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是?不是?那個?人,和你說了什麽?”薑庭神情蒼白,眼裏卻閃爍著幾乎滴出毒液的?恨意和妒火:“阿姐,我……”


    薑真心裏五味雜陳,往事齊湧,都混在?一處,百般滋味難以描述,卻發現嗓子?幹澀沙啞得不像是?她的?聲音。


    “別說了,阿庭。”薑真輕輕歎了一口氣:“無論你想說什麽,都不要說。”


    第75章 血咒


    薑庭壓抑的泣聲戛然而止。


    所有的話都堵在心口, 冷沉下?去,他?眼睛通紅地看著她,胸膛急促地起伏著, 帶出破碎的喘息聲, 仿佛無法順利地呼吸。


    薑真指尖抵著額角, 嘴唇動了好一會,還是沒有說話。


    他?的喉結滑動了一下?,唇角緊緊抿著:“你要?走,就把我殺了吧,殺了我, 把我的屍體帶走。”


    “說什麽氣?話?”薑真神情露出幾分無奈:“好了,別?哭了。”


    薑庭小時候還又?倔又?野, 硬氣?得不行, 肉掉了也不流一滴眼淚, 現在怎麽會變得這麽愛哭呢?


    “你不走, 我就不哭了。”薑庭壓著眉梢:“你不會回來的——我不信你, 封離會自?取滅亡的, 你何必去找他?……說到底,就算仙界沒了又?怎麽樣, 沒了那些仙神,天地的靈氣?隻會湧向人?間?。”


    薑真說道:“天地間?息息相關, 你真的不明白嗎?”


    薑庭哪裏不明白,隻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實則不在乎, 人?從生開始就隻在乎死, 而他?從被徐皇後帶回來丟在宮裏開始,就知道要?死死地咬住眼前的東西不放手。


    堂堂人?皇, 發起瘋來竟跟個三歲孩子討要?飴糖沒什麽區別?。


    薑真站起身,想留他?自?己冷靜一會兒。


    薑庭死死抓住她手臂,踉蹌著一步跌跪在她麵前,仍尚自?緊抓著她不放,手指發抖。


    硬朗鋒利的臉上,如今隱隱顯出堪稱哀求的神情,薑庭抓著她的手,聲音低低地咽回去,宛如幼獸無助的低鳴,薑真隻好也坐下?來,和他?平視。


    “是他?和你說的?”薑庭深深地看著她,眼神裏還帶著一絲複雜的期望:“他?說的都是假的,阿姐,你不要?信他?好不好?”


    薑庭向來說一不二,這話說得卻單薄得不堪一擊。


    薑真反倒有些疑惑,她倒是能猜出來薑庭口中的“他?”是持清,可持清能和她說什麽有關薑庭的事??無非是隱晦地和她抱怨薑庭蠻橫,說些似是而非的話罷了。


    她幽幽地望著薑庭,仿佛審視。


    眼淚順著薑庭的臉龐淌落,他?上挑的眼睛裏,含著仿佛血一樣的顏色,而他?的視野中薑真的臉,卻越發模糊朦朧。


    他?突然撲進她懷裏,一下?子抱住她,深深吐了一口氣?,把臉埋進她的頸窩。


    “是他?告訴你,我不是母親的孩子,不是你的弟弟,是不是?”


    一滴淚水順著他?的鼻尖滑落下?來,他?摟著薑真的脖子,指尖痙攣,聲音越來越輕:“阿姐,我們要?是真的流著同一條血該多?好。”


    如果?他?們的身體真的流著相同的血脈,是不是就永遠都不會分離了?


    薑真聞言,隻是微微一頓,隨後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背,並沒有薑庭想象中那般冷漠,和平時無二。


    光影浸透了薑真那張白皙如雪的容顏,她微微低下?的麵容,沒有任何譴責,蒼白、透明,卻仍然有種寧靜而恬淡的柔和。


    “……”薑真良久才說道:“我早就知道了。”


    薑庭臉上的表情,因為她的話瞬間?僵硬,他?渾身冰涼,身形一動不動,過了半晌,他?像是突然間?某種情緒破閘而出,嘴角顫抖起來,空落落地說道:“阿姐。”


    他?神情如夢似幻。


    薑真有些不忍地捧住他?毛茸茸的頭:“我不想走,也沒有想過騙你,我隻是……阿姐隻是真的不記得了。”


    為什麽到現在,她都沒有像持清說的那樣恢複真正的記憶,她缺少的契機到底是什麽?


