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橙抬起頭,對上盛長灃的眼神。


    也不知道他什麽意思。


    盛長灃掃了一眼沒他位置的床,還有床尾的被子,輕笑了一聲。


    然後頷首,直接問,“又沒位置?”


    方橙點點頭。


    盛長灃轉身背對她,露出整個後背給她看,“你看看我。”


    盛長灃背上,有好幾個紅包子,顯然是被蚊子咬的,方橙摸摸鼻子,假裝沒看見。


    “看見了嗎?今晚我又得喂蚊子?”


    方橙憋憋嘴,還是不樂意,要是睡一張床上,這麽小的床,加上盛夏,那她和盛長灃就要有一晚上的身體接觸了。


    她不太想。


    兩方僵持不下,盛長灃道,“鍋裏水應該燒開了,你先去洗澡。”


    想到洗澡,方橙又是一陣心酸,也不知怎的,忽然就悲傷湧上心頭,傾訴欲爆棚。


    “你這麽多年,回過幾次家,每次回來,又住幾天?”方橙倔著一張俏臉,繼續道,“我就跟你坦白吧,我和盛夏相依為命慣了,已經不習慣和你一起睡了,要麽你去沙發睡,要麽你明兒把這張床換了,換成大床,不然你就別想上來。”


    盛長灃聽著,也沒反駁,家裏確實是疏忽了,他也感受到對盛夏來說,他這個爸好像可有可無。


    一時語塞,道,“這幾年辛苦你了。”當初剛結婚第四天,回門後,他就回了部隊,再回來探親時,盛夏已經會走路。


    這些年,他這個丈夫,在這個家確實跟不存在一樣。


    後來他複員回來,這小半年,也是到處跑不著家。


    方橙聽了他這話,並沒有一點消氣,這種缺失,可不是一句話就能過去的。


    “確實很辛苦。”方橙可憐兮兮地抱怨,“家裏什麽都沒有,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麽冤什麽孽要來這裏。”


    說著,怕說漏嘴了,這幾天她真的百思不得其解,怎麽就是她穿過來了?


    “這家裏有什麽,你看我這個臉,在這裏我連像樣的麵霜都買不到。”


    “還有洗澡,像樣的洗發水沐浴露都沒有,我每天給夏夏洗完給自己洗,外麵的浴室都是漏風的,現在這個天氣,你知道我多冷嗎?”


    方橙抽抽鼻子,一臉委屈,“我每天洗到最後,都在打噴嚏,冷得發抖。”


    “而且浴室沒蓋全,前幾天洗澡的時候,我還怕有人偷看,洗澡還得讓夏夏在外麵守著,你知道我洗個澡洗的多難受嗎?”


    盛長灃一臉愧疚。


    方橙覺得有些事情就應該讓他知道,不讓他知道,他想不到,也沒想過這些事情會存在。


    就譬如有孩子這件事情,她還沒找著機會跟他說呢。


    頓了頓,方橙鄭重道,“我有話跟你說。”


    盛長灃已經能猜到是什麽事情了,點點頭,淡淡的說,“你說吧。”


    方橙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我又懷孕了。”


    幾乎是同時,盛長灃說,“我同意離婚。”


    他早有心理準備,知道妻子要跟他提離婚,卻沒想到,居然是不是這件事。


    懷孕了?


    盛長灃神色驚訝地看向方橙,十分意外,“什麽?”


    第1章 05


    05


    幾乎也在這一瞬間,室內陷入一片黑暗。


    停電了。


    方橙聽見他說同意離婚,這次輪到她疑惑地看向他,“你說什麽?”


    可惜黑暗中,誰也看不見誰,也看不見他聽到她懷孕了是什麽表情。


    覆水難收,盛長灃清了清嗓子解釋道,“我以為你要……”


    方橙難受地吞了吞口水,但出於人的本能,還是先去抽屜裏取蠟燭,“哢哢”擦了根火柴點亮。


    屋子裏才又有光亮。


    燭光中,屋裏昏暗,人的目光卻好像變得更亮。


    方橙坐會床上,抱著雙腿,忽然感到了無盡的孤獨和,難受。


    來這裏不過幾天,與其說這幾天她適應的好,倒不如說一直硬撐。


    忽然間要麵對這麽多事情,可這些,都是她前世想也不敢想的。


    她怎麽就過上這種日子,還有了一個孩子,不對,肚子裏還有一個,是兩個。


    還會莫名停電,伸手不見五指,晚上外麵也沒有路燈,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過過這種日子了。


    方橙雙手抱膝,把腦袋埋在雙臂中,眨巴著眼睛,聲音比剛才更低沉,“我也不知道我怎麽了。”


    剛才那些話,是有些要刻意說給盛長灃聽地意思,但現在,籠罩在她身上的,就真的是無助和奔潰。


    “其實這些苦我都能吃,不是沒經曆過,我不是沒吃過苦……這裏的麵霜也不是不能用,就是香了點,洗頭是不方便,但也能洗幹淨。”


