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沒有特地探討這件事,沒有答謝也沒有邀功。


    出了這麽大的事卻不約而同選擇回避本身就很反常。


    那一陣她和他說普通話題都不自然了,眼神飄忽,兩人開口和接嘴的氣口對不上,別別扭扭的。


    他覺得寧好的反應,就像叛逆期穿得十分露骨準備溜出去放縱的女孩子在出門前被爸爸或親哥哥逮住了,他阻止了事態惡化的趨勢,但又不方便提是根據什麽而預感事態惡化。


    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喜歡張揚地表現,招致必然後果又馬上膽小地縮回殼裏。


    她跟他介意的人閃婚,在他麵前暴露身體,無非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一旦他真的注意到並采取行動,她又假裝憤怒,嚴詞拒絕。


    寧好非常有力地控製了一切,他冥冥之中有這種直覺。


    吻她不可能是錯的,


    也許她假裝發脾氣實際散發性感是對他的獎勵?


    現在他還拿捏不好如何加入這個遊戲,搞不懂聞斯峘這個變數在遊戲裏扮演什麽角色,也讓他焦躁。


    .


    寧好一回到房間就一頭紮進浴室,對淋雨撞人的事沒有一句解釋。


    聞斯峘詫異究竟發生了什麽,


    當他十五分鍾後在樓上露台,看見李承逸撐著傘和傭人一起從花園方向回來,手裏拿著那把寧好帶出去的工具剪刀,他已經明白了。


    估計還是與他的糾葛,隻有這個才能讓她情緒波動那麽大。


    寧好衝了熱水澡出來,換了暖和的睡衣直接躺進被子裏。


    他等她安靜下來才問:“出了什麽事?”


    和他預想的一樣,她沒說真話。


    “去園子裏剪花,回來時被嚇了一跳,滿地飄著大米,還淤在一處,我以為是蛆,又碰上暴雨……”她找了一切理由歸咎於大自然。


    他沒說什麽,拿出準備好的醫藥箱:“坐起來一點,幫你清創。”


    “不用了。”她聽起來精疲力竭,眼裏都是暗色。


    和她撞在一起時他就注意到,她手上流著血,小臂上也有劃傷,回了房間看見扔在地上那一包瓷片便了然,那好像不是可以忽略無視的小傷口。


    他不由分說,把人拖起來靠在床頭,才看見她胸口鎖骨附近也有割傷。


    他展開掌心開始細致地消毒,傷口裏還有沒有除盡的碎瓷,和已經凝住的血液混在一起。


    小心挑出來,還是不可避免地弄疼她。


    “嘶——”她不滿地皺眉,仿佛他才是弄傷她的始作俑者。


    他覺得委屈,不知道他的確是。


    寧好被突然湧進腦海的那段殘存記憶擾亂了心神,她想到一種可能,能夠完美地解釋他的叵測難料、若即若離,他無條件的妥協和輕易的表白。


    也許不是他構成她複仇的一環,而是她闖入了他的複仇主線。


    聞斯峘看起來像毫無野心的人嗎?盡管他已經極力掩飾了。


    當然,他也確實有資格拿回李承逸擁有的一切,但她和他的目標重疊了,並沒有合作的可能,她不想成為他報複李承逸的棋子,更不想成為兄弟相爭的戰利品。


    一瞬間,她看清了他的路徑,與她逢場作戲,讓李承逸自亂陣腳,他坐收漁翁之利,再把她一腳踢開,就像聞家昌那樣過河拆橋,有其父必有其子——他坦白過他的主張。


    他叫她別濫用美人計,實際是他在對她用美人計——


    用他過目難忘的精英氣質、不卑不亢的說話方式、撩人心弦的玩世不恭,還有現在愈演愈烈的,這份溫柔體貼……從最初就是設計好的,高端的獵人往往以獵物的姿態出現。


    為什麽會這麽蠢?


