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漸漸沉入地平線,僅剩的一點餘暉將兩人的影子拉長。霍星河撐住一口氣背著她足足走了兩個半時辰終於到了城門口。眼看著勝利在望,城門卻在他們進去的前一秒關閉了。


    趙寶丫掙紮著下地,伸手用力拍著城門。


    沒有人搭理他們……


    趙寶丫看向霍星河,霍星河盡管很疲憊還是伸手撫了撫她的發:“沒事,我們在城門腳下睡一晚再回去。”


    他在城門口不遠的地方找了個背風的地方,折了些樹枝搭建了小窩,然後又薅了些枯黃的草蓋在上麵。扶著趙寶丫坐了進去,讓她先休息一會兒,自己又去遠一點的地方找水,順帶還摘了幾個野果子回來。


    兩人生了火,喝了水,吃了兩顆果子,擠在小茅草棚裏入睡。


    趙寶丫在裏麵,霍星河自然而然擋在了外麵的風口,順帶把自己外裳脫下來蓋在她身上,自己就扯了幾把枯草堆在身上。


    火星子劈裏啪啦的炸開,趙寶丫擔心夜裏跳到他們身上。剛想伸手點點外頭的人,問問要不要把火挪遠一點,耳邊就傳來熟睡的鼾聲。


    趙寶丫縮回了手,歪著頭打量他被火光映著的半邊臉:星河哥哥肯定是累壞了。


    風刮過,盡管有外頭的人擋著,茅草還是四處漏風。趙寶丫往他身邊靠了靠,縮回的指尖挨著他的手臂,閉眼也睡了過去。


    小黑趴在茅草棚邊上打盹,鳥兒蹲在小黑背上搖搖晃晃。月亮悄悄隱入雲層,火堆漸漸熄滅,秋草結出霜花,天邊露出一絲魚肚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進,小黑蹭的四腿直立,嚇得閉眼的鳥兒一個機靈,撲騰著翅膀飛走了。


    城門口的官道上,一隻高大的黑犬突然衝了出來,不住的狂吠,逼停了狂奔而來的馬隊。


    趙凜勒停黑雪,眯眼,借著霧蒙蒙的天光看清楚了:“小黑,你怎麽在這?”他突然意識到什麽,抬頭四顧:“丫丫呢?”直到看到一隻鳥一直在一堆凸起的茅草堆上打轉時,他立刻翻身下馬,大踏步朝那邊走去。


    早在小黑狂吠的時候,霍星河就警覺的醒了。隻是他剛想動,發現右手連同整個臂膀被結結實實的壓住,壓根動不了。他不得不伸手拍臂彎裏的人,然而對方顯然沒睡夠,叫了許久,終於迷迷糊糊的睜開眼。


    霍星河鬆了口氣,就見有個黑影籠了過來,完全將外頭昏暗的天光遮住了。


    一股強大的壓迫感襲來,他下意識的抬頭,就對上了趙凜死亡般的視線。他努力咽了一下口水,眼神閃爍:“趙叔叔,你怎麽就回來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緊張,總覺得趙叔叔下一秒要抽刀砍他。


    趙凜雙眸眯著,盯著還縮在他臂彎裏的女兒,想刀人的心藏也藏不住:“你們兩個怎麽睡在這?”


    第149章 149


    趙寶丫揉了揉眼睛, 瞧見她爹,立馬清醒了。彎著腰從霍星河身上爬過去,然後撲進她爹懷裏:“阿爹, 你總算回來了。”


    趙凜拍拍她的肩,注意到她沒穿鞋, 而且一隻腳極其別扭的墊著, 蹙眉問:“你鞋子呢?”


    趙寶丫委屈:“在林子裏跑丟了, 還扭了腳。”


    “林子裏?”趙凜很快意識到不對,又是林子裏又是宿在城門外。


    霍星河這小子雖然鬧騰, 但行事還算有分寸, 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絕對不會帶著丫丫出城亂逛的。


    再仔細一瞧那小子, 才發現他麵色不佳,唇色發黑, 有輕微中毒跡象。


    他擰眉問:“發生何事?你們去哪了?”


