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曉得了,回去替我跟公子問一聲好。”


    給了些賞錢,戟安就要將人打發了,但腳夫笑嗬嗬地接過錢還是未走,顯然一副還有話的模樣。


    將人拉到一邊,戟安道:“還有要交代的?”


    腳夫感念那位貴人豐厚的酬金,將話說了出來。


    “公子說,若是有回應,就更好了。”


    話音一落,戟安臉皺成了一團。


    能送到人麵前就不錯了,還想要寧姑娘給他回信,簡直是癡心妄想!


    然心中這樣唱衰,麵上倒不敢偷懶,隻得拚盡力氣去爭取,好讓自家公子高興些。


    但到了寧宅,費了不少力氣終於籠絡了個嘴饞的小丫頭,想拜托那小丫頭將信遞進寧姑娘院子時,那小丫頭大方地將她們姑娘去了揚州的事說了出來。


    戟安意興闌珊地將手裏那包用來誘哄小丫頭的桃花酥給了出去,那信最後也沒送出去。


    再見那腳夫時,戟安將這個不幸的消息告訴了他,腳夫也十分難過,畢竟自己拿了人家不少的賞錢,卻是一件事沒辦成,心裏難免愧疚。


    但事實就擺在眼前,兩人根本沒法子,隻能讓腳夫兩手空空地回去了。


    第79章 小將軍


    營州軍營


    入夜, 篝火點點,營帳遍地,馬蹄聲自遠處傳來,隱隱帶著將士們的歡呼聲。


    軍營的守將早就接到了軍報, 他們將軍又打了勝仗, 將高句麗人打得閉城不出, 叫苦連天。


    待到馬蹄聲震天時,軍營大門早早敞開, 迎他們將軍歸來。


    秦琅就落在父親身後回來, 一身玄甲上早染滿了鮮血,看不出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


    想來是經曆了一番搏殺, 不止是甲胄上沾了淋漓血跡,還有麵上, 也被劃出了幾道微微冒血的口子, 頭發也是蓬亂沒有章法。


    隨手抹了把麵上的塵土, 那張本來白皙的貴公子容顏也折了不少, 變得糙了不少, 也黑了不少, 哪還有曾經的翩翩公子風采。


    跟來了這戰場,饒是秦琅便做了些心理準備, 但這幾月來還是讓他吃了不少苦頭。


    沒有讓父親偏袒他,秦進也沒有去偏袒他,秦琅在這過的日子基本和普通士兵是一樣的, 戰場上衝鋒陷陣也是差不多, 秦進隻要確定小兒子死不了就行。


    戰場不是那些個貴族公子常玩的馬球, 而上真刀實槍,會流血犧牲的地方, 小兒子既然千方百計地要跟來,秦進自然也不會哄著捧著,得叫他見了真章才行。


    索性這兩月來,小兒子並沒有讓他失望,倒是咬牙堅持了下來,甚至越發的爭氣。


    雖然大大小小也受了些傷,但上了戰場殺敵的將士,哪裏又能幸免,就算是自己,也沒什麽特殊。


    馭馬進了軍營,秦琅仍是滿腔熱血,得勝後的餘韻尚且流淌在血液中久久揮之不去。


    從第一次斬斷敵人的脖頸的顫栗到如今的遊刃有餘,秦琅花了兩月,再沒了當初的不適應。


    不過行軍打仗確實艱苦,風餐露宿不說,尤其是在山野林子中,秦琅完全戒了盛京貴公子的派頭,活得像個野人。


    深入高句麗腹地後,更有處處危機,稍有不慎便會丟了性命。


    然秦琅不後悔做出這個決定,男兒立世,有所為有所不為,若是他心生膽怯仍舊縮在盛京安穩度日,就算是有舅舅的寵信和家族的蔭封,一輩子也不過是個紈絝膏粱子弟,渾渾噩噩在這世上走一遭。


    這不是秦琅想要的,世上之事,有得就有舍,他不覺得遺憾。


    目光朝著無垠的天際遠望,胸中仿佛藏有萬丈豪情,恨不得長嘯一聲才能紓解。


    然很快,秦琅的目光就被一道眼熟的身影給吸引住了。


    是替他與父親傳家書的腳夫。


    眸光大亮,秦琅同父親知會了一聲,翻身下馬,將那腳夫帶進了自己的帳子裏。


    畢竟是自己的親兒子,在這營州軍營中,秦琅還是起碼有個營帳的。


    進了營帳,盔甲也未卸,隻往榻上一坐,便抬頭問那腳夫道:“信拿來吧。”


    家中的信定然已經被腳夫交托到了父親的主帳中,而剩下的,便是他的了。


    本以為自己隻是癡心妄想,卻沒想等來了希望。


    腳夫專門在這等他,難道不是有戲嗎?


