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臨直看著她的背影出了月門,拐進廊道,這才回頭擺手,朝院子裏的一眾奴仆道,“都散了都散了。”


    劉嬤嬤嗤笑一聲,正要起身,身側的護院又將她壓下,她轉頭怒喝,“你...!”


    福臨來到她身側,小聲道,“你說你一大早來找王妃的麻煩做什麽!”


    “現在這就是殺雞儆猴,我也救不了你。”


    劉嬤嬤氣得鼻孔吭哧吭哧喘氣,“你個老東西,現在胳膊肘往外拐是吧。”


    福臨臉色微變,“你要分得清主次內外,更何況,王妃是王爺自己向聖上請旨賜婚,八抬大轎明媒正娶迎進門的,你說這些話,是要表達對誰的不滿。”


    王妃進門這兩個月來,他都和她說了多少次了,少折騰少折騰。


    還當這是以前承安王府沒有女主人的時候嗎。


    這一通話倒是真真將劉嬤嬤威嚇住,她眼睛瞪得老大,仍舊不服氣,卻也沒再說什麽。


    福臨見此,拂了拂袖,轉身離開。


    *


    承安王府大門前,華蓋馬車悠悠向前。


    寬敞的車廂內,軟塌上鋪著精細的薄毯,蘇珞淺剛一坐下,就聽到澤蘭忍不住吐槽。


    “這個劉嬤嬤越來越過分了,真當自己是王府女主人啊。”


    蘇珞淺笑著捏捏她的臉頰,“放心,遲早有她的苦頭吃。”


    澤蘭憤憤道,“不就是仗著照顧過幼時的承安王幾日嗎,居然還想爬到王妃頭上來。”


    蘇珞淺輕笑道,“倒是福臨公公還挺識時務的。”


    劉嬤嬤說是陸璟肆的幼時乳娘,但其實他幼時大部分時候都是長公主殿下親自帶的,後來大了些,連開學啟蒙都是進了宮與太子一起的。


    當今聖上與這唯一的胞姐感情好是天下皆知的事,陸璟肆自幼得親舅舅喜愛,這一點直到現在也未曾改變。


    每次進宮都是福臨伴在左右。


    說起來,福臨陪著陸璟肆的時間遠比劉嬤嬤多得多。


    後來陸璟肆再大些的時候,便跟隨陸駙馬去了軍營操練,再後來,便去了北境征戰沙場。


    四年多前得勝歸朝時,陸璟肆被聖上賜封號承安王,設府邸在外。


    福臨和劉嬤嬤也跟著一起從長公主府來到承安王府。


    陸璟肆不近女色,也不喜近旁有丫鬟婢女服侍,因而承安王府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隻有劉嬤嬤一名女侍。


    蘇珞淺剛嫁進門時,福臨也不怎麽給她好臉色,但見她待人接物處事落落大方、有禮有節,將府裏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便也對蘇珞淺改觀。


    聽到蘇珞淺的話,澤蘭與有榮焉似的輕哼了聲,“那是,我家小姐,誰不喜歡。”


    蘇珞淺美眸微側,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


    “又忘了改口。”


    蘇珞淺輕點她的腦袋,“你啊你,沒有佩蘭在你身邊提醒你,在府裏還需小心點。”


    說到佩蘭,車廂裏倏然有些安靜。


    蘇珞淺眨了眨眼,憋去眼底那酸脹的不適,問道,“昨日,你可有問出什麽信息?”


    澤蘭搖頭,“沒有,承影那嘴就跟撬不開的蚌殼一樣。”


    蘇珞淺纖腰往後靠著圓枕,垂眸思忖。


    別莊裏的廂房有助興香,那麽說明她之前的猜測是對的。


    但為什麽陸璟肆會出現在那兒?


    以她對他不算深厚的了解,陸璟肆確實不是那種會沉湎於酒色的人,不然不可能能平北境動蕩,回了裕京後又能執掌典獄司。


    典獄司?


    蘇珞淺眸中一亮。


    難不成,陸璟肆也是去查案的?


    那為何之前她問起佩蘭案子時,他是那種態度?


    馬車行進間,墜在發髻間的珠翠步搖緩緩晃動,映著外頭透過帷裳照進來的日光,粼粼落在蘇珞淺姣好的粉頰上。


    越發顯得瑩白嬌媚。


    思索間,馬車外的聲音越來越熱鬧。


    澤蘭輕掀帷帳,往外看了看,“王妃,咱們回到蘇府了!”


    她話音剛落,蘇珞淺便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喊道,“老爺夫人,小…王妃回來了,王妃回來了…”


    聲音越來越小,想來是在門口迎來送往的管家王叔奔進府裏去通知阿爹阿娘了。


    蘇珞淺垂眸,唇邊漾開個甜甜的笑,在澤蘭的攙扶下出了馬車。


    蘇家成了皇商,女兒還嫁給承安王,當了王妃,如今多的是想來攀關係的人。


    今日蘇家夫人崔安嵐壽辰,蘇府門庭若市,熙來攘往,好不熱鬧。


    還有不少街坊鄰居圍觀。


    待見那承安王妃款步從馬車裏下來時,眾人行禮叩首,“見過王妃。”


    蘇珞淺華裳麗衫,珠翠金搖,桃麵粉腮,婀娜多姿,行走間步步生蓮。


    不少人低聲感慨,這蘇家小娘子嫁進王府兩月餘,被養得越發嬌媚矜貴。


    蘇珞淺一下馬車就看到已經來到府門邊的雙親,提著小裙子快走幾步,“阿爹,阿娘!”