    趙寶丫委屈噘嘴,快速把昨天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說到秦正卿時,她秀氣的眉頭蹙起, 顯然很生氣。


    趙凜雖早察覺秦正卿和他疏遠, 但萬萬沒想到他會對看著長大的丫丫如此。政見不合,意見相左, 黨派不同他都可以理解,但唯獨傷害丫丫不可以原諒。


    趙凜冷聲問:“那秦正卿人呢?”


    霍星河撐著手爬了起來,發現自己頭有些暈,他勉力道:“被徐首輔的人綁在了木屋裏, 我們沒給他解開,估計要晚一些才能回來吧。”那個地方是獵人農戶歇腳的地方, 時常有人過去,天亮後很快就會有人發現他了。


    “算他還有些許良知。”他扶了霍星河一把,“上馬。”


    城門大開,他把兩人扶上馬,帶著隨行的官差和證人入了城。在城門口恰好碰見出來找人的霍大郎,趙凜就把兩人托付給了他,囑咐道:“星河入了毒嶂林,輕微的中毒,你找大夫給他瞧瞧。丫丫也先留在霍家吧,等案子結了,我再把她接回來。”說完他又囑咐了趙寶丫兩句,才帶著證人趕往刑部。


    霍大郎在城門口雇了一輛馬車,直接把霍星河載到了醫館。大夫施針給霍星河放血,紮得他嗷嗷叫,大喊道:“你紮人怎麽比春生還疼啊!”


    大夫趁著他說話的功夫,丟了一顆解毒藥丸到他嘴裏,針一抽,笑道:“小公子生龍活虎,再吃兩副藥應該就沒事了,這幾日好好休息。”


    之後又給趙寶丫看了扭傷的腳,開了些跌打的藥酒,讓她回去讓婢女揉。


    回去的路上,霍大郎訓霍星河:“這麽大事,你出去找人也不知道知會你舅母一聲,不然我昨夜就出去找你們了,犯得著在外頭過一夜?”


    霍星河撇嘴:“舅舅怎麽不知道去薑府借腰牌開城門?薑子安他爹是武城兵馬指揮使,你找他肯定能開城門,害得我在外頭過一夜,還差點被毒死!”


    “你這倒是怪起我來了!”霍大郎無語,“我同薑指揮使又不熟,你讓我大晚上的去敲他家的門?”


    舅甥兩個一路懟到了霍府門口,霍大夫人得知人回來了,趕緊帶著婢女把人迎了進去。收拾了廂房給趙寶丫先休息,又讓人去隔壁把焦急的小滿喊了來。


    小滿一瞧見趙寶丫就抱著她哭:“姑娘啊,您出去怎麽也不叫奴婢一聲,您一晚上沒回來都嚇死奴婢了!”天知道她隻是去了個灶房的功夫,回來姑娘就不見了。


    趙寶丫自覺這次是自己魯莽了,拍著她的背很認真的說:“下次,下次我一定帶上你。”


    小滿退開,擦擦眼淚,接過藥酒,開始給她家姑娘揉扭到的腳腕。她家姑娘全身肌膚雪白,腳踝處更是細膩得如同上好的胎白瓷,腳踝處腫起來的地方就顯得極其礙眼。


    小滿生怕弄疼了她,邊揉邊問她力道,然後又氣憤的開始咒罵秦正卿。她可不知道秦正卿同趙家的過往,罵起人來絲毫不嘴軟,比秦母罵得還凶。


    從前小滿可不這樣,都是近一年和府裏的老嬤嬤學的。平日裏她不惜得罵人,今日是實在忍不住了。


    “老爺就該和他斷了來往,他雖和老爺同窗幾載。可和徐家也來往了五年之久,先前和徐家公子交好,又和徐家姑娘定了親。怎麽算都是和徐家親一些,人心隔肚皮,咱們在荊州這麽多年,他是人是鬼都不知道呢。”


    “這次敢騙姑娘出去,下次說不定就敢對姑娘下手!”


    趙寶丫某種程度上來說有些小氣記仇,她是不太想見到秦叔叔了。可阿爹那她不會說什麽,大人的往來自有大人的處理方式。


    揉了腳腕,又吃了一頓飽的,她又睡著了。一直睡到臨近午時,霍星河匆匆從外頭跑了進來,興奮道:“寶丫妹妹,徐家倒了,徐首輔倒了!”