    秦琅胸腔中仿佛又在湧動著熱血,他迫不及待。


    腳夫看著貴人滿麵期待的臉,忍不住羞愧道:“公子恕罪,信沒能送出去,也沒有回信,小人隻是回來稟報一聲……”


    腳夫有些惴惴不安,本就是收了人家的厚賞去辦的事,但卻什麽也沒成,心下愧疚是必然的。


    “什麽,她連信都沒收?”


    縱然秦琅設想過最壞的結果,但真正到了麵對的時候卻像是心髒被錐了一下,鋪天蓋地的失落感像潮水一般湧過來,讓他難以喘息。


    腳夫是個將近三十的人,家中也有夫人,自然曉得貴人的心情,不過是少年情場失意罷了。


    瞧著年紀也沒到及冠的年歲,腳夫覺得也是人之常情。


    但承了人家的賞錢,腳夫定是要好好解釋的。


    “公子不必如此傷懷,並不是那姑娘不收,而是那姑娘不在盛京,所以無法收下公子的信。”


    秦琅一掃頹廢,來了精神道:“什麽叫不在盛京,她去了哪?”


    腳夫就聽到的如實稟告道:“聽說是去了揚州。”


    像是被戳到了肺管子一般,秦琅語氣一變。


    明明寧家都調任盛京了,她怎麽還回揚州?


    還沾著零星血跡的指骨在腿上焦躁地敲擊著,思緒就像個無頭蒼蠅一般亂轉。


    “去揚州作甚?”


    “聽說是姑娘揚州的那邊有手帕交成婚了,姑娘要過去觀禮。”


    腳夫幸道自己多打聽了幾句,若不然都不好交差。


    果然,眼瞅著貴人恢複正常的臉色,腳夫心中誇讚自己做了個正確的決定。


    腳夫是個敦厚老實的,既如此,自己也不好留著那豐厚的賞錢,掏出那沉甸甸的錢袋子,神色隱隱透出些不舍道:“既然沒有完成公子的囑托,那小人也不好厚著臉皮留著公子的賞錢,還請公子收回吧。”


    秦琅倒是不在意這幾個銅子,對著腳夫擺手道:“自個兒留著用花吧,你也算是為我和我秦家奔走了,這是你應得的,下去吧。”


    腳夫喜上眉梢,千恩萬謝地出去了。


    ……


    大軍又同高句麗戰了半月,皆是愈戰愈勇,將敵軍大的節節敗退,後來幹脆直接退守國都平城。


    麵對虎狼一樣強悍的秦家軍,高句麗恐懼不已,但又不舍卑躬屈膝地稱臣,便又用起了曾經用過的小伎倆,那便是假意稱臣。


    自前朝起,為了征伐高句麗,便出兵過許多次,但因為前朝積弱,庸帝主政,多數都是敗績,雖最後一場戰役勝了,但狡猾的高句麗隻是假意稱臣愚弄先朝,待庸帝的大軍一拔營離開,便又起了禍端,開始頻頻惹出事端。


    如今又想故技重施,秦家人才不會上這個當。


    主帳中,秦進同軍中幾位說得上話的副將圍坐在案旁,商討著這次的對敵之策。


    “關於高句麗這次求和,諸位怎麽看?”


    秦進神色威嚴,雖是問話,但瞧著像是早已胸有成竹一般。


    在場的副將先是靜默了一瞬,雖然高句麗有著狡猾的先例,縱使懷疑,他們不敢斷定高句麗此次一定是打著鬼主意,若是估算錯了,人家此次是真心來求和的,自己若是自己說出的策略激進了,又造成了生靈塗炭,豈不是罪過?


