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薄很快就趕來,陸硯瑾已命人將東西?都給收拾好,擺在主薄的跟前。


    他先是看向蘇妧,確保蘇妧沒什麽大問題,這才緩緩開口,“蘇姑娘違背律法在東街口販賣東西?,照律法,應杖責二十,罰沒販賣所得。”


    掀開眼簾,陸硯瑾黑眸幽深的看向蘇妧那處,“蘇姑娘可有異議?”


    崔郢閬與沈蘊浮都大為吃驚,慌忙想?要?阻攔蘇妧,沈蘊浮更是氣得眼睛都紅了,不知陸硯瑾怎會問出這樣的話來。


    她拚命搖頭,不想?讓蘇妧認下,二十板子下去,按照蘇妧的身子,就算是用最好的藥,哪怕大病一場也是吃不消的。


    蘇妧杏眸看向陸硯瑾,蔥白似的之間嵌入掌心中。


    而後在眾人的目光之下,她沒顧沈蘊浮的阻攔,輕輕點頭,“我認。”


    本就是她的錯,她確實該受到懲罰,或許二十板子下去,更是能讓她的頭腦清醒一點,日後行事也會更為小心些。


    陸硯瑾放在膝上的手收緊些,如今他的模樣威嚴不可犯,隻是簡單的抬眼就讓人覺得心驚。


    “律法上頭有寫……”陸硯瑾眼眸深邃,一直望向蘇妧,並未離開,“杖責可由旁人代勞,本王即為蘇姑娘的夫君,理應由本王來承受。”


    他這話一出,在場瞬間變得寂靜無聲,一根針落下都能聽見聲音。


    主薄手中的筆倏然掉在桌上,不管掩飾的有多好,都蓋住他臉上那驚訝的神?情,怎得從?前,也沒聽說?過啊,王爺若是不提對這位姑娘的處罰,誰也不會多說?些什麽。


    蘇妧更是不敢相信,剛準備開口,就聽見陸硯瑾繼續道:“此事就這樣定下來,後頭的事與蘇姑娘無關,蘇姑娘可先一步退下。”


    公堂之上如此說?,蘇妧沒有拒絕的道理,被沈蘊浮和?芸桃扶著離開,蘇妧還聽見堂上斷斷續續傳來的聲音。


    她心頭不知是怎樣的想?法,如今確定陸硯瑾的心思,可若說?二人是夫妻,便?是在扯謊。


    更何況她沒有答應陸硯瑾,兩人的和?離書都還在蘇妧的手中。


    一時間眾多的思緒湧上心頭,蘇妧甚至在想?,府衙打的板子會不會很疼,難道真的不能她自個來了嗎?


    剛才陸硯瑾說?的話眾人都已經聽見,沈蘊浮她們對視一眼,就站在一旁,沒有去打擾蘇妧自個想?問題。


    經過這麽一遭,外頭的天兒都暗下來不少,燥熱的感覺又再?次上來,蘇妧甚至能感覺出心頭都開始發悶。


    公堂之上的醒木敲下時,蘇妧被這一聲給挽回心神?,朝裏頭看去。


    縣丞與小廝都被人帶了下去,知州更是帶人親自出了府衙,不知要?做什麽去,路過蘇妧的身邊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蘇妧的身上,方才的種種他們都是聽到了的。


    蘇妧抿唇側過身,等再?轉過來的時候,就看見府衙中的人已經將打板子要?用的東西?給準備好。


    陸硯瑾身軀高?大,走?路的模樣與方才沒有任何的變化,腳步沉穩,身形頎長。


    蘇妧跑過去,站在陸硯瑾的麵前,陸硯瑾看著蘇妧倔強的模樣,動手摸下她腦後的青絲,“去外頭等我,一會兒看見,我怕你害怕。”


    所有的氣惱都在此時上來,蘇妧甚至有些不知自個究竟在氣什麽。


    陸硯瑾與她本是沒有關係,這頓板子是該她自個挨的,與陸硯瑾無關,兩人之間也不像他說?的那般。


    蘇妧朱唇微張,杏眸中帶有平日少見的怒火,“我與王爺,不是那般的關係,更是不必王爺來替我。”


    陸硯瑾身形很高?,蘇妧說?完垂下眸,目光正好落在陸硯瑾的胸膛上,那處還有之前被刺傷的刀傷,若是一頓板子下去,不知會成什麽樣。


    思極此,蘇妧的臉色瞬間失了血色,陸硯瑾鼻腔中發出一聲輕笑?,連帶著胸膛都在發顫,“怎得?心疼本王?”