    小滿追著他後麵跑:“霍公子,您不能進去,姑娘還在睡覺呢。”


    霍星河可不管她,伸手就去撩趙寶丫的床帳。趙寶丫卻先他一步撩開帳子下了床,一雙貓眼兒亮晶晶的:“真的?具體給我說說。”


    小滿怕自家姑娘著涼,要去拿床邊木架子上的鬥篷給她披上,哪想霍星河順手就拿了,還無比自然的給她披上,繼續道:“這次證據確鑿,徐有鬆、許庭深和齊銘三人被判了秋後問斬,三家人被貶出京,無聖旨不得回。還有騙你的秦正卿,判決下來的前一刻趕了回來,你爹參了他一本,他被貶去了益州偏遠縣城當縣令!”


    小滿一點也插不進去,覺得自己有點多餘。


    趙寶丫連忙又問:“那我師父呢?”


    霍星河笑容加大:“權道長當堂釋放,皇帝下旨昭告天下,替他沉冤昭雪。趙叔叔親自接的人,應該很快就要回來了。”


    趙寶丫穿了鞋就想往外跑,小滿眼疾手快一把將人來拉回來:“哎呦,我的姑娘,您衣裳還沒穿好,頭發也沒梳,快快坐下不著急。”


    說著又把孩杵在屋子裏的霍星河推了出去,開始給趙寶丫穿衣,穿戴整齊後把人摁到梳妝台前梳妝。


    小滿邊梳邊小聲道:“姑娘,以後萬不可以讓霍小公子隨意進你的屋子了,也不能讓他掀你床帳子,更不能讓他幫你穿衣裳,鬥篷也不成。”


    趙寶丫印在西洋鏡子裏的臉滿是疑惑,大眼睛裏透著純然的天真:“為何?”


    小滿比趙寶丫要大一歲,她是窮苦人家出生,若是她父母還在,她這個年紀應該早嫁人了。


    自然知道男女大防。


    瞧著自家姑娘懵懂,萬一被人騙了就不好了,必要和姑娘好好說說的:“再過兩個月姑娘就要十六了,女子十五及笄,都能嫁人了。哪能讓男子進自己的臥室,八歲不同席就更不能觸碰。這些是您的夫君才能做的,其他人不行,不然您未來的夫君要生氣的。”


    趙寶丫抬頭瞧她:“可是我並不打算嫁人啊,我爹說就算將來要成親也是讓他人入贅,入贅的夫君沒資格生氣。而且,星河哥哥不是別人,他小時候還同我一起睡過木屋、老虎窩呢。”


    在荒星,為了抵禦猛獸和自然災害,許多人組成小隊,經常住在一起的。隻不過很多人嫌棄她小,沒有戰鬥力,很少會要她。穿過來後,她一直和阿爹住在一起,之後又住在書院,那麽多男子都沒關係。後來有了家,她、春生哥哥、星河哥哥還經常趁著大人不注意晚上露天擠在一起看星星。他們在長溪的屋子也是互相打通,夜裏可以說話的。


    其他人或許她會防備,但星河哥哥和春生哥哥陪伴她的時間太長,就像從前在荒星陪伴她的大黃,怎麽樣她都不會介意的。


    當然,她的意思可不是說他們像狗,隻是想表達親近。


    小滿焦急:“這不一樣!”她詞窮,不知道怎麽表述。


    哎,姑娘就是吃了沒娘親的虧!


    趙寶丫也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催促道:“好了沒有?”


    “快了快了。”小滿加快手裏的動作。


    霍星河無事可做,就待在門口無聊的看天,看地,看院子裏的花草。


    等到門終於打開,他立刻回頭看過去。秋日暖陽透過斑駁的樹蔭投射下來,映照得她的臉瑩白通透,好似世間最美的玉。


    霍星河被這抹白晃了眼,伸手擋了一下,真心實意的誇道:“寶丫妹妹,你真好看,在京都城裏,我就沒瞧見一個有你好看的。”


    趙寶丫被誇得露出小梨渦:“星河哥哥怎麽沒先去?”


