回長溪啊?”她都好多年沒回去過了,不知長溪是不是記憶裏的樣子,何記酒樓還是不是客似雲來。青山書院的先生們還在不在,馬叔叔和錢叔叔有沒有娶妻,隔壁鄰居家的金牛哥哥還認不認得她。


    “阿爹,你說小姑和玉姨還認得出我嗎?”她走的時候才九歲,如今都過了六年了,她模樣也變了許多。


    趙凜眨眨眼:“你去試試她們不就知道了?”


    趙寶丫湊過去:“怎麽試?”


    趙凜:“你一個人去何記,吃一場霸王餐,看你小姑會不會擼袖子揍你……”


    趙寶丫:“……”這真是她親爹。


    第127章 127


    趙凜此次回去還押送了大批的黃金, 呂勇擔心沿路出什麽意外,特意自己帶隊,護送他們往長溪去。


    到了雲中一帶, 李昌海早就準備好了貨船在碼頭等候。趙寶丫、趙凜和呂勇都是坐慣了船的,一路上都特別舒適。隨行的官差體質好, 也還行, 就苦了從未出過荊州的小滿, 從上船就開始吐。


    本來她就是來照顧姑娘的,結果反倒要趙府的兩個老婆婆照顧, 心下越發的不安。


    趙寶丫見她吐得如此難受, 到了下一個渡口還特意讓人抓了止吐的藥給她喝, 又讓陶禦廚特意熬了荊州帶過來的香米粥給她。


    小滿感動壞了, 捧著碗道:“奴婢就知道姑娘最好了,您不知道, 奴婢的命都是大人救的。後來鼠疫過去,奴婢一個人在家餓極了, 每天都到縣衙門口等您施粥,那個時候奴婢就覺得姑娘像仙女一樣。奴婢本來是去雲主事的胭脂鋪做事的, 雲主事說看奴婢機靈問奴婢願不願意來伺候您, 奴婢當時可高興了。”


    趙寶丫還以為她是個拘謹的性子呢,原來先前是怕生, 這會兒說話倒是活潑。


    她笑道:“雲姨讓你來我這,今後就是趙家的人,有什麽事都可以和我說,在我麵前不必稱奴婢。”


    “要的要的。”小滿連忙道, “雲主事說跟著姑娘不比在荊州小地方,不可以沒有尊卑。姑娘人美心善, 但奴婢不可以沒有規矩。”


    這模樣必定是被雲姨教導過一段時日才送到身邊伺候的。


    趙寶丫想起臨別時雲姨說的話,‘你有事都可以讓那孩子去做,不然她會以為你不喜她’。


    “隨你吧。”


    好在行了大半個月,小滿終於適應了船上的顛簸,不再吐了。和趙寶丫熟悉起來後,就日日陪著她去船頭看趙凜和呂勇釣魚。


    小滿也確實如雲娘子所說,細心,很會察言觀色,做事麻利又忠心。但凡趙寶丫交代的事都做得十分妥帖周道。


    趙寶丫終於體會到雲娘子說得那句‘你也十五了,該有個婢女伺候’的用意了。


    自從有了小滿,不僅生活上方便了許多,她也沒那麽無聊了。


    趙凜見她高興,打趣道:“先前是阿爹愚笨了,應該早些給你找個伴的,這點還是你雲姨周道。隻是丫丫有了婢女都不搭理爹了,阿爹甚是傷心。”


    趙寶丫眉眼彎彎:“阿爹就會尋我開心,我哪裏不搭理阿爹了,是阿爹日日同呂叔叔釣魚,不搭理我才是。”


    “寶丫頭這話說的,倒是我破壞你們父女兩個感情了。”呂勇很冤枉,“其實我一點也不想釣魚,日日吃魚都快吐了!”


    甲板上滿船的人都笑出聲。


    日子過得飛快,一個月後,貨船到達長溪,長溪縣的縣令陳大人親自來碼頭迎接。陳大人一看到趙凜甚是熱絡,拍著他肩道:“多年不見,趙大人風采依舊啊,本官接到你要來的消息就日盼夜盼,想著什麽時候再一同喝一杯呢。走走走,本官備了酒席,給你接風洗塵。”


    陳縣令自從來長溪後,對趙凜和何記就很是照顧。之前還賣了他人情,讓馬承平和錢大有入縣學讀書。這次特意來接,說什麽也要去的。


    趙凜拱手:“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著又朝趙寶丫道,“丫丫,你先去何記等我,我去過縣衙再去接你。”


    陳縣令瞧著趙寶丫感歎道:“哎呀,趙侄女都長這麽大了!怎麽不一起去啊?”


    趙寶丫喊了聲陳叔叔,趙凜接話道:“小孩子嘛,許久未見她小姑,想得緊。”


    陳縣令連連點頭:“是該回去看看,本官派人護送趙侄女過去?”


    趙寶丫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我想給小姑一個驚喜,坐我家的馬車偷偷去就可以了。”她可是想了一路,想瞧瞧小姑和玉姨能不能第一時間認出來她。


    陳縣令聽他如此說,也不勉強,又招呼起趙凜。趙凜朝呂勇招手,把他介紹給陳大人:“大人,這位是荊州新上任的州牧呂勇,本官曾經的同窗。”


    陳大人連忙朝呂勇行禮:“原來是呂州牧,那一起吧。”


    呂勇連忙伸手扶住他,頗為不自在:故地重遊,心境完全不一樣了。


    從前他是長溪縣呂家的一個小小庶子,被人恥笑,被主母驅趕,灰溜溜走的。如今回來,長溪的縣令都要朝他行禮。


    這份尊嚴是趙凜給他的!