    這種主戰的言論,縱然是他們也不敢輕易拍板,也生怕和主將不一致。


    但好在這裏有個更適合說話的小將軍,無論什麽話,由他來說,都比自己妥當。


    秦琅此次,被舅舅封了個校尉的職銜,雖隻是七品的武官,但秦琅已經十分滿足了,而這段時間經過陣前的出色表現,那些起先瞧不上自己的老將也漸漸將其放在眼裏了,因而此次議事,於公於私他也被允許在場了。


    對於此次戰還是和,秦琅這位新鮮出爐的小將軍也沒有讓他們失望,大膽地在主將麵前陳述了自己的見解。


    “將軍,屬下覺得不能應。”


    這是父子倆事先商量好的,在軍營中以及外人麵前按著規矩來,不可再像於家中那般呼父喚爹的,跟著其餘將士統一稱將軍。


    秦琅一直都謹記著,如今也是一樣。


    秦進見小兒子開口,肅著一張臉看過來,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秦琅對著其餘資曆勝過他的將軍們略拱了拱手,侃侃而談道:“在座諸位將軍都比晚輩見多識廣,自然也都知道高句麗曾經的小伎倆,諸位將軍不好開口,那就讓晚輩代勞了。”


    “高句麗如今的國主同他的父親一般嗜殺好戰,對我朝邊境以及歸附我朝的其餘小國曆來多有騷擾欺壓,先不提曾經的失信狡詐,便是這些行徑,就是對我們這個宗主國的不敬,宣示了其勃勃野心,不足以得到我朝的信任,若是我們與前朝庸帝一般輕易接受了他們的求和,前腳我們撤軍,後腳便被高句麗背信棄義,屆時才是真正的滿盤皆輸。”


    他幼時就愛讀些兵書,看到前朝庸帝這愚蠢的一仗時,氣得去練武場打了一天的拳才堪堪平息下怒氣。


    如今他也麵臨著這一境況,自然不會犯傻,而且他相信行軍多年的父親也是足夠老辣的,定然不會犯糊塗。


    旁的副將不敢做這個出頭鳥,那就由他這個主將之子,天子外甥來出頭,總沒有什麽顧忌。


    果然,自他出聲後,其餘副將也陸續表示了自己的想法,基本上都和秦琅說得八九不離十。


    當然也有一二個聲音不同的,但瞧著主派孤立無援,心中悻悻,再不敢大意了。


    秦進聽了半晌,終於露出了些許笑容,對著自家臭小子點了點頭,道:“諸位都說得有幾分道理,可若是高句麗這回是真心和談,我們若是不同意,豈不是成了好戰的一方,惹天下士子口誅筆伐?”


    秦進說這話時,眼睛看著自家小子,似乎是想看著秦琅還有什麽主意。


    幾位副將聞言,麵上都犯起了難色。


    這正是他們所擔心的,若是高句麗這回老實,倒顯得他們咄咄逼人了。


    “這有何難……”


    眾人心中正犯著難,那位小將軍再次意氣風發地開了口。


    眾將看過去,麵上都噙了些期待。


    夜色幽幽,將近九月的天,營州已不再溫暖和煦,晚間吹來的風也刺骨了起來。


    主帳中不時傳來絮絮之語,偶爾還有興奮之下的道好聲。


    翌日,大曆接受了高句麗的求和,姿態和氣地與高句麗使臣商議和談,暗地裏,卻趁著夜半,高句麗人放鬆之時悄無聲息將五千人送進了離營州最近的一處深山。


    兩國和和氣氣地簽了止戰協議,高句麗人隻當又是一個庸帝,興奮地回去準備策劃些什麽了。


    事實證明,眾人對高句麗不放心是很有必要的,因為高句麗君臣正在策劃一場驚變。


    自前朝滅亡後,高句麗被大曆先祖擊敗,便再不複以往的肆意跋扈,對他們來說已是忍讓多年,但大曆有著精兵良將,國富民強,尤其是這個善於領兵的英國公在,他們幾乎討不了什麽好處,所以,如果能卸去大曆這個強有力的臂膀,他們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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