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千恩萬謝的走了。


    趙寶丫又朝管家道:“找兩個伶俐的過來把地上的瓷片收走,剩下的我會同阿爹說的。”


    陳管家頷首,連忙又喊了兩個手腳伶俐的婢女過來收拾。


    趙寶丫環顧一圈,見窗台的富貴竹傾斜了,忙走了過去,伸手去扶正。扶好後,正要走開,發現裙子被桌案上突出的鑰匙給卡住了。


    她幹脆坐了下來,邊拔鑰匙,邊嘀咕道:“阿爹還真是粗心,怎麽暗格的鑰匙都忘記拔了。”


    她的裙子外層是紗織成的,鑰匙扣在絲線裏麵怎麽也扯不開。她解得有些急躁,雙手用力一拉,不僅把衣裙扯破了,還直接把暗格給扯了出來。


    一個瓷白的藥瓶在暗格裏打了幾個滾,咕嚕嚕滾到了小滿腳邊,還有一本時常翻折的冊子掉在了她的腳邊。


    她彎腰撿起那小冊子,一隻書簽險些掉了出來。她接住書簽,翻開冊子打算把書簽夾回去。書簽那頁的字跡瘦勁犀利,一看就是她爹的字跡。再一掃裏麵的內容,她臉上的笑意陡然僵住,匆匆看過一頁後,又快速往前翻,越翻手越抖……


    眸色越來越暗,最後盈滿淚水。


    “姑娘……”小滿擔憂的喊了一聲,伸手把撿起的瓷瓶遞給她。


    趙寶丫遲遲沒接,雙手死死捏著手裏寫滿字的冊子……


    她爹真的病了!


    病了好久好久,如此嚴重還在隱瞞她。


    一滴淚砸在了冊子上,立刻在薄薄的紙麵上暈染開一團。


    小滿慌了,又喊了聲:“姑娘……”


    書房裏的管家和兩個收拾的婢女也驚慌的看著她,不明白怎麽好好的就哭了。


    第183章 183


    何春生忙完手頭的事就回了趙府去找趙寶丫, 隻是才進門不久,管家就告知他,趙寶丫去他府上了。


    他略微詫異, 立刻又調轉方向回了何府。


    書童白芨一直在門口焦急的踱步,瞧見他下了馬車, 立馬迎了上去。


    何春生把藥箱遞給他, 問:“寶丫來了?她人在哪?”


    白芨點頭:“來了, 在您的書房呢。”他欲言又止,神色有些奇怪。


    何春生擰眉:“有話就說。”


    白芨連忙道:“趙姑娘看起來不太對勁……”他也不知道怎麽描述, “總之, 公子去了就知道了。”


    何春生快步往書房去, 等快接近書房時, 他抬手示意白芨停下:“把藥箱放到藥房去,就不必跟過來了。”


    白芨提著藥箱匆匆去了, 他走到書房門口,門口的小滿朝他行了一禮。他點頭, 然後跨進了書房。


    一進去就瞧見趙寶丫坐在窗口的案桌前,他慣常坐的位子之上。如瀑青絲垂在腰際, 發間別了一支他先前送的仿茱萸子步搖, 筆直的背脊瞧上去分外好看。


    他眉間立刻有了笑意,邊走過去, 邊問:“寶丫妹妹,我方才還去趙府尋你,你怎麽到我這來了?”


    隻是走到近前也不見趙寶丫回他,他疑惑, 目光先落到她麵前的桌案上。那桌案上擺著他近日研究的醫術以及藥方子,但他每次出門都會把這些醫書放在書架上擺好, 如今擺到了寶丫妹妹的麵前。


    他眸色微動,視線又落到了醫書旁邊的瓷白藥瓶上——那是他給趙叔叔用的藥。


    恰在此時,趙寶丫抬頭瞧他,濃密纖長的睫毛之下,一雙眼睛腫的如同核桃,一看就是哭過,而且哭得很凶才會如此。


    他心尖顫了顫,有種不好的預感呼之欲出,出口的聲音也艱澀起來:“寶丫妹妹……”


    趙寶丫雙眼又迷蒙起水霧,抿著唇,梗咽開口:“我爹的病情現在如何了?不許騙我,如實說。”聲音裏帶了點冷漠。


    她果然知道了!


    何春生開口就是先道歉:“寶丫妹妹,對不起,我不該……”


    “我不需要你對不起,現在別和我說這個。”趙寶丫聲音陡然嚴肅,“我爹的病情到底如何了?”


