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一隻被關幾十年的鳥,在生命的最後期限被放出籠子,她興奮地張開翅膀,昂頭?呼吸籠子之外的新鮮空氣?——同樣的海風,同樣的鹹腥,在這條道?路上,就是與眾不同,就是令人心生愉悅。


    高?大的椰子樹,和紅頂白牆的別墅伴在她身側。


    “啊啊啊!!!”


    她歡樂地大叫著,向?前狂奔,向?小鎮的中心狂奔。


    陽光在她的身後照耀,將她的影子黑乎乎地投影在身前。無論她跨多大的步伐,她都碾不死地麵的黑影。


    “趙秋陽!”


    企圖跑出去的呂曉婷被傭人攔在大門口,看見自由的趙秋陽,嫉妒得眼睛都紅了。


    “報警!報警救我們?!”


    “救我們?!”


    她在喊,女生們?全在喊,大喊:“救我們?!趙秋陽!”


    狂奔的趙秋陽停下來,她轉過?身,隔著海岸、通往港口的通道?、通道?兩側的鐵欄杆、登船的梯子、屹立如?山的傭人。她望著那些女生們?——


    揚起碩大的笑容。


    被血染紅的下半張臉,在金黃的太陽之下,散著嗜血的光,瞳孔裏,盡是嘲諷。


    她抬起凝固了血的雙手,做喇叭狀豎在嘴唇兩旁,高?聲回答她們?:“好!”


    “等我!”


    聲音被風送進宴會?廳,女生們?陡然鬆了一口氣?,俱是興奮的笑了。


    ——趙秋陽會?報警,報警來救她們?。


    ——她們?可以?不用生吃那條惡心的東西。


    但,她們?沒有看見的是,趙秋陽眼裏的諷刺,和背過?身去,低頭?凝視地麵影子的神情,如?同影子一樣黑暗。


    ——救?別太搞笑。


    ——在遊戲裏麵認識的朋友之間都各懷小心思,更不論那些爭鋒相?對過?的女生。救,做夢去吧!


    她拚了命地吃掉那種令人作嘔的醜陋東西,憑什麽她們?想平安無事地出來?活該她一個人吃嗎?


    嗬……


    趙秋陽抱住一顆椰子樹,俯身吐了,吐完了,她又伸手指去摳喉嚨,將吃下去的醜陋東西全部吐出來,帶血的染成灰色蠟白色乳黃色的醜陋東西順著路邊的土坡流下去。


    她一直吐一直吐,吐到胃部全空了,吐出胃酸,吐到再也吐不出任何東西。


    直起身,望著前方車水馬龍的街道?、挑擔的商販、推著木頭?拉車叫賣蔬菜水果的老板、三?五成群溜街的青年小子、矗立的商鋪、透明落地窗裏的模特、陳列架上的香水……所有的一切,屬於?遊戲之外的真實世界裏的東西,趙秋陽“咯咯”笑出來。


    吐過?的喉嚨笑到發了幹,“咯咯”笑聲變成“嘎嘎”的枯柴聲。


    難聽,但無所謂,她出來了!


    她活了!


    她要回家了!


    她一邊跑,一邊笑,一邊叫,在路人看神經病的眼神裏,繞著街道?跑,繞著小巷子跑,繞著廣場跑。


    她把小鎮每一條街道?,大的,小的,窄的,寬的,每一個地方,每一棟房子周圍,全部跑遍了。


    跑到小鎮的邊緣,站在昏暗的隧道?外麵。她俯下身,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喘氣?,大口大口呼吸自由的帶著汽車駛過?之後卷起的灰塵的新鮮空氣?。


    她又開始笑,透過?不到一百米長的隧道?,她看清立在路邊的生了鏽的路牌。


    然後,她折回小鎮,跑進警察局。


    “我想打電話。”


    她說?。


    “長途電話。”


    她要給她的媽媽打電話,叫她的媽媽來接她,或者,讓她的媽媽告訴她,她應該怎麽回去。


    第83章


    三天過去,沒有人來,沒有動靜。什麽警察,什麽趙秋陽答應她們的會報警來救她們,沒有,沒有,全部?沒有!


    女生們急了,焦躁地踱來踱去,凝重的氣氛裏,餐桌上趙秋陽吃完蛇留下的血腥味混雜著一條條蛇身上散發出來冷腥臭,味道悶得人反胃、嘔吐、打嗝。


    三天,她們有三天滴水未進,滴米未沾,餓得腸肚貼上後背,打嗝時,拉扯的力道牽扯得胃部?發疼,再看一眼餐桌上的蛇,胃疼得人抽搐。


    “趙秋陽那條爛狗,祝她爛死在路上!爛肚子爛腸子爛屁股!”


    有女生尖叫咒罵。


    呂曉婷疑惑:“真的離開了?”


    咒罵的女生頓住,嘻嘻一笑,她說:“那就?祝她一輩子都出不?去!死也要?爛死在這裏!”


