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姑:“知道了,你快同你爹去吧。”


    東西全搬上車,趙凜乘了前麵的那輛,趙寶丫同小滿乘了後麵那輛。馬車行了起來,她撐在窗口朝趙小姑揮手。


    趙家的胡同裏不少百姓在圍著看熱鬧,吳嬸子看到趙寶丫時忍不住酸道:“哎呀,當了官家的小姐就是不一樣,你們瞧瞧她身上的料子,發上的珠釵,手上的大玉鐲子,富貴呦!”


    人群裏盡是羨慕的聲音。


    擠在吳嬸子身後的吳金牛見趙寶丫突然往這邊看過來,局促的往下蹲了蹲,等馬車走遠了,他又懊惱後悔。


    哎,到底是不一樣了。


    趙寶丫第一次上京那會兒他還難過了好久。


    從前被他罵做小矮子的小姑娘如今是京都貴女了,他連站在她麵前都覺得羞愧。


    趙寶丫也瞥見了高大粗壯的吳金牛,第一眼便是瞧見了他的大高個子。又想起自己的身高難免就有點心塞。


    好在沒等她心塞多久,一行人就重新上了船。呂勇把船底船外都檢查了一遍,然後揮手示意舵手開船。


    貨船緩緩駛離長溪河岸,趙寶丫站在船舷上朝送別的人揮手,距離越來越遠時,忽而在送別的人群裏看到了權玉真。


    她興奮大喊:“師父!”手揮得越發的勤。


    遠遠的也瞧見權玉真朝她揮手。


    趙凜站在船頭望著茫茫江麵,隻覺明鏡澄澈,一江清白,兩岸蒿草飛速後退……


    貨船行了半個月到達膠州平原郡,趙凜同呂勇一行人分開,一個往京都,一個往荊州去。又行了半個月後,趙凜一行人棄船上岸,由當地的官府派人護送進京。


    進京那日已經是春末,趙寶丫抬頭往外看。晴空萬裏、陽光明媚,京都城門高聳。守城的士兵早接到上頭的命令,快速上前朝趙凜施禮,檢查一番後抬手道:“趙大人,皇上有口諭,讓您直接進宮麵聖。”


    同一時間,霍星河騎著一頭棗紅色大馬匆匆趕來,人還未道就高聲喊:“趙叔叔,寶丫妹妹,這裏!”少年墨發高挽,一身窄袖玄色軍袍,眉目英朗,唇角上翹,顯然極其開心。


    城門口的百姓紛紛側頭張望。


    跑得近了,他翻身下馬,長腿幾步跨到城門口站在了趙寶丫的馬車前,又輕快的喊了句:“寶丫妹妹!”


    趙寶丫掀開車簾子瞧他,發現三年不見,他個子竄得老高。身姿挺拔、肩寬腿長,臉部輪廓也英俊起來。一身軍袍更是襯得整個人堅毅剛烈,猶如一把出鞘的劍,氣勢逼人。


    趙寶丫疑惑問:“你從哪裏來,怎麽頭上這麽多的汗?”


    霍星河隨手抹了把額頭,眼眸含笑:“我從南城門外的千機營偷跑出來的。”他前幾日就知道寶丫妹妹今日到了,舅舅不許他出營地,他就偷跑,大不了回去挨罰就是。


    說完他又扭頭喊了聲趙叔叔。


    趙凜點頭,然後道:“星河,我要進宮一趟,你護送丫丫他們先回去趙府吧。”


    霍星河:“趙叔叔放心,我一定把寶丫妹妹安全送回去。”


    趙凜隨著前來接應的官差走了,趙寶丫及一眾家仆隨著霍星河往趙府去。熱鬧的長街上,霍星河打馬跟在趙寶丫的馬車前,斷斷續續同她說著這幾年的事。之後又道:“寶丫妹妹,我舅舅如今是千機營的副統領了,我也成了千機營·昭武校尉。今後在京都恐怕沒空日日來找你玩了,不過你放心,隻要我休沐就來找你。”


    趙寶丫:“你有官職了是好事,不用總日日找我的。”


    霍星河:“要的,等下個月考核過後,我就同舅舅申請夜裏回家住。這樣見麵的時間就多了。”


    馬車行到趙府外,恰好門口也停了輛馬車。霍星河翻身下馬,抬頭細看,眉頭不禁蹙了起來:“雲亭侯府的馬車?”


    他話畢,那馬車裏跳出一個七八歲,臉上還有嬰兒肥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像個兔子一樣往這邊來了,然後擠開他,扒在馬車邊上仰起小腦袋興奮的喊:“姐姐!”