    蘇妧將身子與陸硯瑾之間的距離挪開些,“王爺說?笑?,我為何要?心疼。”


    她欲蓋彌彰的模樣落在陸硯瑾的眼中,倒是平添幾分的可愛勁來,“隻是我與王爺確實沒什麽關係,王爺也不該替我。”


    陸硯瑾湊近些,手卻順著蘇妧的胳膊朝下滑,握住蘇妧的手。


    當著許多人的麵,蘇妧顯然是想?要?將手給甩開,陸硯瑾早就料到蘇妧會有這個動作,攥的更緊一些,兩人身子都幾乎要?貼在一處,陸硯瑾湊在蘇妧的耳側,嗓音帶著些許蠱惑的意味,“阿妧,你我都有了歲歲,怎還沒有反應。”


    他身上的鬆柏香氣縈繞在蘇妧的鼻尖,帶有讓人平心靜氣的感覺來。


    手腕之上的溫熱驟然消散,陸硯瑾在蘇妧還未緩過神?來,就直接走?到已經準備好的地方。


    外袍脫下,他縱然趴在那處,也帶有風姿。


    眼眉之中更有肆意與張揚,他同?蘇妧道:“阿妧,別看,轉過身去。”


    蘇妧遲遲未動,她想?要?坐過去將陸硯瑾給拉起來,可腳步卻怎樣都動彈不得。


    陸硯瑾淡笑?,“阿妧,這始終都是我欠你的。”


    聲音不再?似方才那樣的柔情,恢複往日的強硬,陸硯瑾道:“動手罷。”


    兩位衙役互相對視一眼,手中握得緊些,終是開始動手。


    沈蘊浮過來想?要?將蘇妧給拉至一旁,然而蘇妧卻遲遲未動,她杏眸沒有眨動,眼前因為板子的動作而逐漸染上血色來。


    聽見板子與皮肉相碰的聲音,蘇妧將自個的下唇緊緊咬在一處,手也攥緊不少。


    陸硯瑾的悶哼聲很小,但也夾雜在其中。


    二十板子下去說?快不快,說?慢也不慢。


    等到板子打完,蘇妧沒有感覺到自個的呼吸都變得沉重許多,腳步也遲遲不敢上前。


    陸硯瑾看見蘇妧的模樣,同?她輕笑?的伸出手,“阿妧,過來。”


    他的大掌仍舊寬厚,趴在那處絲毫的風度不減,雖與他尋常威嚴莊重的模樣不大一樣,卻這般,才真的讓蘇妧覺得他是個活生生的人。


    那時在青州初見陸硯瑾,大抵也是這般一幅景象。


    他也不過是個少年郎,多年來背負著的一切,都讓人覺得他是難的。


    攝政王這一名號聽起來好聽,但誰人又真的能做到為了朝廷。


    蘇妧杏眸中的淚珠無意識的掉落出來,陸硯瑾見她的模樣,心中發緊,撐著自個就從?凳子上頭下來。


    隻是背上的板子著實是疼的,為了讓人沒有旁的說?法,陸硯瑾甚至吩咐讓衙役下手再?重一些。


    踉蹌著起身,蘇妧趕緊走?至陸硯瑾的身側。


    看見她眼角的淚珠,陸硯瑾粗糲的指腹摸上去想?要?幫她擦掉,卻不想?愈發地多起來。


    彎著唇,陸硯瑾直直吻上蘇妧的眼角,“莫哭了,阿妧,一切我都是心甘情願的。”


    可聽到他的這句話,蘇妧反而哭的更加厲害起來,手攥成拳想?要?錘上陸硯瑾的胸口處,但一想?到他的傷處,又生生止住自己?的動作。


    被陸硯瑾攬入懷中,她清晰感覺到陸硯瑾的手在發顫。


    還未回過神?來,就聽見陸硯瑾聲音變得虛弱些,“阿妧,我無處可去了,能不能收留我一晚。”


    第一百二十八章


    想要?拒絕的話?語卡在唇邊, 蘇妧見著陸硯瑾微微發顫的肩膀,平日向來挺直的脊背,卻?因為方才的二十板子隱約有些彎曲, 後頭的種種話?語皆是說不出口。


    但到底蘇妧沒有?直接答應陸硯瑾, 朱唇緊緊抿在一處,因她的動作, 方才還慘白的唇瓣倒是還有些嫣紅。


    陸硯瑾動下自己?的臂膀, 將蘇妧朝自己的懷中攬的更緊一些,也正是如此, 讓蘇妧能清晰聽見他薄唇中的吸氣聲。


    終是沒忍心拒絕,蘇妧扶住陸硯瑾的臂膀, “可還能走?”


