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她無所不能,可?以?上天入地?的少年,怕成了這樣,唯恐說出那兩個字,就會被她放棄。


    夢裏的盛檀,是?不是?跟過去一樣無情,一樣疾言厲色?


    盛檀咬住唇,盡自己所能地?摟住他身體。


    難怪會在意一個不過臨時出演的小演員,難怪出發前那麽心事重重地?望著?她,他心那麽脆,埋得?那麽深,藏著?不敢給?她看。


    隻差十天了。


    十天之後,無論獎項如何,她都會把自己擁有的毫無保留給?他。


    窗簾間透出微薄的天光,盛檀輕軟吻上他嘴角:“阿燃別怕,想?要的,我都給?你?。”


    十天時間,《春風野火》始終保持高強度的拍攝,到劇組出發前往滬市參加金枝獎紅毯和頒獎禮的時候,進?度已到尾聲。


    盛檀心滿意足給?組裏暫時放假,等?頒獎禮結束後,她想?跟阿燃去過一段真正?的生活,而不是?從早到晚都為了電影和工作奔忙。


    金枝獎在業內地?位崇高,各路媒體早早在紅毯邊搶占位置,整個拍照區人滿為患,數不清的直播鏡頭對準碩大簽名板,彈幕區飛速滾動,字都滑出了虛影,也能不斷看到《獨白》,燃燃,盛導的關鍵詞。


    下午三點紅毯開始,各大劇組相繼登場,隨著?時間推進?,到最後一組《獨白》出現?時,現?場氣氛徹底沸騰。


    盛檀穿一條草綠色綢緞長裙,長發隨意散開,微卷弧度拂過瓷白臉頰和肩頸,看似纖細易折,實際上端得?起攝像機,扛得?住流言重壓的手腕,明晃晃挽在陸盡燃的臂彎上。


    他的黑色西裝跟她黑發相稱,胸口又戴了一枚祖母綠胸針,在燈光下跟她的長裙互相輝映。


    第一次紅毯,第一次以?演員的身份正?式亮相,比起各大新聞通稿上呼風喚雨的小陸董,演員陸盡燃這一次被營銷號扣上的形容詞,是?絕代風華。


    頒獎禮晚上七點準時開始,《獨白》劇組被安排在坐席第三排,中間不斷有主辦方的人過來?,不安地?詢問是?否要調整到第一排去。


    電影圈論資排輩,盛檀坐第三排合情合理,但按資方爸爸的分量算,小陸董就該坐到第一排正?中間。


    盛檀還是?一樣的回答:“不用,就坐這裏,我家演員跟我走。”


    陸盡燃手裏端著?女朋友的保溫杯,鼻腔裏淡淡笑著?:“我家導演在哪,我就在哪。”