    霍星河臉黑,伸手去拽她:“誰是你姐姐,雲蜜走開!”


    小蜜兒就是不撒手:“寶丫姐姐,我姐姐!”


    一大一小像是死對頭一樣,趙寶丫失笑,拉開車簾子喊:“小蜜兒,你先讓開,讓姐姐下去。”


    小蜜兒立刻神氣活現的鬆手,衝著霍星河揚起下巴:“我姐姐!”等趙寶丫下來後,立馬撲進她懷裏,腦袋在她胸口蹭啊蹭,“姐姐,蜜兒好想你!”


    霍星河抿唇,伸手提著她後脖領把人拎開。剛把人放下就對上了陳慧茹那張溫和又殺氣凜然的臉。


    他無趣的鬆開手,陳慧茹上前,拉過小蜜兒道:“別纏著你寶丫姐姐,她舟車勞頓需要休息,瞧過了就回去吧。”


    “慧姨!”趙寶丫沒料到一回來就看到她,著實驚喜。


    當年離開時,她給的金豆子和金葉子還沒用完呢。


    陳慧茹點頭,看著她笑:“寶丫都出落得這般好看了。”


    趙寶丫彎著眼笑:“慧姨帶小蜜兒進去坐坐吧?”


    “不了,你先進去休息,等改日我再帶蜜兒過來玩。”沉吟兩秒後,她又問:“你爹呢,沒跟你一起進京?”


    趙寶丫:“一起來的,皇上口諭,讓我爹進宮去。”


    陳慧茹哦了聲,然後抱起小蜜兒往自家的馬車裏走。等坐進了馬車,又朝她擺手:“快進去吧。”


    趙寶丫站在門口看著雲亭侯府的馬車遠去,忽而問:“星河哥哥,你說我爹拖著幾年都不回京,這次去麵聖,皇帝會不會罰我爹啊?”


    霍星河寬慰他道:“你先回去休息吧,薑子安如今在宮裏當差,我去找他。讓他多注意點就是。”


    薑子安,五城兵馬指揮使家的幼子?


    趙寶丫:“薑子安比你大三歲吧?”


    霍星河點頭:“嗯,他今年十九,比無岐小一歲。”


    趙寶丫催促:“那你快去找他吧,待會也不必回來找我了,直接回千機營,不然你舅舅會罰你的。”


    霍星河交代她:“那你有什麽事可以讓人傳信給我,也可以去找我舅母。”


    趙寶丫:“知曉了,你快走吧。”


    少年翻身上馬,揚鞭而去,一路到了薑府,才知薑子安已經去了宮中。他又騎著馬往宮門口去,恰好看到大理寺卿邢大人同趙凜並肩往宮裏走。


    邢大人怎麽這個時候進宮,是特意陪趙叔叔一起的?


    確實如他所想,邢大人是特意在宮外等趙凜的。


    這三年,皇帝一想起還在外頭的黃金對趙凜多少是有些怨氣的,今日回來少不得敲打一番。他一起去麵聖,若有什麽事情也好及時解圍。


    長長的宮道空曠又寂靜,大太監在前麵帶路。邢大人目視前方,用隻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道:“我知那次鼠疫你心中有氣,可也不該拖三年才回朝。”三年,對於一個新人在朝廷立足有多重要。


    “同科進士,那徐明昌已經是翰林院從五品侍講學士,秦正卿也成了正六品侍讀,連那二甲的陸坤如今也是正五品戶部郎中。你這一拖,拖的是帝心!”


    趙凜兜手,也目視前方:“大人不必擔心,下官現在回來也不晚。”三年過去,新的一批進士又補進來了,他也不再是那個眾矢之的。


    三年足夠他沉澱,也足夠六部搞事情了。


    隻要徐首輔和六部之間的製衡還在,他這個‘攪屎棍’就不會失了帝心。


    邢大人鬧不懂趙凜在想什麽,隻道:“待會回話注意一些就是。”


    趙凜點頭,兩人一同往清心殿去。


    才到殿外就聽見裏麵在砸東西,緊接著老皇帝的咆哮聲傳了出來。


    “錢錢錢,六部那些人吃屎的嗎,日日像朕要錢?”


    “讓他們找徐首輔去!”