    她溫柔小意的模樣?讓陸硯瑾的唇角勾起一個弧度, 隻是麵上?仍舊是方才那般的模樣?,“倒也不是不能。”


    這話?說得含糊,蘇妧望過去的時候, 他眉頭還緊緊皺在一處。


    蘇妧隻得扶住他,同他道:“我家?院子小,比不得王爺平日住的地方。”


    他去宜陽, 分明隻是住上?些時日,都要?買一座三進的宅院, 她家?中怎得比得上?。


    陸硯瑾手握成拳, 放在唇邊輕咳一聲, “無?妨,隻要?柴房還在就成。”


    當?年他可不就是住在拆房中, 每每與陸硯瑾見麵, 還讓蘇妧擔驚受怕的緊。


    蘇妧聽見陸硯瑾的話?,垂頭似乎也想到從前的那些日子, “王爺如今的身份,怎麽能住在那處。”


    以前是她不知?道陸硯瑾的身份,若是知?道,又?怎會讓陸硯瑾住在拆房中,但也正是因為不知?,蘇妧才會將陸硯瑾給救起,不然她可是不敢的。


    陸硯瑾的腳步一頓,他聽出蘇妧話?語中旁的意思,“阿妧,不管過了?多久,我都與從前的那人沒什麽變化。”


    蘇妧攙扶著陸硯瑾沒有?停頓,也沒有?任何的話?語,垂下頭,隻能瞧見她鴉羽般的眼睫在眨動,旁的倒是也看?不出什麽。


    說完這話?的時候,陸硯瑾是有?些緊張所在。


    到了?如今,他權勢滔天,朝野上?下沒什麽他會怕的,便是大戰在即,也絲毫沒有?任何的懼怕。


    可麵對蘇妧,陸硯瑾的心口處就如同被人揪著一般,但卻?又?等?不來蘇妧的回應。


    扶著陸硯瑾走到沈蘊浮的跟前,在她略微有?些疑惑的目光下,蘇妧開口道:“王爺才來青州,身上?又?有?著傷,讓他隨我們住在一道罷。”


    蘇妧說的事沈蘊浮沒什麽不答允的,但是卻?仍舊帶著一分猶豫,“可……家?中那般的小……”


    話?還沒說完,就直接被陸硯瑾給打斷,他看?向蘇妧,黑眸銳利,似乎是要?將蘇妧給看?穿,想要?看?進她的心中,“無?妨,本王從前住過柴房,如今也是能住的慣的。”


    沈蘊浮與身後幾人的目光倏然看?過來,蘇妧腦海中的一根弦悄然斷裂,便連扶著陸硯瑾的手,都微微有?些發顫。


    多年來隱瞞的事情,在這一刻全部都被陸硯瑾給說出,蘇妧甚至不敢去看?沈蘊浮的眼神,連抬頭都是不敢的。


    始作俑者絲毫沒有?歉意,換成他扶住蘇妧,親昵的將碎發幫蘇妧撥至耳後,“可還好?”


    倘若現在蘇妧能說話?,定然會同陸硯瑾說自個是不好的。


    然而如今的蘇妧卻?真?真?沒法張口,臉上?又?紅又?漲的,連帶著耳根都燒起來。


    從安過來,打破現在尷尬的局麵,“王爺,馬車皆已備好。”


    陸硯瑾直起身,若不是他的衣衫上?有?些髒汙,怕是沒人能看?出方才他遭受什麽。


    對著沈蘊浮,陸硯瑾已經比對著常人要?客氣許多,“本王備了?三輛馬車,不知?……”


    這回是沈蘊浮頭一次搶了?陸硯瑾的話?語,在他的前頭說:“我有?些話?要?同阿妧說,王爺受了?傷,還是自個一輛馬車的好。”


    陸硯瑾的指腹無?意識摩挲一下,看?見蘇妧幾乎快要?抬不起來的頭,沉聲道:“也好。”


    三輛馬車朝著家?中去,沈蘊浮坐在上?首,胸口處一直憋著一股的悶氣。


    想的頭疼,沈蘊浮揉著自己?的眉尾處。


    蘇妧本是想要?動手幫沈蘊浮揉一下,卻?看?見往日她帶著溫情的眼眸看?過去,此時裏頭有?著不少的涼意。


    蘇妧的手在空中停頓,而後又?隻能放下,她怯生生的喚道:“娘親。”


    沈蘊浮見她如此的模樣?,不管有?再多的氣都發不出來,她更氣的是自個,竟然連這些都沒有?看?出來。


    想著要?給她一個教訓,沈蘊浮刻意冷了?語氣,“說罷,怎得一回事?”


    蘇妧頓默一刻,而後緩緩張口,將從前的事情通通說給沈蘊浮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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