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斯峘一邊搖頭一邊笑她:“小聰明還挺多。”


    霧凇院還是老樣子,沒有人氣,家裏氣氛極差,主人們看著都像在生悶氣,傭人們也盡量減少存在感以免惹是生非。


    寧好偷偷向大姐打聽,得知聞家昌和李路雲是一組矛盾,李承逸和汪瀲又是一組矛盾,另外聞家昌還生汪家的氣。


    兩老口的矛盾焦點還是老問題,快過春節了,聞家昌老家來了幾波遠親,又送了很多特產。李路雲知道他們上門沒什麽好事,還不就和劉姥姥進大觀園一個目的?但李路雲可沒有鳳姐的慈悲,心裏瞧不上,待客很冷淡,讓聞家昌非常不滿。兩人也沒吵架,隻是冷戰,因為還有共同的敵人。


    新婚夫婦的矛盾點是去誰家過年,汪家今年剛搬來江城,主張過春節新房一定要住人,讓李承逸夫妻去女方家。聞家昌不高興,李承逸是他心目中的嫡長子,現在弄得局麵像入贅似的。


    一開始他怕鬧僵,沒有直接反對,隻說讓孩子們自己做主,實際希望李承逸自己硬起來,可李承逸哪做得了汪瀲的主,一杠上隻能天天吵架。


    昨晚吃飯大家都在,聞家昌發了句話,讓汪瀲跟親家解釋具體情況:“承逸成了家,現在要考慮立業了。過年朋友走動多,我要帶他出去見見人,以後好讓這些叔叔伯伯們關照他。他去你家過年就浪費了這次好機會。你看呢?”


    汪瀲還比在座的都瀟灑,恭敬地對聞家昌道:“爸爸說得有道理,那就讓承逸留下吧,他在他家過,我在我家過。”


    聞家昌無語:“……那、那像什麽話,新婚第一年就分開,你父母也會有意見。”


    汪瀲笑眯眯,作出非常通情達理的姿態:“我父母沒意見的,他們隻要我回家過年就行了。”


    聞家昌:“…………”


    此話一出,硬留汪瀲成了聞家不懂事,沒得談了。可是又不可能真讓他們分開過年,兩家人麵子上都過不去,新年會朋友一句“你老婆呢?”就能把李承逸問傻眼,什麽樣的夫妻會過年都分開?


    昨晚上這事剛談崩,今天老頭子正生悶氣,大把吃藥,以示不滿。


    大姐說:“你倆今天回來得好,老爸還要在你們麵前端一端,否則我怕今晚吃飯要掀桌開大。”


    寧好鬆了口氣,看來那兩口子自顧不暇,最近找麻煩的概率不大。


    聞斯峘去書房跟聞家昌匯報,寧好沒跟著。


    天氣放晴,冉冉想在院子裏跳皮筋,她跟出去當樁子幫她繃皮筋。


    玩了有一小時,兩個男人一前一後地下樓來,經過跳皮筋的前院往門口去,聞家昌樂嗬嗬對冉冉和寧好遠遠招手,喊冉冉進屋喝碗熱甜湯再繼續玩,看起來心情大好。


    聞斯峘手裏拎了工具箱,朝寧好比了個“ok”手勢。


    室外冷空氣容易讓寧好咳嗽,過一會兒她不再貪戀陽光,和冉冉進了屋,改在客廳跳了。


    等到家裏亮了所有燈,後廚開始忙碌,


    聞家昌和聞斯峘才有說有笑地進門,在聊無人機。聞家昌有一天路過霧凇院酒店區時看見天上飛著,好奇地特地下車張望,他問聞斯峘這東西貴不貴。


    聞斯峘說不太貴:“我送您一架吧,把零配件都給您配齊,幫您裝好。”


    老人家也有童心,頓時興奮:“那你還要教我一次怎麽玩,這裏旁邊就是濕地公園,還有水滴湖,很空曠,去那裏放,風景可好。”


    聞斯峘攥拳在嘴邊,偷笑:“上午在湖邊試飛,下午在湖裏打撈?”