    “我不想讓你想起那些事?的。”薑真捧著他?的臉,輕柔地說道:“但你告訴我,我走的時候,究竟和你說了些什麽?”


    或許是封離對她動的手腳逐漸失效,她在仙界時還隻是模糊的記憶,如今逐漸擴散,隻剩下?一片空白。


    薑庭眼珠子都不轉地盯著她,那雙瞳孔收縮又?放大,冷酷,不甘全都凝結在那張年輕而銳意的狼狽臉龐上,似乎靠著極大的意誌,才勉強保持平靜。


    “你什麽都沒有和我說。”薑庭說完,喉結僵硬地滾動了一下?。


    “你隻是走了。”


    薑真手臂僵在那裏,一時沒有察覺薑庭更?深地抱緊了她,直到濕熱浸濕了她的後背,她驚詫回神,一把推開薑庭,黏稠的血液從薑庭的下?頜,一滴一滴,滑落在她臉上。


    “你是不是瘋了!薑庭!”薑真一把站起來,抓住他?領子,眼神冷凝,薑庭不知何時,生生地用自?己的手在臉上摳劃出了一道長長的血痕,一直從下?頜延伸到自?己的頸子,血肉翻開,流出汩汩的鮮血,黏稠地流了兩個人?一身,衣服像皮肉一樣黏在一起。


    薑庭唇邊還帶著一抹笑意,隻是笑意凝固在臉上,僵硬得像塊石頭。


    他?拂過脖間?的血裂,指尖還帶著生生被抓下?來的碎肉,薑真忍無可忍地鉗製住他?的手,他?卻期盼地,帶著笑意看著她,輕聲說道:“血咒,用血咒,我就能成為阿姐最?親近的人?了,我們可以共享生命,共享氣?運,共享一切,這才是我們應該有的聯係。”


    什麽血咒?薑真僵了僵,在腦海裏回想了半天什麽樣的咒語,竟然能厲害到能靠血就共享對方的一切,翻遍了僅有的知識,也沒有想到是什麽咒語。


    忽然間?,她腦海裏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


    共享氣?運。


    ——不會是仙界的婚契吧?


    仙界的婚契,對人?間?的修士來說竟然是一種詛咒麽?


    薑真臉色一變,想要?抽回手。


    薑庭跪在她麵前,捂著自?己的傷口,寺二耳弍五9幺四七,不知何時已經抓過她的手,刺開了一道小口,死死抵在了自?己脖頸的血洞上。


    過了半晌,薑庭呆若木偶地抬起頭,勾了勾嘴唇,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什麽都沒有發生。


    薑真抽回手,吃力地坐起身,垂眸時,聲音依舊輕柔如絮語:“冷靜一會吧,我叫太醫過來給你止血。”


    薑庭無力地伏在地上,被血浸透的外袍,清晰地勾勒出他?緊繃弓起的脊背,和突出的肩胛骨,看起來伶仃而可憐。


    他?的長發落在血泊裏,上麵凝結著暗紅色的血塊,長生辮不知何時散開了,或許是剛剛自?己折騰的時候弄散了。


    薑庭壓抑著聲音,還是止不住哭腔:“怎麽會呢?阿姐,怎麽會?為什麽血咒沒有生效。”


    以血換血,同生共死,解開之前,都不可能和第?二個再結同樣的契約。


    他?抬眼時,眼如黑淵,看不見底:“你和封離結了契?”


    薑真對這些咒法契約也是一知半解,隻覺得自?己現在身體特殊而已,剛想解釋幾句,或許是起身的動作太猛,腦子尚且有些眩暈。


    她微微張口,剛想說話,發現周圍一切的景物都在視線中劇烈搖晃,薑庭在她眼裏,就是個模糊的血人?。


    薑真深吸了一口氣?,手卻不自?覺地垂下?來,隨後天旋地轉,仿佛從空中跌落,隨即失去意識,無聲無息地暈倒在了地上。


    薑庭一時失神,顧不得身上的傷,衝上去緊緊將薑真扶起來。


    薑真麵色蒼白,呼吸卻很平靜安詳,隻像是睡著了。


    薑庭盯著懷中她緊閉的雙眼,氣?血翻湧,唇齒間?又?湧出鮮血,硬撐著想要?站起來。


    “好狼狽。”一個柔和的聲音從他?上方傳來。


    薑庭警惕地抬起頭,一支潔白如雪的鳥羽緩緩飄落在地上,如煙般散開,薑庭觸目的便是那雙蒙著灰色的眼睛,那人?若無旁人?地走進來,不染半分世俗,恍若謫仙。


    “你怎麽進來的?”薑庭將姐姐摟得更?緊了些,嫌惡地冷瞪著他?:“滾出去。”