    趙凜和邢大人互看一眼,都默默的等在殿外沒進去。等裏頭終於安靜下來,大太監過來傳話,隻讓趙凜一人進去。


    邢大人看了趙凜一眼,隻得在殿外等候。


    趙凜一進去就拜倒行禮:“臣,幸不辱命,將數百箱黃金追繳回國庫。”接著又呈上老皇帝賜的鳴鴻刀。


    大太監立馬上前把刀接了過去。


    老皇帝擰眉盯著低頭俯首的趙凜,聲音冷厲:“趙縣令還知道回來?朕還以為你要在荊州自立為王呢!”這話算是說得相當嚴重了。


    趙凜連忙又是一叩首,焦急解釋:“皇上,冤枉啊!荊州鼠疫後,太妃歿。臣去祭拜太妃時,清理太妃遺物,看到了一封秘信,臣才不得不留在荊州。”


    老皇帝蹙眉:“什麽秘信?”


    趙凜從懷裏拿出一封發黃的信呈了上去,等老皇帝拆信的功夫又道:“先皇留給太妃的信中曾言,他有留一份傳聞詔書給靜親王,讓太妃帶到荊州以防萬一。臣翻遍了太妃府上也沒找到詔書,於是才一直留在荊州尋找。”


    “而且,當時肖鶴白的殘部還四處逃竄,臣日夜派兵清繳。”


    老皇帝捏著信的手青筋暴起:當年先帝就想越過他這個嫡子改立靜親王,還是他先發製人,給先皇下毒逼宮才順利登記。隻是沒想到先皇臨死還擺了他一道,提前把龐太妃母子和三千禁軍封到荊州去了。


    原來還真留過聖旨給龐太妃嗎?


    他眯眼:“那聖旨找到了嗎?”


    趙凜搖頭:“臣翻遍了荊州每一份土地,甚至以改善田地為由,令百姓挖土刨地鑽井也沒找到。”當然找不到,那封秘信就是他臨摹做舊,隨便編的理由。


    “沒找到?”老皇帝眸子不安的轉動,“那會在哪?”


    趙凜大膽抬頭:“臣認為不管那聖旨在哪,隻要靜親王死了,那聖旨就是廢紙!”


    “大膽!”老皇帝瞧著他:“朕豈是手足相殘之人!”他逼宮已經被眾臣詬病,如今皇室隻剩下這麽一個弟弟,若是他再下手,豈不是叫天下人唾罵!


    他一字一句道:“先皇曾下旨,除非靜親王反,不然不可殺!”


    趙凜絲毫不懼他的‘惱怒’,堅定道:“那就逼靜親王反。”


    老皇帝嗤笑:“自從肖鶴白和太妃的死訊傳來,朕這皇弟就格外的謙卑怯弱。無事不出王府,朕如何訓斥他,他都忍著,簡直就是個王八!”


    趙凜:“臣願意為皇上分憂!”


    “你替朕分憂?”老皇帝眯眼:“趙愛卿不怨朕鼠疫期間不支援荊州?”


    趙凜立馬又拜倒下去:“臣惶恐!君為父,臣為子,哪有子怨父的道理。臣深知國庫空虛,六部又日日挖空心思搜刮皇上,臣隻有替皇上擔憂的心,是萬死不會怨皇上的!”


    不是不敢,是不會!


    老皇帝舒坦了:看來他錯怪這趙凜了,正如邢大人所說,是個忠心的。


    他盯著大殿之上跪著的趙凜問:“此次立了大功,趙愛卿想討何官職?”


    趙凜抬頭:“臣想去國子監任祭酒一職。”他現在在京都無權無勢,貿然要高的官職隻會被所有人忌憚針對。


    老皇帝詫異:“國子監祭酒?你想好了,國子監祭酒才從四品!”他先前是承諾過正二品都可的。


    趙凜眼神堅定:“臣想好了,臣知皇上器重臣。食君之祿擔君之憂,為皇上效命是臣的本分。一個從四品已經很好了,若是皇上真給臣二品的官位,六部和首輔大人定是要同皇上為難的。”換句話說,我雖有功,但不居功自傲,一切都以皇上為先。


    給六部和徐首輔上眼藥的同時又抬高了自己。


    老皇帝看趙凜的目觀從陰冷到柔和,再到欣賞:“朝廷中,也就趙愛卿和邢大人真心為朕著想!朕甚慰之!”


    他沉吟幾息後道:“這樣吧,朕也不能委屈了你。除去封你為國子監祭酒,賞銀千兩。”


    老皇帝越看越喜歡這個趙凜,說到興起,又道:“隻要趙愛卿能逼靜親王反了,朕許你入內閣!”


    趙凜欣喜,再次叩謝:“臣謝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等抬頭,他又遲疑道:“皇上,要逼反靜親王恐怕得用點非常手段,萬一臣被其他官員參了……”


    老皇帝大手一揮:“朕隻要結果,愛卿怎麽做朕隻當不知!”換句話說,就算有人參趙凜,他也隻做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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