    聞家昌從背後錘他:“壞小子,別小瞧你爸!年輕人的東西沒有什麽我玩不來的!”


    寧好在琴房看冉冉彈曲子,從裏往外掃兩眼,見父子倆嬉笑打鬧,想必聊得好、感情牌也管用,很像當年的聞家昌和李承逸,他們倒真是模範父子,以前總看見聞家昌陪李承逸在他們家院子裏打籃球。


    這副父慈子孝的畫麵讓李路雲心裏不舒服了,她黑著臉跺著腳,轉頭去樓上樓下到處找李承逸,最後在影音室尋到人,把看電影的兒子從沙發上裏揪起來。


    “你成天一個人縮在這裏幹什麽?既不去勸說你老婆,也不去陪著你爸爸,反而讓那姓聞的搶身位上前表現。”


    李承逸掐著眉心不耐煩:“哎喲我天天在公司一堆麻煩事,回家休息會兒礙著誰了?姓聞的打個工上個班當然清閑,他愛給人當兒子讓他當唄,爸又沒提過讓他進公司,你別沒事找事。”


    李路雲被嗆得無言,覺得他說有道理,管理這麽大企業和打工肯定不是一個工作量,但又抓住他話裏其他重點:“你說公司一堆麻煩事,是不是好好在給你找麻煩?”


    李承逸怔了怔,哭笑不得:“哪兒跟哪兒啊,她那幾個地塊是最省心最太平的,爸去過一次就組織全公司輪流去學習了,倒是我找來那個胖子好像真沒什麽本事。”


    李路雲憂心忡忡:“那你選錯人,會不會影響你爸對你的判斷?”


    “不至於,他也沒犯大錯,就是拖拉磨洋工,進度上不來。”


    “當初就不該讓寧好進公司,有她那個對比組,顯得這些人很無能,要沒有她,大家一起磨洋工也看不出來。”


    李路雲這話其實說得沒錯,李承逸想了想,寧好是太卷了。


    不過倒不如說,當初應該讓寧好負責整個江陵南的項目,今年集團效益差,這個重點項目明年早點回一部分款,全公司都能輕鬆些。


    李承逸有點後悔聽老爸的,防寧好一手。


    防她幹嘛呢,作繭自縛。


    晚餐時,全家聚齊,有人歡喜有人憂。


    但是大家都能看得出來,老爺子心情比之前好多了。


    剛吃了沒幾口,聞家昌提議舉杯:“讓我們祝賀斯峘,他離開材料所創業旗開得勝啊,已經敲定了山水資本領投,君圖和鳴金跟投,真不錯啊,都是和國內頂尖的大佬們共事,我相信他們不會看錯人。這對我們整個家族都是好消息,爸爸在傳統行業奮鬥一輩子,帶著我們全家安居樂業。但是整個家族都在同一個行業,風險也確實大。現在斯峘搞創新科技,說不定能開創一片新天地,好哇!好!祝願我們明年、”


    二姐調皮地插了句嘴:“已經是今年了爸爸!年度計劃是按陽曆做噠。”


    聞家昌高興,寵溺地點點她,按她糾正的說:“那祝我們今年齊頭並進、蒸蒸日上!幹杯!”


    在座的隻有大姐二姐兩家跟著高興,李路雲雖舉了杯,笑得卻比哭還難看。


    李承逸壓根沒笑,忡怔恍惚,心煩意亂,


    怎麽還有這種彎道超車的野路子?