    聞家人設計的情感陷阱,她已經踩進去第二次了。


    竟然還把他視為同伴,用心聲交換秘密,真是可笑。


    從她現在的視角望過去,鬆開的襯衫紐扣,陰影中男人味十足的喉結,舒展的寬肩和線條利落的下頜……也許都是專門為她設計的。


    她眼睛仿佛被燙到,憤怒又羞恥,默默轉臉,去更廣闊的空間找空氣深呼吸。


    他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抵著她胸口那層最薄的皮膚,酥癢。


    碘伏的鐵鏽味在空氣中彌漫。


    他卻在想,這道傷看位置好像是她撞了他才被瓷片割的,不知道她是不是疤痕體質,在她身上留下印記聯想起來滋生曖昧。


    “你冷不冷?”他問的同時,抬手撫上她的額頭。


    寧好回過神,經提醒才發現確實周身發寒,以為是神經過於緊繃,


    他已經找到答案:“好像發燒了。”順勢從藥箱中拿出測溫儀。


    不專業的醫生又找出新病症,喂她吃下退燒藥,把她安置好,他說:“你生了病,估計也沒胃口,晚飯不要去應付他們了。我幫你帶點粥上來,你餓了就喝一口,不想喝就扔著。”


    她不知道這份溫柔裏摻了多少糖衣炮彈,隻覺得疲憊,先昏昏沉沉睡下。


    等到再醒來,他好像在給她額頭上的換退熱貼。


    .


    這頓晚飯,聞斯峘一個人去麵對。


    聞家昌問寧好怎麽不來,他不能說妻子無端地變成驚弓之鳥,隻好用她搪塞他的緣由去搪塞更多人。


    “下午在後院活動沒及時回來,淋了雨,感冒發燒。半途又看見被水衝散的米粒,以為是蛆蟲,受了驚嚇。已經睡下了。”


    聞斯峘對廚房裏那些抱怨和意見沒有耳聞,倒無意間點燃了另一場戰爭的導火索。


    他看見聞家昌臉色陡變,質問李路雲:“下午暴雨,你們沒有一個人想到要把晾在外麵的米收回來嗎?”


    李路雲怵了幾秒,委屈又誇張地爭辯:“我哪兒想得到啊?我下午都忙死了,冉冉三點就放學,老師在群裏掛她學號,說昨天有的同學作業隻做了一半。我能怎麽辦?我當然是先找她問清楚、該補的補啊。真是離奇了,昨天她媽媽在家,我不知道天為什麽毫無預兆地下雨,我更不知道為什麽交給她媽媽一天孩子就能不寫作業!”


    被點名的“她媽媽”,大姐聞人語趕緊檢討:“對不起爸爸,給雲姨也添麻煩了。冉冉給我說作業都做完了,我就簽字了,沒想到這孩子這麽沒有自覺性,飯前已經教育過她。”


    聞斯峘順勢看向已經在撇嘴的小外甥女,對讓她又挨一頓當眾批評感到抱歉。


    李路雲馬上接話:“小孩子能有什麽自覺性?她是二年級,不是大學二年級,時刻都要家長監督的,不給她養成習慣就讓她自生自滅啊?”


    大姐軟弱稱是。


    這引起了聞家昌更大的不滿,他根本不想扯到這突如其來的兒童教育話題上,今天的賬是他和李路雲算,李路雲把他兄弟一片好心送來的米扔到外麵棄之不顧,很難說不是故意的。


    他一撂筷子,全家飯都吃不下去了。


    李路雲不再作聲,也不去咄咄逼人“教育”大姐了。其實她並非針對大姐,而是在聲張自己的功勞——對孩子的教育,將功補過。


    偏偏這場麵不是每個人都能讀懂,冉冉小朋友以為自己成了眾矢之的,惹一家之長的外公飯都不吃,嚇得“哇——”的大哭起來。


    大姐夫婦也不知道關於米的前情,不知為什麽一向和氣的爸爸突然大動肝火,趕緊道著歉把大哭失控的孩子帶離飯桌。


    當大夫的二姐夫也回了家,看不懂暗流洶湧,又參不透人情世故,沒頭沒腦地勸了李路雲一句:“雲姨,孩子的事你別太操心,父母的鍋甩給父母,老師批評你把微信轉給她媽,讓她媽去管教就是了。”


    李路雲被聞家昌壓住,正好氣不打一處出,逮住大夫厲聲反駁:“感情是我的錯了?”