    現?場巡回的攝像頭抓緊機會轉過來?,明目張膽對著?兩個人猛拍,放大到舞台兩側的大塊屏幕上,也收進?所有正?在直播的鏡頭裏。


    各平台上的粉絲和路人集體炸鍋,盛檀毫無所覺,還特意偏了偏頭,朝陸盡燃身邊靠,額角邊的頭發垂下來?,略微擋了她眼睛,陸盡燃自然抬手,輕輕給?她拂開,勾到耳後。


    獎項頒布的節奏很快,越是?往後,獎的分量越重,在《獨白》一舉拿下最佳故事片的大獎後,最佳導演和末尾公布的最佳男主角,就成了意義更重大的懸念。


    最佳導演獎的頒獎人是?楊素,他挺拔站在台上,後麵大屏幕滾動播放著?入圍導演們的代表作片段。


    《獨白》作為最晚報名的電影,盛檀的排序也在最後一個。


    台上燈光收束,在台下座位間流轉,音樂鼓點加快,楊素手裏火漆封住的卡片緩緩掀開。


    盛檀微微麻痹的手及時被握住,兩個人的體溫相融,燒出火苗。


    楊素看完,欣慰地?露出微笑,對準話筒,朗聲念出了盛檀的名字。


    一瞬間聽覺罷工,頭暈目眩,盛檀反射性地?閉住眼,像失重落地?,隻有用力抓著?她的那隻手,是?絕對的真實。


    盛檀在萬眾矚目裏站起身,光束和掌聲把她籠罩,她轉過身,把陸盡燃抱住,然後一步一步,高跟鞋噠噠作響,踩著?滿地?的星光投影,走上那個曾經遙不可?及的舞台。


    她接過獎杯,握住話筒。


    跌爬滾打地?走到今天,要感謝誰。


    感謝電影事業,感謝老師,感謝母校,感謝粉絲,感謝自己。


    可?這麽多?,都不是?她這一刻迫不及待想?說的。


    盛檀攥緊獎杯,光點落滿她眼睛,她越過明明暗暗的無數張臉,對著?陸盡燃的方向說:“感謝我的繆斯,等?待我,找到我,抓住我。”


    後來?或許還說了很多?,盛檀記不太清了,掌聲太響,她快要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拿獎後,她沒有原路下台,返回座位,而是?走另一個方向,直接去了後台。


    主持人很快就上來?繼續流程,沒有人發覺盛檀的去向有什麽問題,陸盡燃低頭看著?手機,上麵是?盛檀剛發來?的微信:“寶,我去換件衣服,最佳男主角頒獎的時候,我一定回來?。”


    一個“寶”成功把陸盡燃定住,他放下手機,試圖若無其事地?看著?台上,很快他又再次按亮,反複去盯著?那個字,嘴角的弧度壓了又壓,還是?高高挑起。


    最佳女主角由德藝雙馨的老戲骨摘得?,所有關注都集中向最後的影帝。


    但最佳男主角的頒獎嘉賓,始終沒有對外公開。


    此時此刻舞台上的燈光凝成一束,照著?中央空空的麥克風。


    主持人已經下台了,等?待嘉賓頒獎,嘉賓本人卻?遲遲沒有出現?。


    幾秒鍾的空白,直播彈幕已經刷瘋,陸盡燃垂眸掃過黑屏的手機。


    一道清冷穩定的女聲,經由現?場音響,忽然響起,傳遍偌大會場。


    “在有幸拿到了最佳導演的獎項後,我接到了本屆金枝獎主辦方的神秘任務,擔任今晚最佳男主角的頒獎嘉賓。”


    會場頓時一靜,鴉雀無聲。


    陸盡燃手指本能地?收攏。


    盛檀的聲音環繞全場,同時另一束追光亮起,掃向舞台一側。


    這時候現?場的人才發現?,那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出一個話筒架,跟正?中央的位置拉開距離。


    盛檀被裹在光裏,提著?裙擺,徐徐走到台上。


    她手裏拿著?密封的卡片,站在側麵的話筒前,她長發已經盤起,別一支白蘭,身上換了一條純白的魚尾裙,眼一抬,裏麵波光瀲灩。


    那塊牽動著?太多?人心弦的火漆封口,被她鄭重揭開,露出端正?寫好?的名字。


    盛檀把卡片轉過來?,對準攝像頭,讓“陸盡燃”三個字,在大屏幕上無限地?突出。


    音樂驟響,《獨白》的高光片段開始全屏播放,坐席上已被喝彩和呼聲淹沒,隔著?這麽遠,盛檀應該是?看不到陸盡燃表情的,可?偏偏周圍一切都模糊虛化,隻有他輪廓鮮明。


    “我今天站在這裏,迎接我的男主角,有一件特殊的禮物想?送給?他,請今晚的舞台,燈光,在座的所有同行,朋友,替我見證。”


    陸盡燃在追光裏大步上台,踩碎搖晃的燈影,徑直掠過屬於他的那隻話筒,目標明確地?直奔向盛檀。


    他沒有感言,沒有必須要說的話,他隻想?去她身邊。


    他做到了她王冠上最璀璨的鑽石,這就足夠。


    在陸盡燃走到舞台中間時,盛檀呼吸略微發出顫意,望著?他說:“陸先生,請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陸盡燃站住,星河都倒懸在他瞳孔裏。


    盛檀目不轉睛跟他對視,紅唇不自覺輕輕抖著?,她抿住,張開,笑出一抹淚光,在這個電影世界裏最重要的舞台上,她無比清晰說:“陸盡燃,我的最佳男主角,我的男朋友,我想?——”


