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江梟給她盛了小半碗端過來。


    雞湯上麵的油都被江梟撇幹淨了,陸知鳶喝一勺,江梟就在心裏數一下,才數到五的時候,陸知鳶舉著的手就往下落了。


    江梟藏住眼裏的失落,把碗接到手裏,問她:“豆沙餡的湯圓吃嗎?”


    以前那麽愛吃豆沙的人,搖頭。


    江梟沒轍了,第二天一到鎮裏就去了小野家。


    他倒是難得主動上門,李長月招呼他坐,他就那麽站著,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才說:“鳶鳶這段時間孕吐得厲害。”


    李長月三個女兒一個兒子,如今三個女兒都成家,也都有了孩子。所以照顧孕婦,李長月自然是滿腹的經驗。


    “這段時間,先讓她吃清淡一點,少吃多餐,如果真的不想吃飯,蔬菜水果就多吃點。”


    來之前,江梟特意帶了小本子,她說一條,江梟就記一條。


    李長月被他那股子的認真勁給逗笑了:“不要緊張,這孕吐啊也就兩三個月就結束了。”


    江梟低著頭,輕“嗯”一聲,可攥著筆的手指卻用力到泛白。


    臨走的時候,江梟問:“李阿姨,這段時間的午飯,我能帶鳶鳶來你這吃嗎?”


    “當然行啦!”李長月答應的很爽快:“我巴不得你倆一天三頓都來!”


    之後的午飯,陸知鳶一直都是在小野家吃的,不知是人多熱鬧,還是說李長月的廚藝,陸知鳶的胃口比之前好了很多。


    雖然她孕吐反應減輕了不少,但這並不影響江梟的各種焦慮。


    網吧那邊,江梟去的少了,但是後山的茶園是陸知鳶心心念念的地方,但她現在懷著孕,江梟是一步都不讓她去,所以這任務就落到了江梟的頭上。


    雖說比以前忙了很多,可江梟也樂此不疲。


    每天早上到店裏後,他先是把陸知鳶安撫到茶桌前坐下,然後給她衝一杯孕婦牛奶,再給她剝一些堅果,最後再切一些水果,忙完這些,他再去茶園。


    店裏有個孕婦,他在茶園也待不了多久,一天下來,他往返於茶園和茶葉店間不知多少遍。


    有山的地方,早晚溫差大,特別是到了十一月,晚上時不時會起霧。


    以前這個時候,陸知鳶還會穿露腳腕的褲子,但現在,她連秋褲都穿上了,當然不是她自己要穿的,是江梟逼著她穿的。


    那段時間,陸知鳶時不時會在朋友圈抱怨:【有一種冷,叫老公覺得你冷。】


    就是整天擔心她會冷,所以店裏的前門和後門都被江梟裝上了防風的門簾。


    這兩天下雨,江梟也沒帶她回山梨苑,就住在陸知鳶那邊的房子裏。


    而東牆的房子,從上個月開始,江梟幾乎就沒再進去過。


    但是陸知鳶發現了一件事,最近天不好,江梟每回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把窗簾拉上,臨睡前,他也會看未來幾天的天氣預報。


    陸知鳶知道,他心裏的那道坎,還在。


    眼看到了十二月中,茶園一切步入正軌。忙了兩個月的江梟,也終於閑了下來。


    大概也正因為閑了,他經常在傍晚的時候站在後門,隔著透明的防風簾盯著院裏看。


    好幾次,陸知鳶喊他,他都因為失神而反應慢半拍。


    那天上午,江梟被李長月叫回家去拿紅豆糍粑,小野跑到陸知鳶跟前。


    “姐,天氣預報說後天有雪。”


    陸知鳶點頭:“我知道。”


    最近天氣降溫,早晚都有霧,小野知道他倆已經好幾天沒回縣裏了。


    “姐,今晚你們回家去吧,這幾天,店裏我看著。”


    陸知鳶知道他的意思,這幾天她也在猶豫,拿不定主意是自己主動跟江梟提,還是等他自己說。


    不過她和小野的想法不一樣,她不想江梟再逃避,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能和他在雪地裏留下一串腳印。


    那天晚上,江梟真的開車帶她回了山梨苑,回去的路上,江梟問她:“鳶鳶,這幾天天氣不好,明天我們就在家吧?”


    陸知鳶輕聲說好。


    第二天氣溫驟降,隔著窗戶都能聽見外麵呼嘯的風聲。


    早上吃完飯,江梟就出門了,跟陸知鳶說是去超市買一些東西,結果這一去就去了兩個多小時,回來的時候,他手裏拎滿了東西。


    陸知鳶看出來了,他這是在給未來幾天儲備糧食呢!