    持清半點不聽?他?的話,步履淡然,由遠及近:“你的血,原來才是契機。”


    以血開始的,以血終結,鳳凰真血不行,竟然是要?以薑庭的血才能衝開,是因為他?的血感情太濃烈了嗎。


    持清目色如翳,像是隔著一層淡淡的霧,落在薑庭身上。


    薑庭不懂他?說的契機是什麽意思,緊緊摟著薑真的後腦,不讓他?再看薑真。


    “她無事?,隻是記起了些事?,需要?休息。”


    “不需要?你來說。”薑庭冷聲:“孤自?有決斷。”


    “太髒了。”持清充耳不聞,半跪在他?麵前,他?做什麽都仿佛行雲流水,不染半分塵世,說出來的話卻帶著冷意:“不要?弄髒了她。”


    持清的指尖搭在薑真的手腕上,她身上的血像是被凝固的水流,逐漸被逼了出來,掉落在地上。


    薑庭被激怒了,剛想抽劍,卻發現身體動彈不得。


    持清的眼神根本?就沒有落在他?身上,隻是漫不經心?地瞥過,他?帶過薑真的肩膀,容色冷寂。


    薑庭“砰”的一聲,被無形的力量摜在了牆上,薑庭睚眥欲裂,勉強站起身來,發現自?己從臉部到脖子處的傷痕,都開始快速地黏合在一起。


    “你到底是誰?”薑庭像是被什麽東西束縛住了腳步,隻能捂著快速合攏的傷口,僵立在原地,聲音冷恨:“我知道你不是凡間?修士,你接近我阿姐到底想做什麽,你是仙界的人??是封離的人??!”


    持清慢條斯理地抱著薑真,手指移過她安詳入睡的臉,微微扭轉,不再讓薑庭能看到她的正麵。


    薑庭無法掙脫腳下?束縛,移動不了一步,氣?急了口不擇言道:“就憑你,也想肖想我阿姐?”


    持清衣袂翻飛,臉上笑意不減:“難不成,憑你脆弱的‘血脈’聯係。”


    薑庭冷笑,摸著自?己光滑的脖頸:“我與?阿姐從小相依為命,你又?比我好多?少,你這種人?我見得多?了,裝出這副樣子不過是給我阿姐看,心?裏嫉妒得怕是不行了吧,我的血能讓阿姐記起從前,你行嗎——連條疤都不肯讓我留,是怕阿姐心?疼我?”


    持清靜靜凝望著他?:“我與?她共享命與?血,直至永恒。”


    薑庭僵了片刻,壓抑的聲音裏含著無法控製的怒氣?:“是你!!!”


    “一定是你耍了什麽花招。”薑庭目眥猩紅:“阿姐什麽都不知道,我會告訴她的。”


    持清拂過薑真的臉頰,抬眼時,纖長的睫毛投在白皙的臉上,依舊眉目如畫,眼神溫和,宛如天地靈秀,不含任何惡意,卻平平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可怕的壓迫感。


    他?慢慢一笑,昏暗的光影中那蒙著陰翳的目光,令薑庭心?頭一顫。


    外頭的天幕仿佛被什麽覆蓋,陰沉沉地壓在頭上,天色如晦,淅淅瀝瀝的雨絲落下?來,電光明滅。


    持清依舊仙風道骨,不染纖塵,灰蒙的眼睛,卻仿佛混沌,將一切吞噬幹淨。


    他?聲音輕和,仿佛愉悅的幻影,又?像是一場怪異詭譎的噩夢。


    “你不會有機會告訴她的。”


    持清緩緩低下?頭,冰冷的骨肉貼著薑真溫熱的臉頰,仿佛要?將血肉和她融合。


    薑真想要?自?己的力量,想要?親手殺了封離,想要?依靠自?己,知道真相。


    他?聽?她的,讓她做想做的。


    她不能知道的東西,那就永遠不要?知道。


    此世是一個巨大的牢籠,他?允許她在其中,隨意走動。


    ——在他?的注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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