    她揚聲:“我想?和你?求婚,你?願意嗎。”


    她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裙,亭亭站在暖色光柱裏,像一場奢求了十幾年的夢。


    陸盡燃一動不動,停在那裏,他五感仿佛消失,忘記要怎樣呼吸怎樣說話,心髒漲出無法?置信的劇痛和熱量,爆炸在骨骼中間,一聲一聲,鑿破耳膜。


    他夢魘的場景,多?少次驚醒的深夜,在這一刻完全倒轉,實現?在他眼前。


    “檀檀,我聽不清。”


    盛檀笑,燈和目光一起閃動,她拿起話筒:“直到現?在,我仍然不相信人性,不相信婚姻,可?我相信陸盡燃,我想?要賭上我自己,跟你?求婚——”


    她沒有說完,就看到陸盡燃臉上倏然滑下的淚光。


    那道西裝革履,頎長矜貴的人影,在滿場震耳的驚呼尖叫裏朝她跑過來?,把她攔腰一把抱住。


    話筒被撞擊,發出嗡嗡的雜音,在脫手之前,清楚傳出了他哽咽沙啞的回答。


    “我願意,我絕不會讓你?輸。”


    這天頒獎結束後的現?場到底有多?亂,盛檀的記憶都恍惚了,她大衣衣擺飛起,被阿燃攥著?手,突破重重媒體和粉絲的圍牆,被他用身體護著?上車。


    她呼吸一直穩不下來?,刺激地?看著?窗外的人,一邊笑一邊喘,回頭想?跟陸盡燃說話,聲音卻?哽在喉嚨裏。


    他就那麽望著?她,要把她嵌進?眼睛,她去摸他濕潤的睫毛,被他撲過來?箍緊。


    盛檀以?為陸盡燃要帶她回家,沒想?到車提前幾個路口轉了向,開向陌生的別墅區。


    “阿燃,我們去哪。”


    “去我之前不敢帶你?去的地?方。”


    車開進?地?下車庫後,盛檀眼前就被陸盡燃的手捂住,遮起視野,她跟著?他下車,上台階,走進?室內,有隱約的亮光從他指縫中滲入。


    腳步停下,盛檀麵前的手掌移開,她聽著?身旁急重的心跳聲,屏息睜開眼。


    她進?入了屬於自己的烏托邦,夢幻島。


    寬闊挑高的大廳裏,整個被全息投影覆蓋,頭頂是?永遠浩瀚清澈的星空,左手邊一路往前,是?她從入行起拍攝過的每一部電影。


    那些熟悉的場景,角色,按照時間排列,一幕一幕立體還原。


    而右手邊……


    是?他跟她的曾經。


    穿著?校服,發高燒的少年望著?馬路對麵的窗口,窗口裏的女孩拿起傘,和他眼神交匯。


    他跟在她的身邊長大,隱忍地?苦澀地?追逐她,直到跟她重逢。


    盛檀停在最深處的盡頭,左側,是?蘇白,和跟她一樣麵容的沈秋,右側,是?現?實裏的阿燃跟檀檀彼此抱緊。


    正?中央最大的投影裏,是?幾乎完全還原的今晚頒獎禮。


    所以?無論事實的結果如何。


    在他親手構建的這個世界中,她都是?他的最佳導演,他也一定是?屬於她的至高榮耀。


    盛檀根本說不出話,她轉回身,陸盡燃在她麵前,緩緩單膝跪下,藏了太久的戒指在他手裏,上麵的鑽石劃傷了指腹,他也毫不知?覺。


    “你?不需要和我求婚,你?隻要允許……”


    陸盡燃聲音碎開。


    “允許我求你?嫁給?我。”


    盛檀不想?哭了,但眼淚一滴滴往下掉。


    她俯下身,膝蓋彎折,把他繃緊的身體摟住。


    “阿燃,你?在跟誰求婚?”


    “跟盛檀。”


    “還有呢?”她問,“除了盛檀,我還是?誰?”


    “是?我的導演,我的女朋友,我活著?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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