    不過他隻字不提,陸知鳶也隻字不問。


    那一天,江梟沒閑著,他給家裏所有帶邊角的家具都裝上了防護墊,茶幾、餐桌、電視櫃、書桌......


    一樣都沒放過。


    陸知鳶坐在沙發裏看著他在那忙活,鼻腔裏止不住一酸。


    “老公。”她輕輕喚他一聲。


    江梟轉身看她:“怎麽了?”


    陸知鳶拍拍旁邊:“你過來歇會兒吧!”


    他嘴角是笑著的:“不累。”


    陸知鳶叫不動他,幹脆過去。


    不過沒等她把腰彎下來,江梟就站起來了:“都說了不累了。”


    江梟摟著她肩,跟她去沙發裏坐下。


    他把手覆在陸知鳶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小東西有沒有踢你?”他最近經常問這麽一句。


    陸知鳶肚子裏的這個活潑得很,經常在她肚子裏鬧騰,早上和傍晚尤其明顯。


    “沒有,”陸知鳶圈著他胳膊,身體微微側著,下巴抵在他肩膀:“他看爸爸在那忙活,都看睡著了。”


    江梟輕笑一聲:“昨晚你不是想喝牛骨番茄湯的嗎,已經在鍋裏燉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有了寶寶的原因,陸知鳶覺得他比以前沉穩了不少。


    又或者是因為到了冬天,他心裏的陰影一點點顯現,話比以前少了。


    見她盯著自己看,也不說話,江梟眉心簇攏:“怎麽這麽看著我?”


    陸知鳶扁了扁嘴:“我們還沒有度蜜月。”


    本來打算茶園步入正軌,他們就出國玩的,結果因為肚子裏的小家夥,所有計劃都打亂了。


    “怪我,”他說:“措施沒做好。”


    他現在總是這樣,無論什麽事,他總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可他越是這樣,陸知鳶越是心疼他,特別是他到現在都不把自己在雪天不出門的這事跟她說,不說就算了,還故作輕鬆。


    陸知鳶把哽在喉嚨裏的話咽了回去,摟住他腰,“昨晚你睡的好嗎?”


    肩膀被他輕輕揉在掌心裏,陸知鳶聽見他說:“挺好的。”


    他騙人,昨晚她半夜醒,枕邊是空的。


    他最近的睡眠很不好,經常半夜去陽台抽煙,抽完怕身上沾了煙味,上床前還會去刷牙洗澡。


    “我沒睡好,”她忍著鼻腔裏的酸澀,晃了晃他腰:“你陪我去睡一會兒。”


    那一覺,陸知鳶沒睡著,倒是江梟,睡得有些沉。


    臥室的窗簾是藍色,很遮光。


    風聲停了,房間裏靜謐,陸知鳶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打開天氣預報。


    這才發現,雪已經下了一個多小時。


    她掀開被子輕腳下床,穿了一件厚厚的羽絨服才出門。


    等江梟再睜眼,旁邊已經沒人了。


    他心裏一驚,赤腳就跑出了臥室。


    “鳶鳶,鳶鳶.....”一連幾聲都得不到回應。


    房間裏找不著人,他就給陸知鳶打電話。


    電話響了好幾聲才接通。


    “老公。”


    她聲音軟軟的,帶著清甜的笑意。


    江梟卻心髒發緊,“你跑哪去了?”


    “我在樓下。”


    陸知鳶站在正對單元樓門口的雪地裏,話音剛落,她就聽見話筒裏傳來門開關的聲音。


    握著手機的手指,被刺骨的涼風吹紅,大片的雪花飄落在她頭頂和肩膀,她眼睛不眨地盯著單元樓下的那扇黑色大門。


    隻聽“啪嗒”一聲響,門開。


    她眼裏瞬間升騰的霧氣模糊了她視線,眼淚滑下來的時候,她看清了他的臉,也看清了他半個身子都隱在門後。


    天已經黑了,片片雪花被燈影氤出朦朧,在他眼前飄飄落落。


    大概是沒想到外麵在下雪,他整個人都愣在原地。


    四年前的那夜雪,還有躺在雪地裏的人,在他腦海裏橫衝直撞。


    隨著一聲“老公”,記憶被轟然打斷。


    視線慢慢偏轉,他看見她站在零落飄墜的雪花裏,淺褐色的瞳孔裏墜滿了夜幕裏的星星,亮晶晶的。


    一如那晚他從海番回來,在店裏,她朝他笑的模樣。


    唇緋齒白,幾分婉約,幾分溫柔。


    定在原地的雙腳,下意識朝她走近,地上淺淺一層雪痕,被他一步一步留下了印子。


    他聽見她說:“老公,下雪了。”


    還聽見她說:“老公,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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