    霍星河理所當然道:“你腳不是扭了,我背你過去。”說著蹲下。


    小滿頓時急了:“不行,姑娘奴婢扶著就好了。”


    然而,她話還沒說完,自家姑娘就被霍星河背走了。


    小滿在原地跺腳,又無奈。然後小跑著跟上。


    霍大老爺瞧見霍星河這樣背著人家姑娘也覺得不像話,正要出聲就被霍大夫人拉了一下:“小輩的事你瞎操什麽心,隨他們去就是。”


    霍夫人很喜歡趙家這個鄰居,也很喜歡趙家這個姑娘,聰慧善良又長得好看,與他們家星河多登對。


    她樂嗬嗬的朝兩人道:“外頭人多,你們從後門過去吧,我同你舅舅從正門過去道賀。”


    霍星河背著趙寶丫從趙府後門入,然後才走到正門和舅舅、舅母匯合,站在門口翹首以盼。不多時一輛青棚馬車駛近,停在門口,趙凜先了馬車,然後一身道袍的權玉真也緊跟著下來。腳才落地,一陣震天響的鞭炮聲就炸開了。


    權玉真看著門口迎接自己的徒弟老臉笑出了皺褶,等爆竹停了下來,權玉真走到正門口。趙寶丫立刻接過管家遞過來的柚子水往他身上撣了撣:“洗洗晦氣,從此以後順順利利。”


    很快又有下人搬來火盆,趙寶丫把柚子水遞給小滿,催促道:“師父,快點跨過去,今後都紅紅火火。”


    權玉真很配合的跨了進去,眾人擁簇著他往屋子裏走。府裏早準備好了房間、熱水、新衣,他被送下去洗漱休息。趙凜則張羅讓人準備好酒好菜,夜裏要操辦一番,替他接風洗塵。由於還請了邢大人、趙春喜、霍家一家,席麵就弄得大了一些。


    管家從庫房裏搬出許久不用的大圓桌,擺在正廳的四方桌,又臨時去買了幾把椅子回來。


    霍老爺子和煥然一新的權玉真上座,邢大人和趙凜分在他們左右,趙春喜坐在了趙凜下首。霍家一家挨著趙凜坐,趙寶丫則和霍星河擠在一起。


    一大桌子人熱熱鬧鬧。


    飯菜上桌,趙凜提出兩壇子酒擺到權玉真麵前:“答應出來請你喝的,荊州的西風烈。”


    權玉真抱著酒壇子連道了兩聲好,邢大人勸道:“別怪我囉嗦,馮老年紀大了,還是少喝些。”


    權玉真拉開酒蓋:“不礙事的,老夫酒量好。”說著又給身旁的霍老將軍滿上:“霍老哥能喝吧?我可記得當年你無酒不歡的。”


    霍老將軍難得心情好,舉杯笑道:“能小酌兩口,老夫倒是記得當年馮大人不怎麽喝酒。”猶記得當年這位還在朝廷上斥過皇帝貪杯誤事。


    權玉真給自己滿上,笑眯眯的一口幹了:“當年是當年,少時輕狂,不懂酒的好。”


    一醉解千愁啊!


    趙寶丫從前是偷喝過酒的,一點也不好喝。她安靜的喝著花蜜吃菜,然後聽幾個大人說話。霍星河插不上話,時不時偷偷摸摸和她嘀咕兩句,給她夾遠一些的菜。


    霍大夫人瞧著青梅竹馬的兩人甚是歡喜,扭頭一瞧見自家這個都二十了還沒個心上人的兒子又開始犯愁。


    哎,看來星河要比無岐早成親啊。


    一桌子人吃到亥時才散場,權玉真喝得有些多,在座位上醒酒。趙凜送走了邢大人,一回頭看向趙春喜,問:“你可是有話要說,我瞧你在飯桌上吞吞吐吐的?”


    趙春喜點頭,眉頭微微蹙起:“你同秦兄是不是有什麽誤會?你出城去押送證人時不是還擔心他被牽連,讓顧大人審案的時候不要提及秦兄嗎?”先前他去刑部送文書,可是親耳聽到的,“今日在大堂上,如何又參了他一本?”要知道,牽進了這麽大的案子裏,被貶去那麽荒涼偏遠的地方,這輩子都不太可能會翻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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