    餐桌上空氣凝滯了。


    .


    為了摸清寧好的動向,李承逸早就打了招呼,隻要她離開霧凇院就跟著她,看他們夫妻去做什麽、看他們喝什麽人見麵。


    一連兩天,田秘書都回報,夫妻倆沒出過家門。


    李承逸咬牙切齒,沒出過門,他自己也知道,而且是幾乎沒出過臥室!


    孤男寡女天天窩在臥室裏閉門不出,在幹什麽,可想而知。


    聞斯峘整天壓在她身上盡情占有的畫麵充滿了他的腦海,


    以至於很關鍵的一些消息都擠不進去——


    寧好被他自己襲擊,淋了雨,發著燒,連同他親眼所見的那些傷口一並被忘掉。


    第三天有了轉折,秘書拿著一疊資料立在辦公桌邊,向李承逸簡述:“兩人一起出去的,不過聞斯峘把寧好放在路邊就離開。聞斯峘去洗車、給車加油,寧好進了一間茶室和這個男人喝茶。”


    他把照片放在桌上給李承逸展示。


    其貌不揚一個男人,經濟型穿著,年齡在35歲到40歲之間。


    “這個人什麽來頭?查了麽?”


    “叫鄭昱聰,星美地產的一個項目經理,和寧好曾經在海源置地共事,寧好當工程經理時他是項目經理,他離開得比較早。”


    李承逸眯起眼:“隻是個普通項目經理?沒有其他背景?”


    田秘書擴大範圍連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關係都調查過,十分確定:“很普通……不過海源東城區的幾個項目原本都是他負責,寧好空降過去,相當於頂了他的位子,漸漸把他擠走了。理論上他們應該關係不怎麽好才對。”


    “……現在卻能私下相約喝茶,”李承逸琢磨著,“有點意思。”


    第20章 尾燈


    孫國棟最近點兒背, 喝酒上頭,碰上個潑婦,折騰了十五天才放出來, 成了公司裏茶餘飯後的笑料。


    好在沒被咬成刑案, 隻是平步青雲的勢頭就這麽折戟沉沙, 擱誰身上不意難平。


    一出局子,他就找相熟的大仙算, 大仙問他得罪了什麽人,他尋思沒有,又問他得罪過什麽動物,他想起來一個。


    “檢查工地食堂時看見老鼠, 勒令他們把老鼠除幹淨, 算麽?”


    大仙問:“你親自動手除老鼠了嗎?”


    “沒有,我隻隨手抓了塊石頭砸我看見那隻,它溜得快, 還沒砸著。”孫國棟挺委屈, 自辨的架勢仿佛又回到了派出所。


    大仙沉吟半晌,說:“不像灰仙所為, 灰仙隻會報恩。有沒有可能你看錯了,得罪了黃仙?”


    “啊?”孫國棟霎時愣住了, 不太確定的語氣,“……那倒沒看仔細, 挺大挺肥一隻, 在暗處也分不清黃的灰的。”


    大仙說:“這下糟了,黃仙是最記仇的, 得罪了他總要遭到報複,而且還不止一兩次。不過不妨礙, 我來幫你化解。”


    孫國棟一聽鬆了口氣,不止一兩次,肯定得化解啊。


    大仙收了他一萬塊,去處理這事。


    過了兩天,公司下了調令,要把他調到雲南分公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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