    何春生見她如此,隻得坐到她對麵,長歎了口氣後,才道:“不太好,趙叔叔是十幾年前後腦被砸之後的後遺症。我猜測可能是先前後腦勺那一下造成顱內出血形成了血塊,那血塊壓迫了顱內某一部分的經絡,雖然令他過目不忘,但時日越久,危險性就顯現出來了。”


    “身體暫時沒有其他的不適,隻是健忘,就算我已經用針灸和藥物在控製,也隻是減緩他健忘的速度……他的記憶力好像在被蠶食,先是對近期發生的事記憶產生偏差,然後開始對周圍的人或物淡忘,再嚴重下去,隻怕忘記的事會越來越多,最後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


    趙寶丫鼻子發酸,她絞著手極力忍住又想落下的眼淚,希冀道:“可是,阿爹他記得我的一切喜好,小到我不吃蔥都記得!”


    何春生:“也許他對你感情深,下意識會單獨存放關於你的記憶……但再惡化下去,遲早會忘記。”


    趙寶丫抿唇:“還有別的辦法治嗎?宮裏的禦醫、大業別處的名醫呢?”其實她知道不太可能,春生哥哥的醫術已經遠超宮中禦醫了,又曾四處遊曆學習過,但凡有能醫治她爹病症的,他們都不會拖到現在。


    何春生隻道:“你爹的病不宜四處張揚……”


    “你別擔心,我會想出辦法的。”


    眼看趙寶丫的眼淚又要落下,他心疼的伸手去擦她眼角的淚。趙寶丫豁然偏開頭,冷淡的起身,轉身就走。


    “寶丫妹妹……”何春生追了兩步。


    趙寶丫回頭警告:“不許跟來!”


    她生氣了,氣他隱瞞她。


    何春生苦笑,看得等她氣消了再哄哄。


    等趙寶丫走後,何春生立刻提了腰牌去了內閣,把寶丫已經知道病情的事同趙凜說了。趙凜手上的折子一不小心就撕破了,聲音擔憂又無奈:“還以為能瞞過去的……”


    “哎,這丫頭就是死心眼,她知道了又不能改變什麽,還白白擔心。我瞞著她也是為了她好啊!”他開始絮絮叨叨的為自己辯駁,說了一通後,定定的看著何春生,來了一句:“要不我先躲躲,你回去安撫安撫她?等她不生我的氣了,你再派人來告知我?”


    別看那丫頭軟乎乎的,平日裏見人就笑,沒什麽脾氣。


    真生氣起來挺恐怖的,他還真有點怕。


    何春生接著苦笑:“她估計不太想理我,連多餘的話都不想同我說。”


    翁婿兩個同病相憐。


    趙凜語塞,頗為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是我連帶了你,要不我兩都躲躲?”


    何春生:“要不您還是回去吧,寶丫妹妹正擔心您呢。而且您還病著呢,她不看僧麵看佛麵,不會冷待您的。”


    趙凜在麵對閨女的時候像來比較慫,硬生生躲到臨近亥時才回家。


    夜色昏黑,有風,他路過自家閨女的院子時特意看了看。確定裏頭已經熄燈了,才往自己書房去。摸黑到了書房,剛掏出火折子就被暗夜裏一雙瑩瑩發綠的貓眼睛嚇了一跳。


    火苗竄了起來,貓貓嚇得喵一聲叫,竄走了。


    然後趙凜就瞧見自家閨女惱怒中紅腫的雙眼。


    燭芯劈啪跳了兩下,他直起身,摸摸鼻子,訕訕問:“還沒睡呢?”


    趙寶丫雙眼開始蓄淚,抿唇委屈的盯著他。下一秒,眼淚像開了閘的洪水,洶湧而出。


    趙凜怎麽也裝不下去了,歎息一聲投降,走到她身邊,伸手摸摸她的發頂:“好了,多大了,還哭鼻子。我這不是好好的,又沒死!”


    趙寶丫一聽死字,哭得更凶了,抱著他的腰哭到打嗝:“嗚嗚嗚,你和春生哥哥都太壞了。這麽久了都不叫我知道。你們總絕對是為了我好,自以為是!我一點也不好嗚嗚嗚,就我一像個傻瓜一樣,阿爹都病得這麽嚴重了,我還隻想著成親,嗚嗚嗚……”


    趙凜沉默得,有一下沒一下順著她的背。


    等她終於哭夠了,他才道:“我這不是好好的嘛,你不必太擔憂,春生會治好我的。”


    趙寶丫哽咽,抬起紅腫的眼睛瞧著他:“嗯,阿爹一定會好的。但在這之前,我要日日跟著阿爹,我要做阿爹的大腦,幫你記住所有想記住的事,這樣你就不用每次都掏小本本了。”她爹記憶力下降,萬一那次忘記帶多麻煩。


    “你跟著我?”趙凜驚了驚,“你一個姑娘家,跟著我在朝堂上進進出出像什麽話?”