    剛信他沒用,就另起爐灶。同樣是創業者,一下子把自己拉高到和老爸平起平坐的位置上。


    汪瀲對此無所謂,不鹹不淡的,反正這進一步證實聞家昌不打算分一星半點家產給聞斯峘,穩中向好。倒是李承逸那副陣腳大亂的樣子叫人瞧不起,別人剛擺個小攤,他就以為自家要倒閉。


    各自喝完這心懷鬼胎的一口酒,剛把被杯子放下,聞家昌又示意把大家的酒都續上。


    他拖著長腔再次擺出家長姿態發表演講:“另外我也要宣布一個好消息。好好來雲上以後,江陵南這個項目已經成了我們的模範標本,全集團都學習過管理經驗,明州項目部重組也超額完成預訂進度。她幹得好,集團內部有目共睹,大家也服氣。正好呢,四弟馬上要動個手術,跟我請四個月假。我決定讓好好頂上去接手,先做代項目總,明天我就要在集團宣布這個任命……”


    這消息才讓汪瀲揪心,嫉妒得眼睛要滴血,


    她勞心勞力在家裏這一畝三分地活動,討公婆歡心,爭得一席之地。寧好可是在外麵實打實地獲取權力,像男人那樣!


    當事人卻並不領情。


    寧好有點措手不及,蹙眉放下酒杯打斷聞家昌的講演:“爸爸,這不行。”


    聞家昌也放下酒杯,臉陰沉下來:“怎麽不行?”


    她飛速思考,抓到個最無害最不容易讓人起疑的借口:“我、我精力上顧不過來,我和斯峘,我們在備孕。”


    “備什麽?”李承逸脫口而出。


    聞家昌朝他投以古怪的一眼,李路雲和汪瀲朝他投以瞳孔地震後的白眼。


    聞斯峘有點慶幸平時聽多了宋雲開瘋言瘋語,驚詫閾值較高,無論寧好和李承逸口出什麽狂言他都能保持情緒穩定。


    聞家昌自如地笑笑:“備孕你上個星期還喝酒。”


    “前天剛開始備的。”寧好急中生智套了一半事實,“爸爸您離開明州時不是囑咐我們早點要個孩子嗎?斯峘他這一陣子剛忙完……”


    遠離角力漩渦的大姐出於好心分享經驗,插了句嘴:“現在就要開始吃葉酸。”


    寧好沒聽懂那是什麽,估計是補品,勉強裝懂點點頭:“隨便吃了廣告多的一種,不知道管不管用,姐姐合適的給我推薦。”


    “我發你截圖。”大姐馬上操作手機。


    連聞斯峘都歎為觀止,她們怎麽能把這事完全剝離於性,交流出一種學術探討的氛圍。


    “那……沒事,”聞家昌整理好思路,以家長威嚴發話,“備孕你們備著。現在還沒懷上,春節要放假哪有多少事,等你懷上了要回家養胎,你四叔不就正好做完手術回來了嗎?不耽誤。”


    寧好垂下眼,反思這借口找得不太妙,不但沒擋過眼前的劫,還給四個月後權力回歸留下活口。


    聞斯峘本來看熱鬧,喜聞樂見李承逸滿臉打翻調色盤的場麵。不過寧好這麽果斷拒絕,恐怕事有蹊蹺,聞家昌笑得狡黠,有種喪事喜辦的風采。


    他沒法保持沉默。


    他一掀眼,裝個外行誤打誤撞:“爸,春節工地都要放假哪有多少事,那‘什麽總’虛位以待到開春都不行?非讓好好負責一陣,是有什麽鍋要求她背嗎?”


    第47章 尾燈


    “是有什麽鍋要求她背嗎?”


    聞斯峘笑得遊刃有餘, 他知道今天他有“免死金牌”,翅膀硬了又不靠聞家昌吃飯,聞家昌無法一味擺家長威嚴壓製, 還對他有些忌憚。


    這話像開玩笑, 大家也拿不準這玩笑能不能開, 視線齊齊投向聞家昌察言觀色。


    聞家昌臉色微變,但很快又穩住氣場, 瞟他一眼,也笑了:“扯得什麽胡話!好好,我當自己親閨女的,能害她嗎?”