    另一個女生說:“親眼看見她出去的,不?會吧……”


    再一個女生說:“對?啊,而且snake說話一向算數,他說死就?死,說活就?活,我們的蛇死了,還活著?不?就?是他說了算嗎。”


    話音剛落,宴會廳的氣氛再次沉悶。


    僅僅隻是一秒,寂靜的空氣裏響起“哢嚓哢嚓”骨頭碎裂的聲音。


    眾人齊齊回頭,看見前幾天在後廚房發瘋的那個瘋子正?匍匐在餐桌上,對?著?銀盤裏的蛇大快朵頤,血和咬破的蛇的膽汁流了一桌,本就?悶的宴會廳更臭了,臭得人發暈。


    女生們嫌棄地避開到艙壁邊緣去,看著?她殘暴得像一頭饑餓了二十年的豹子一樣凶狠地撕咬咀嚼,蛇的軟骨碎裂的聲音刺得人耳膜發癢發疼。


    她的蛇是一條三米長的滑鼠蛇,淺棕色的肥碩軀體盤踞在餐盤裏,像一坨碩大的不?堪物,她卻是吃得津津有味。


    女生們不?忍直視,紛紛避開眼去,隻聽見她咬碎骨頭的聲響。


    她一直吃一直吃,吃得自己的肚子鼓起來,將身上的短袖也撐成圓形的,滑鼠蛇才被?吃完一半。她沉沉地打了一個飽嗝,趴在血淋淋的餐桌上睡覺。


    睡醒了,繼續吃。


    吃了接近一天,滑鼠蛇終於被?她吃完了。


    她像一個懷孕七個月的孕婦,站起身時,一手撐著?桌麵,一手撐住自己的後腰,那圓圓的肚子把?短袖繃得緊緊的。


    什麽話都沒有說,金屬艙門緩緩打開。


    迎著?金黃與橘黃橘紅相互疊交的夕陽,在傭人們的恭喜聲裏,她走下下船梯,踩上港口,走過過道,站在海風涼涼的大馬路上。


    “嘭!”


    金屬門關上的最後一絲縫隙,宴會廳裏的女生們俱是看見她笑了——她揚起大大的笑意,回身來向她們揮手,仿佛在說:“拜拜!”


    這一幕刺激到女生們,再也不?管什麽惡心不?惡心,變態不?變態,瘋癲不?瘋癲,撲上餐桌,抓住自己的蛇,大口大口地吃。


    所有人都走了,她們也想走!


    她們也想回家!


    況且,她們現?在餓了,餓了三天多?,已經很有胃口了!


    她們可以的,可以吃完自己的蛇,可以離開這樣,可以像周秋陽像瘋子那樣離開!


    鮮血四濺,到處都是咀嚼聲,宛如住進了老鼠洞,老鼠們“嘎吱嘎吱”地啃著?儲存的冬糧,是餓了一整個冬季才吃上一頓大餐的老鼠,她們吃得狂熱、亢奮,火爆。


    吃得香噴噴。


    蛇小的女生們很快吃完,從打開的艙門、傭人的祝賀聲裏,下了船,蛇大的女生們也在一天後,下了船。


    宴會廳裏的女生越來越少——44人。


    剩下的女生們膽怯地縮在艙壁邊緣,望著?餐盤的蛇和狼藉的餐桌,怎麽也下不?了口。


    她們互相張望,驚懼得心髒悸動,呼吸都變沉了——越來越多?的女生們離開了,剩下39人——剩下36人——剩下31人——剩下27人……


    她們再也忍不?住了,眼睛一閉,全部?衝上餐桌,抓起自己的蛇狼吞虎咽。她們餓了,餓了五天了,這是她們唯一的食物。


    必須吃,吃了才能活,吃了才不?會被?餓死,吃了才可以離開。


    吃,吃,吃,必須吃,必須吃。


    吃,吃,吃,吃。


    吃,吃,吃,吃,吃!


    所有人都在吃,埋頭大吃特?吃猛吃,像一頭頭凶殘的野獸,渾身都是野蠻的氣息,原始的欲望。


    ——“在人的本質之?上,從人類在太陽之?下的爬行,直到站立,直到行走,是蛇嗎?”


    ——“人之?上是,蛇嗎?”


    ——“在我看來,人類才是最野蠻的動物。”


    ——“蛇是世界上最可愛的生物。”


    snake的話恍恍惚惚從許清月閃過,快要?餓到暈眩的許清月猛地一震,腦海清醒了幾分?。


    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她們這樣。


    她們此時的模樣像極了野蠻的原始的惡毒的野獸,是snake最不?恥的。野獸吃了snake認為是世界之?上最可愛的蛇,他怎麽能忍?怎麽可以忍?


    人的本質之?上是什麽?


    snake認定是蛇。


    他永遠認定蛇是存在於人類之?上的,蛇大於人類,怎麽允許人類吃掉蛇——這破壞了snake認定的生物鏈。


    在snake看來,應該是蛇吃掉人類。


    許清月睜著?眼,看著?她們,看著?空中倒計時的血紅的時間數字,看著?倒計時旁邊的金燦燦的黃金。


    這桶黃金,她們走到哪裏,跟到哪裏,必定是要?被?誰帶走,被?遊戲的終極勝利者帶走。


    女生們有一句話說對?了——snake一向說話算話。


    獨獨有一點,她們想錯了——snake睚眥必報。第二場遊戲,她們沒有按照snake的計劃進行,額外增加了小遊戲,給予她們機會。第三場遊戲,她們的蛇全部?死了,snake說:“我給你?們一次機會。”


    對?,終場遊戲是機會,是她們贖罪的機會,是她們沒有經受住人類與自然對?她們的考驗的機會——背叛和忠誠,你?將如何抉擇?


    snake在讓她們向她們忠誠的遊戲夥伴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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