    崔安嵐和丈夫蘇良卓見她走近,一拂袖一撩袍,便要叩首行禮,“見過王……”


    “阿爹阿娘,女兒不敢受此大禮。”


    蘇珞淺扶起他們二人。


    她嫁與承安王,蘇家雖是皇商但說到底無官無職無爵,按身份品級,蘇良卓和崔安嵐是該行禮,但蘇珞淺心裏自是見不得。


    蘇良卓和崔安嵐起身,臉上掛著寵溺的笑,看到她剛才提著裙擺快步過來的模樣,不禁提醒道,“嫁人了也該端莊些。”


    蘇珞淺抿著唇笑,笑得眉眼彎彎,“見到阿爹阿娘太開心了。”


    蘇良卓往她身後的馬車望去,疑惑道,“王爺呢?”


    第5章 賞你一巴掌


    蘇珞淺粲然一笑,“陸…王爺一早被聖上召進宮了,晚些再過來。”


    崔安嵐眸光落在女兒那張明媚的小臉上。


    怪不得她猶疑。


    今天這樣的日子,姑爺卻沒和女兒一同回來,多少有些說不過去。


    蘇珞淺卻沒注意到她的眼神,轉身接過澤蘭手裏一直捧著的雕花楠木盒,“阿娘,這是長公主殿下送您的壽辰禮。”


    崔安嵐斂下心神,笑著接過,“替阿娘謝謝長公主殿下。”


    府門前圍觀的人多,蘇良卓輕咳一聲,“咱們進屋再繼續聊。”


    “好。”


    三人相攜進門,管家王叔繼續在外待客。


    回到自己熟悉的家裏,蘇珞淺如畫的臉上笑意藏都藏不住,望了望四周,“阿兄還未歸來?”


    崔安嵐輕聲道,“還未,不過你阿兄讓人快馬送回來的賀禮,阿娘昨日就已經收到了。”


    蘇珞淺眼底一亮,“阿兄有沒有帶什麽禮物給我?”


    蘇家育有一兒一女,蘇良卓年歲漸高,不宜在外奔走,因此蘇家偌大的家業,在外地的那些門麵鋪子,如今大部分交由長子蘇珞允打理。


    四個月前他去西南照看藥材生意,妹妹出嫁他回不來,如今也未能及時趕回來參加蘇崔氏的壽辰。


    崔安嵐笑著點了點蘇珞淺的鼻尖,“自然是有的。”


    母女倆說說笑笑地進了主廳,命人將長公主送的壽禮妥善收好後,崔安嵐打開一個精致的小木盒,裏邊是好幾個布袋小包裝。


    每個小布袋裏都裝著果脯蜜餞。


    果脯蜜餞裕京城裏也有,並不是什麽稀奇點心零嘴兒。


    但蘇珞允送回來的這些,都是用南邊特有的水果製成的,在這裕京城中自然少見。


    蘇珞淺纖指撚起一點淺嚐,杏眸驟亮,“阿爹阿娘試試,這滋味果然與裕京城裏的不同。”


    崔安嵐將東西收好,慈愛一笑,“這種東西酸不溜秋的,阿爹阿娘牙口不好,你若喜歡,便都帶回王府。”


    蘇珞淺也不跟雙親客氣,讓澤蘭直接收下。


    庭院裏熱鬧,蘇良卓沒多久便也出去招待客人。


    主廳屏風後的這一處,隻剩母女倆說貼心話。


    崔安嵐笑意微斂,輕聲道,“淺淺,你和阿娘說實話,這段時間可還好?”


    蘇珞淺將巾帕擦了擦撚過果脯的手指,笑盈盈,“阿娘,我過得挺好的,您不用擔心我。”


    崔安嵐見她這一幅不甚在意的模樣,寵溺道,“你這性子啊,進了那高門大院...”


    蘇珞淺握住她的手,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我這性子,您該知道的,沒人欺負得了我。”


    蘇珞淺在蘇家是小幺,自小不僅父母嬌寵,兄長也極為疼愛。


    但好在蘇家對她不至於溺愛不明,是以蘇珞淺自小琴棋書畫學得,市井之風也染得,再加上耳濡目染持家賬房之術,因此崔安嵐倒並不擔心她在宅門後院的日子。


    可承安王畢竟是皇親貴胄,皇家世妃的那些彎彎繞繞,還是怕蘇珞淺吃了虧。


    更何況,這門婚事終究隻是皇家為了收編而賜,承安王原本對蘇珞淺無意。


    雖說世間婚事大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他喜怒難辨,心思難測,若是對她冷眼相待,那往後這大半輩子的路,終究是不好走。


    想到這兒,崔安嵐輕歎一聲。


    蘇珞淺將手邊的茶水遞給她,“阿娘,您真的不用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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