    小老頭雖然吹胡子瞪眼, 卻不像生氣, 有點演老頑童,語氣也近似嗔怪,自問自答:“我這是培養她。到年底了, 工程部最常有的事就是討錢, 乙方輪流上門,有時候在辦公室死皮賴臉不肯走。錢不能不給, 也不能多給。好好以後要擔大任,一定要學會怎麽處理這些關係。她是女人, 說話又溫柔,坐鎮工程部, 底下人不敢對她胡攪蠻纏, 反而是個優勢,避免激化矛盾。對她是鍛煉, 對公司也好。你想幹什麽?這麽優秀的女人,你讓她天天窩在家裏生孩子帶孩子啊?”


    被反將一軍, 聞斯峘幹脆痞笑著裝無賴:“那她終究是要回家生孩子帶孩子啊,培養她幹嘛?培養好了再回家帶孩子不多此一舉麽?”


    聞家昌瞪眼:“你小子太自私了,你老婆自己也有自己的事業呀,又不是生完小孩就不工作咯。我們這麽大家族,每個人都應該為家族事業出一份力,你不要覺得和你沒有關係,好好是替你在盡義務懂不懂!”


    聞斯峘揪住這話頭,笑嘻嘻地步步緊逼:“我不懂,現在四叔去做手術,你讓她頂四個月,往後四叔要回來,不是打算把她再挪開嗎?那事業在哪裏啊?”


    聞家昌自相矛盾,出路被堵了,緩了一步:“我自有安排,這個不用你操心,你連公司門往哪開都不知道,我跟你說你也懂不了。”


    二姐怕聞斯峘再逼下去讓老爺子發火,插科打諢地解圍:“哦呦你們一個個哪來那麽大自信,說備孕就馬上能生啊。現在備孕可難了,汙染這麽嚴重,還有食品安全問題,他們男的麽一個個坐辦公室不運動,核心力量也不行,蝌蚪質量也不行。我好多同事同學,備孕備一兩年懷不上的是多數,懷上了留不住的也有一堆,吃藥試管可折騰了,好好生孩子講不好還三五年呢,我不是烏鴉嘴哦。”


    這話聞斯峘就沒法接了。


    這還不算烏鴉嘴?這簡直是人身攻擊了好嗎?


    “吃飯吃飯,”聞家昌轉移話題,“八字沒一撇的,也算件事?”


    汪瀲不太有胃口吃這頓飯,一口濁氣淤在胸口。


    她好像努力錯了方向,聞家昌和她想象得不太一樣。根據李承逸的說法,聞家昌應該是很反對女人進公司。


    霧凇院這塊地是通過李路雲家裏拿下來的,當初是一塊苗圃用地,李路雲家在郊區當地有一番勢力,那大開荒年代又不規範,這塊地給運作成了商住兩用。說聞家昌是靠李家發家也沒錯。


    即便如此,李路雲一天也沒進過公司,始終在家相夫教子。


    她弟弟——也就是聞家昌小舅子,雖不成器,可也受了蔭蔽在公司下麵幹了很多工程。


    汪瀲聽說這些事,斷定聞家昌很大男子主義,連入贅都要軟飯硬吃,不讚成女人上朝堂。猜想他心目中的理想兒媳標準就應該是賢內助型。


    現在來看並非如此,說不定這些往事都是李承逸故意編造的,為了斷掉她想進雲上的念頭。


    早知道能進雲上,聞家昌還願意培養兒媳,汪瀲當然不會放過機會。


    就算去擔個虛職也能聽聽風聲掌握公司動向,比與世隔絕強百倍,怎能聽李承逸糊弄?


    她本來以為聞家昌安排寧好進公司和二姐一個性質,接濟條件不好的子女混口飯吃。沒想到他會讓寧好做高層,幸好那女的蠢,隻知道勾男人,還拒絕,爛泥扶不上牆。


    汪瀲尋思,回去和父母商量商量,在哪家過年就不必堅持了,但要借機提一提要求,年後她也要去雲上弄個職位。


    具體什麽職位她還沒想好,但一個集團總會有一些不用很麻煩很累的管理層,職位在她眼裏是件時尚單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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