    趙寶丫揉揉還有些發酸的鼻子:“我有辦法的。”


    趙凜還當她是什麽辦法,直到次日,趙寶丫換了一身男裝出現在他麵前,他忍不住瞪眼。


    反駁的話還沒說出口,趙寶丫就道:“若是阿爹不讓我跟著,我就日日在家哭,把自己哭死算了。”


    趙凜:“……”哎,那自己作為威脅的他還是頭一遭瞧見,可偏偏吃死了他。


    “好好好,你跟著便是。”


    趙寶丫這才破涕為笑,像個小尾巴似的跟著他去了國子監。剛到國子監的何春生瞧見她男子的打扮,也頗為驚訝,正要上前搭話,就被她一個冷眼給逼退了。


    趙凜回頭瞧了麵色沉鬱的何春生一眼,側頭小聲道:“你生他的氣做什麽,是阿爹下了死命令,不許他告訴你的。他也是心疼你,知道告訴你也無用,反而會讓你擔憂。而且他為了給爹治病日夜不停的研究藥方,胃病都不知道犯了多少回了,又要接手國子監,又要給小皇帝當伴讀,還要忙婚事,照顧你。這孩子不容易,你氣一晚上就算了。”


    “我知他不易。”趙寶丫噘嘴,還是有些惱,“阿爹你不懂,就算事出有因他也不能騙我啊。這種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不好好晾晾他,他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我這是在為今後打算,您就別管了。”


    趙凜嘖嘖兩聲:“春生這孩子也是可憐,要是他把我的病情偷偷告知你了,肯定也要被我責罰。哎,當真裏外不是人!”


    趙寶丫撇嘴,餘光觸及身後的何春生,他整個人焉噠噠的,看上去是有些可憐……


    “阿爹你不許胳膊肘往外拐!”她說完憤憤不平的往前走。


    趙凜同春生目光對上,無奈的聳肩,表示自己已經盡力了。


    何春生苦笑:哎,夫人還沒娶上就先把人惹毛了,看來任重道遠。


    之後的數十日,趙寶丫日日穿著男裝跟著趙凜進進出出。不管是進國子監還是宮裏、內閣,她都不離左右。


    她放出了自己養的全部的鳥雀,發動附近所有的小動物,搜集京城大小官員的一切喜好、弱點、秘聞。同她爹和春生一起,整理成檔案冊子,放在了國子監單獨辟出來的屋子裏。


    然後花心思努力去記這些檔案,總在她爹最需要的時候提點一二。


    但饒是如此,趙寶丫還是發現她爹記憶力在不斷減退。


    比如進宮前想好今日要給小皇帝講哪些課,麵對小皇帝的時候就忘記了。看過的折子剛批注完又拿起來重新批,幾個大人同他打招呼,他目光陌生而顯得高高在上。


    此舉引來了很多人的不滿,覺得他如今權傾朝野,整個人都虛浮、目中無人,實在太不像話。


    尤其是當他目不斜視的路過刑部顧老尚書時,隱忍的顧老尚書爆發了。撐著老了許多的軀體在金鑾殿上參了趙凜一本。


    說他權傾朝野後狼子野心,當皇宮大內是他趙家的,公然帶著女兒進出內閣這等機要之處就算了,還不尊老,把他們當空氣,碰見了都當不認識,簡直目中無人!


    激情憤慨的罵了半天,結果一直抱胸作壁上觀的趙凜,當著文武百官的麵來了一句:“你誰啊?這麽老了不在家養著,在這瞎逼逼什麽?”


    他那眼神不像作偽,好像壓根真的就不認識顧老尚書。


    顧老尚書可不認為趙凜真不認識自己,他額頭上被顧山長追打的包還在呢。


    明顯就是在羞辱他!


    而趙凜很無辜,他是真記不起這個罵罵喋喋的糟老頭是誰了!


    在何春生煞有介事的提醒下,他哦了一聲,道:“早說嘛,下次把官帽拉高一些,本官瞧見你額頭上的包就記得了,你是被顧老追打的那個多管閑事的刑部尚書嘛!”


    顧老尚書一口氣沒緩過來,直接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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