    “但是,但是我真的不習慣,不習慣要上廁所,每次去,都有好多人,好多人,還沒有遮擋,我不喜歡,我真的不習慣。”


    這裏的屋裏,現在還沒有現代化廁所,有的人家是用木桶撒尿,蓋個蓋子,然後每天都要去倒。


    這一帶,好幾戶人家共用一個廁所,是旱廁,方橙每次去,都適應不來。


    前世小學的時候,也是這種廁所,但是長大了,反而更不能適應了。


    因為不適應,她一直憋著,導致這幾天肚子都不太好。


    方橙的聲音哽咽,還在呢喃著,“而且她們還會開玩笑,邊上廁所邊評頭論足,我不喜歡,不習慣,我不喜歡被人看到隱私,你知道我多難受嗎?我總是想夜裏再去上,可是大半夜什麽都看不到,我又怕夜裏有壞人,就隻能早上早早起來,趕著沒人的時候去方便……”


    盛長灃在一旁靜靜聽著,喉結一上一下滾動,目光沉沉看著旁邊埋頭哭泣,低聲訴苦的女人,想說什麽,但又把話咽了下去。


    最後,昏暗中伸出一隻手,摟上她的肩膀,讓她靠著自己。


    方橙任由他把自己摟過去,卻也不肯抬頭,她現在一定很狼狽,長袖都哭濕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哭,但真的忍不住。


    一哭,就停不下抽泣和哽咽。


    一室昏暗中,什麽感官都變得敏銳,過了好片刻,隻聽到身邊的男人說,“我會想辦法的。”大掌輕輕拍著她的背。


    --


    方橙以為盛長灃是真的心懷愧疚,愧疚的不得了,才會情不自禁摟住她。


    誰知不過兩分鍾,他就放開手了。


    眼淚還沒收住,也不肯抬頭,就埋著腦袋,豎著耳朵聽外麵嘻嘻索索的聲音,也不知道在幹什麽。


    廚房和浴室都挨著屋子,能聽到鍋蓋觸碰鐵鍋的聲音,還有倒水的聲音,估摸著是在替她倒洗澡水。


    方橙吸吸鼻子,哼哼了兩聲,假殷勤!


    過了大概五分鍾,盛長灃走進來,聲音放柔了不少,“可以了,去洗澡吧。”


    方橙已經收住眼淚,聞言癟著嘴抬起頭,男人很識相,沒有在看她,而是靠在外麵門邊牆上。


    方橙習慣了南方的生活,一天不洗澡就難受,下床取了衣物,往外麵去。


    經過盛長灃身邊時,他收起斜斜搭著的長腿,怕絆倒她,收到方橙不解的眼神,解釋道,“你不是怕壞人嗎?我替你看著。”


    方橙輕輕“哼”了一聲,往浴室去,別以為這樣就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


    停電了,浴室土牆上掛著個手電筒,充當電燈,一進去,裏頭的景象是方橙沒想到的。


    浴室地上放著浴盆,浴室是小小的正方格局,四個牆角都支起一根竹子,在浴盆正上方用布條紮在一起。


    四根竹子外麵,用三色塑料布圍起來,看上去,就是一個簡易小帳篷。


    這樣一來,洗澡便不會冷,也遮的嚴嚴實實的。


    方橙不自覺就勾起唇角,回頭看了門邊的男人一眼。


    盛長灃對上她的視線,她什麽也沒說,隻看了他一眼,就掀開塑料布進去洗澡了。


    盛長灃挑眉,發現方橙還挺容易滿足,且好哄。


    總算洗了個幹幹淨淨不擔驚受怕的澡,因為有人守著,且不用怕盛夏一個人在外麵,再加上水溫保持得好,方橙洗了個穿過來後,最長的澡。


    回到屋裏時,電力已經恢複,白熾燈昏黃是昏黃,屋內也比剛才亮堂不少。


    方橙若無其事地走進去,抹抹臉抹抹腳,坐回床上。


    然後一本正經地看著已經很自覺搬家到沙發睡的盛長灃道,“你知道我剛才為什麽哭了嗎?”


    盛長灃頓了下,抬頭看她,擰著眉在思考怎麽回答,就聽方橙說,“我剛剛被蠟燭熏到了。”


    說著嫌棄地環視這件屋子,摸著肚子解釋,“屋子太小了,燒蠟燭煙散不開,好熏人,寶寶受不了。”


    嘴硬。


    盛長灃笑笑沒說話。


    方橙洗澡一直想著這件事,總算給自己找了點麵子,還有件事情需要確認一下,她把腿伸進被子裏,又看向他,“你要跟我離婚?”


    不然怎麽會說那種話?


    方橙需要確認一下,要是真離婚,得談好這個撫養條件,不然她這個處境可就更慘了。


    肚子裏還有一個呢。


    但其實她是不想離的,哪有那麽便宜他的事情?


    要是離婚,娃娃肯定給了她,她可不想做這種受罪的事情。


    所以還得商量一下,能不離就不離,至少也得等肚子裏的生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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