    再抬頭時,他恢複自然,笑道:“陳大人不用同我生分,同趙兄一樣稱呼我逢遠即可。”


    三人說笑著坐進了陳大人早準備的官轎,趙家其餘人跟著趙寶丫往何記酒樓去,說是其餘人,也就是陶禦廚、兩個婆子和小滿。


    一路上,趙寶丫都在和他們說何記的飯菜是如何好吃,她小姑和玉姨是如何的能幹。陶禦廚是不太信的,勝負心上來了,擼袖道:“我倒是要去嚐嚐這何記的菜如何好吃,有沒有老陶我的手藝好。”


    趙寶丫笑道:“陶伯伯的手藝可都叫我偷了去給小姑,何記的菜再好吃,也是有陶伯伯一份功勞的。”


    陶禦廚心情瞬間好了起來,兩個老婆子打趣道:“就姑娘會哄人開心,瞧把老陶高興的。”


    經過這麽多時日的相處,小滿性子也活潑了起來,整個人都透著股伶俐勁兒。也跟著誇道:“那是,我們姑娘最最最好了。”


    幾人說說笑笑,馬車一路到了何記酒樓前。


    趙寶丫掀開車簾子往外看,左右兩間鋪麵都被盤了下來,改成了何記酒樓。何記較原先要擴大了一倍,大門加高加大了,牌匾也是重新做的。牌匾上的字直畫如劍,曲筆似藤,點若危峰墜石,撇如蘭葉拂風,甚是精妙。


    是顧爺爺的字。


    小滿先跳下了馬車,然後掀開車簾子伸手去扶她。


    趙寶丫就著小滿的手下來,帶著幾人往何記正門口走。她環顧一圈,酒樓的一應格局倒是沒變,隻是桌椅板凳都是嶄新,擺件和二樓都重新裝點過了。樓裏來回招呼的夥計幾乎都是生麵孔,她再看向櫃台,櫃台裏請了新的掌櫃。


    是她不認識的人。


    她還記得從前,玉姨和小姑招呼生意,她和春生、星河哥哥總是待在櫃台裏幫忙看顧生意的場景,想著想著不自覺就笑出了聲。


    這一笑,原本熱鬧的酒樓霎時靜了靜,都有意無意的朝她瞥來。


    好漂亮的小姑娘!


    輕靈秀美,明媚燦漫,一笑猶如百花齊放,甚是喜人。


    長溪縣就這麽大,這會是哪家的姑娘?


    就在眾人猜測之際,掌櫃的連忙迎了上來,笑問:“姑娘要用餐嗎,大堂已經滿了,樓上雅間如何?”


    趙寶丫掃了一圈沒看到玉姨也沒看到她小姑,於是點頭。


    掌櫃的直覺這長得過分好看的小姑娘不簡單,親自領了人上到二樓雅間。又命人上了茶水點心,才又問:“姑娘想吃點什麽?”


    趙寶丫道:“你們這有什麽好吃的,說來聽聽。”


    她這一開口,掌櫃的就認定她不是本地人,於是把何記的特色都介紹了一遍。


    趙寶丫聽到鴛鴦五珍燴時眼睛亮了亮,道:“再擺一張桌子上來,把酒樓所有的菜色都上兩份吧。”


    掌櫃的愣了愣,遲疑提醒:“會不會太多?”


    趙寶丫故作不高興的瞧他:“你是擔心我付不起?”


    掌櫃連忙搖頭:“怎會,小的是擔心姑娘吃不完。”光這小姑娘身上的天絲錦就價值不菲,怎會擔心沒錢呢。


    趙寶丫擺手:“這你不用擔心。”她一指小滿他們幾個,“他們也一起吃。”


    掌櫃心說就算這幾個仆人一起吃,兩桌子也吃不完啊。小姑娘堅持,他也不再說什麽,匆匆下去囑咐了。


    掌櫃一走,趙寶丫就趴到二樓窗口處往下瞧。熱鬧熟悉的街道,來往說著吳儂軟語的親切鄉音,這一切都叫她高興。


    小滿也跟著她過來,她指著對麵賣糖人的攤子道:“小滿,小滿你知道嗎,我五歲的時候就吃他們家的糖人,沒想到那攤子還在。還有他旁邊那個賣布偶的,他的小老虎和兔子縫得可好了,我阿爹買過好多給我呢。”


    小滿立刻問:“是姑娘箱子裏裝的那些小老虎嗎?”


    趙寶丫點頭,眉眼彎彎:“是啊,很好看吧。”


    她一笑,又引來街上的人頻頻張望,小滿不滿的朝每個偷看她家姑娘的人瞪回去。


    很快,雅間的門被敲響,兩個小二重新支了張桌子,又有小二魚貫而入,擺上酒菜。等菜都上齊了,掌櫃的特意又過來打招呼:“客官請慢用,有任何不周到的地方可隨時喚我們。”說著很是恭敬的帶人退了出去。


    雅間的房門一關,菜香瞬間彌漫。


    趙寶丫拉著小滿坐了下來,又招呼陶禦廚他們幾個道:“快坐呀,那一桌是特意給你們點的,不必拘束,敞開了吃。”


    幾人都知道自家姑娘胃口大,很自覺的坐到另外一桌。陶禦廚深吸一口氣,讚道:“聞著確實不錯,色香俱全,再嚐嚐味道。”


    趙寶丫盯著麵前琉璃盞上托著的精致菜肴,想必這就是春生哥哥提過的‘鴛鴦五珍燴’了。她嚐了一口,舌頭都快鮮掉了,不禁胃口大開,橫掃起桌麵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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